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島美雪看出我心中心中驚異,解釋道:“這是我祖父的遺命,我很小的時候,父母就因為幫派仇殺而喪生,我由祖父一手撫養(yǎng)長大,祖父為人嚴(yán)厲,唯獨對我十分疼愛,他的遺命對我來說就是金科玉律。更何況他老人家是在那種情況下發(fā)出的臨終遺言,我怎能拂逆。”?
最后這一句話,中島美雪像是在為自己的膽大妄為作辯解。我聽得是糊里糊涂,什么叫“那種情況”,怎么就“不能拂逆”?我搖了搖頭,表示不是很清楚她話中的含意。?
中島美雪受傷之余又有些情緒激動,體力不支kao在墻上喘了幾口氣,仿佛陷入了一個不愉快的回憶之中,聲音中帶著一絲憂傷:“那是在三年前,祖父在家中的小客廳里接待了兩位客人。這兩個年紀(jì)與祖父相仿的客人,自我小時起,每年都要來家中找祖父一兩次,而每次送客之后,祖父都要發(fā)幾天脾氣。祖父每次都在極為隱秘的小客廳里接待這兩個人,這一次也不例外,我眼看著他們進入小客廳,沒多久就聽到祖父在大聲怒吼,而那兩個人急匆匆走了出去。我趕快進了小客廳,以往碰到這種情況就只有我能讓祖父平靜下來,然而這一次當(dāng)我進到小客廳里卻發(fā)現(xiàn)祖父已經(jīng)捂著胸口倒了下去,醫(yī)生的診斷結(jié)果是祖父受了重大刺激而導(dǎo)致心臟病突發(fā),送醫(yī)急救也沒有能挽回,祖父就這樣匆匆離世了,連一句遺囑都沒來得及留下。”?
中島美雪眼圈發(fā)紅,聲音哽咽,顯然是說到了傷心處不能自抑。我雖然并不覺得一個日本黑社會頭子的去世有任何值得難過的地方,但是看中島美雪那么悲傷,我還是不由自主地嘆了一口氣。忽然又想到一事,方才中島美雪明明說他的祖父留下了臨終遺命,可是現(xiàn)在又說一句遺囑都沒有,這豈不是前后矛盾。?
不待我發(fā)問,中島美雪已經(jīng)為我解開了疑團:“那一晚,我代替遠(yuǎn)在美國的哥哥,以血親的身份獨自在靈堂守靈。白幡飄動,燭影搖曳,偌大的靈堂里只有我一個人,我心中悲痛欲絕,只盼能和祖父再見上一面,說上幾句話。這時候我忽然想到天秘堂十八寶中的龍涎膠,自古相傳這奇藥可以延命返魂,我對此卻也是半信半疑,但那一晚我卻希望上天保佑龍涎膠確有還魂之效。當(dāng)下我迅速前往藏寶庫取出龍涎膠,然后回到靈堂,依古法將龍涎膠用在祖父身上。”?
說到這兒,中島美雪忽然停了下來,我急不可待想知道結(jié)果,見她半天不語,只好輕咳一聲,催促道:“咳,那么你的祖父到底有沒有還魂?”?
中島美雪的眼神有些恍惚,被我一催才道:“你不見得會信,但這是事實,龍涎膠入口之后,已經(jīng)氣絕十個小時的祖父竟然慢慢地從靈床上坐了起來。”?
雖然有些心理準(zhǔn)備,但我還是聽呆了,這也難怪,這種事完全在普通人的知識范圍之外。左丘月明向我介紹龍涎膠的功用之時我只是把它當(dāng)成《齊東野語》里的異聞來聽,現(xiàn)在中島美雪卻在講述她的親身經(jīng)歷,這兩者之間可是大有區(qū)別。?
中島美雪的聲音逐漸平靜下來,看樣子她也是第一次向別人訴說這段經(jīng)歷,好不容易才平緩了情緒:“因為是朝夕相處的祖父,所以我心中并不感到害怕,只是驚訝得說不出話來。祖父的眼神逐漸由空洞轉(zhuǎn)為犀利,他先是看看自己,又看看周圍的環(huán)境,最后才看到我,當(dāng)他的視線落在我手中的龍涎膠上時,祖父便已經(jīng)知道我做了什么。隨后祖父急切地對我說:‘找到日本海軍在昭和20年8月2日沉沒的天照號,那里有你祖母的骨灰,合葬!’說完這句話祖父的嘴角劇烈地抽動幾下,身子緩緩躺倒,然后便一暝不視了。我急忙再用龍涎膠,但就和傳說中的一樣,這一次一點效果也沒有了,祖父再也沒有醒過來。”?
“傳說中有沒有說龍涎膠的生效時間這么短!”我忍不住叫了起來。?
“當(dāng)然。”中島美雪卻不以為奇,看來她比左丘兄妹還要多知道一些,“龍涎膠的生效時間只有一句話,還魂之人的一句話說完,換氣既亡。祖父知道其中奧妙,因此說出的這句話必定是他心中最為要緊的囑托。我作為祖父生前最親的人,說什么也要為他完成這個愿望。更何況作為孫輩,知道了祖母的骨灰下落也應(yīng)該盡力去將其找出供奉。”?
這也就是黑龍會財大勢大,換作旁人即使有心也無力去到海底撈骨灰罐。我長出一口氣:“所以你便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公開懸賞,又私用重寶,引出了這一系列的麻煩。”?
中島美雪有些氣惱,卻并非對我而發(fā):“本來我沒想到會如此大費周章,以為只要查找到沉沒資料,確定沉沒位置,再派潛水員下去打撈即可。可事情就是這么怪,祖父明明說天照號是一艘軍艦,按理說軍務(wù)省應(yīng)該有其服役資料,可是我動用了大批的人力財力去查,甚至拜托了海軍參謀總長,卻一點線索也查不到。這艘軍艦如同從未造出過一樣,全日本沒有一個人知道它的出身、經(jīng)歷和下落。?
最奇怪的是,一艘軍艦如果是意外沉沒,那么必然伴隨著大批士兵的死亡。日本歷屆政府對于二戰(zhàn)士兵遺體的確定和尋找一向認(rèn)真重視,十年前那次尋找菲律賓野人士兵的例子就是最好證明,所以如果真的有幾百名甚至上千海軍士兵陣亡,政府絕沒有理由不加理會,但我也同樣沒有查到任何一名海軍士兵在天照號服役的資料。”?
我點點頭,中島美雪所說的“野人士兵”我也知曉,那是一名二戰(zhàn)時派駐菲律賓的日本軍曹,因為哨所在深山中,不知日本投降的消息,三十幾年在菲律賓的叢林中過著野人一般的生活,而且還時不時的與政府軍打游擊戰(zhàn)。消息傳回日本國內(nèi)引起轟動,日本政府動用了大批搜索隊,甚至使用衛(wèi)星跟蹤,前后花費上千萬美元,最后終于找到“野人士兵”,并將其安全迎接回國。這件事的確能說明日本政府對于二戰(zhàn)士兵下落的重視,中島美雪的分析很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