中島美雪聽后表情凝重，想必這件事也超出了她的預料。

陳館長聽了我的話詫異道：“原來這姑娘是日本人。”

我這才發現一時失言，事到如今也不必隱瞞，開口道：“是，她的祖父就是當年駐扎在這里的中島弘太。”

“哎呀，我說你們怎么對這炮樓那么感興趣呢，那你們可真的要上山去實地看一看了。解放后軍隊也一度對這炮樓很感興趣，派人來考察過，不過日本人1945年匆忙撤離的時候，將所有東西都帶走了，整座炮樓只剩下大石頭，他們什么也沒有發現。”陳館長還以為中島美雪是來追尋先人遺跡。

我和中島美雪謝過了陳館長，出了檔案館。出租車司機小王早已經等得不耐煩了，我一句話就安撫住了他。我提出要包他三天的車，小王大喜過望，一口答應了下來。我有自己的考慮，看來上山看炮樓是免不了了，那么需要代步工具，至少得有一輛車送我們到山下。

當晚我們住在縣政府的賓館，這賓館檔次不低，放在省城也算得上三星級，看樣子縣里為了招商引資還真是下了血本。好笑的是縣里招商辦的主任不知從那里得知（八成是張館長透的密），賓館里來了一位日本外商，連忙趕到賓館，對著中島美雪一頓大拍馬屁，殷勤得我身上直起雞皮疙瘩，中島美雪更是不耐煩之極。

我沒辦法只好把招商辦主任叫到一邊，編了一個瞎話，就說中島美雪是日本公司派來秘密考察的業務員，要是公司知道她的身份泄了密，沒準就不投資了。主任一聽犯了難，說縣里從來沒來過外商，不知道還有這規矩，那就主隨客便，還囑咐我這個中國人好好代他們盡一下地主之誼，所有費用他負責報銷。看著招商辦主任油光滿面腆著大肚子和我稱兄道弟，我實在是想笑，可一想到外面老百姓住的低矮平房和小孩子臟乎乎的臉又說什么也笑不出來。

第二天一大早，我和中島美雪就坐著出租車直奔中條山炮樓而去。不過路況實在是太差，尤其是快到山邊的地方，路上經常有西瓜般大小的石頭，小王嘴里一邊嘟囔：“越野車也開不過去。”一邊費力地將車子繞來繞去。出租車在經過了寫有“亞洲第一大炮樓——中條山炮樓”的指路牌后又開了五公里，終于無可奈何地停下了。前面沒路了，只有一條羊腸小徑通往山上。小王將車熄火，說道：“你們自己上山吧，我在這兒等你們。”

從這里已經能看到炮樓的身影，不過俗話說：“望山跑死馬”，因為是山路的關系，所以還很難判斷出遠近。事實上我和中島美雪一直走了一個多小時才到達建造在半山腰的這座超級炮樓。看樣子夏至縣的旅游宣傳沒甚么成效，這里冷冷清清一個游客也沒有，也沒有任何人在這里看守買票。

一走到近處才發現，這炮樓真不愧是號稱的亞洲第一大，它的外部結構和《小兵張嘎》里被嘎子點了的那座炮樓沒什么區別，卻大了十倍不止，電影里的鬼子炮樓也是依實物拍攝，每一層的面積不過十幾、二十平方米，可是眼前的這座炮樓，直徑大概有五十米，建筑面積肯定要超過一個足球場。而且每層高五米，一共三層，加起來有十幾米高，高度也是普通炮樓的一倍以上。

看得出當年在建造這個炮樓的時候有過大規模的挖山運動，半山腰被挖掘出一個大大的廣場，其中的一部分建造了炮樓，剩下的地面很是平整，大概是供鬼子兵操練之用。

炮樓的入口是個向下的斜坡，一半在地面上，另一半在地面下，原本應該有一扇大門，但現在只剩下了一個半圓形的大窟窿。

從剛才走近這座炮樓時，我便開始覺得有些不對勁。炮樓實際上就是一個防御性的掩體工事，電影里的炮樓上面都有很多的機槍眼，但是這個大炮樓卻別樹一致，上面連一個槍眼也沒有，只是在每一層少砌了兩塊巖石以做開窗透氣之用。

整座中條山炮樓看起來更像是一座黑色巨塔！

懷著一種難以名狀的恐懼之心，我不太情愿地走進了炮樓里面，就像陳館長所說，這里面已經空蕩蕩一無所有，只有一些嵌在地上的石桌、石椅、石床和石缸還留在原地，這種笨重的東西連本地村民也不會要，就這么留在這里幾十年。

中島美雪撫著那些冷冰冰的石頭，眼里流lou出溫情。我當然知道她是在懷念自己的祖父，在想當初中島弘太也許坐過某張椅子，在某張石床上睡過覺。

在這次的探尋之路上，我與中島美雪最大的分歧就在于，她總是帶著一絲浪漫的幻想來追溯祖父，而我卻絕不會忘了中島弘太的身份。那可不是一個來中國觀光的背包客，他是侵華的日軍軍官，也就是說中島弘太在中國走過的路上必定是灑滿了中國人的鮮血。

我不愿陪著中島美雪在這里懷舊，于是撇下她徑直上了二樓。

二樓更是沒什么瞧頭，空空蕩蕩，連石頭家具都沒有。三樓也是如此，我從頂層的石窗探出頭去，發現這里的視線很是廣闊，藍天白云盡在眼中，山下小村也可一覽無余，甚至遠遠望見能夏至縣城。

我在二樓、三樓稍稍做了一下檢查，沒發現什么有價值的東西，沒有任何的遺留物，墻上也沒有任何痕跡。

我的手在墻壁上緩緩摩擦，幾十年前的日軍炮樓能保持如此完整可算少見了，這還得拜其材料堅固所賜。

陳館長的資料中說這種黑褐色的石材是玄武巖，但依我看玄武巖也沒有如此硬度，甚至能抵御炸藥的攻擊。這更像是一種沉積火成巖。沉積火成巖具有很高的力學強度和很強的抗水性。抗壓強度可達數千公斤，遠遠超過一般建筑用石材的要求。在中國北方很少見到這種巖石，反倒是日本因為多火山，而較容易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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