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超硬生生收住攻勢,不敢輕舉妄動。南釋幾人則離得更遠,來不及阻攔邵彥。
邵彥順手封了俞傳甲任督二脈的幾處穴位,使其不能運功抵抗。他拿出一串鑰匙,打開俞傳甲手足鎖鏈上的鐵扣,將俞傳甲攬在懷里,緩緩向木門走來。
俞超四人投鼠忌器,紛紛往后退去。
邵彥獰笑道:“你小子跟我斗,還嫩得很!趕快準備一艘快船給我,等我到了安全之地,自然會放了你爹爹!”
幾人退到木門之外,引起眾嘍啰的圍觀,見到失蹤月余的俞傳甲傷痕累累,邵彥還拿著匕首挾持,錯愕紛紛,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大事。
俞超吩咐手下準備快船。邵彥退出寨子大門,向江邊走去。俞超楊窮秋四人帶著眾多嘍啰緊緊跟隨。
陳先義還暈倒在先前的木樓之內,此時徐威聽到手下稟報,匆忙趕到寨外,看到老大邵彥竟然挾持著失蹤多日的老舵主,不由目瞪口呆。
邵彥道:“這里只準留下你們幾個人,其它人都退到寨子里去!”
俞超示意眾人退下,自己和楊窮秋、南釋、王鑫、徐威四人留在淺灘上。
邵彥笑道:“俞老兒知道張士誠寶藏的下落,居然不告訴你這個親生兒子。哈哈,誰知道你俞老兒跟我的心思,是不是相同!我就知道,天下沒有不愛錢財之人!”
俞超怒道:“這一個多月你加重了排幫的過路費,我為了追、追查爹爹的下落,已經對你十分容忍。現在才知道你這貪得無厭之徒的狼、狼子野心,寶藏之事我雖未聽聞,但我爹爹的人品,徐叔比你清楚!”
徐威悲痛道:“大哥,放下匕首吧!”
邵彥指著徐威道:“你當年差點溺水身亡,你難道忘了是我救你一條命,帶你進入排幫?如今大哥有富甲天下的機會,你不想跟大哥一起離開這個鬼地方么!”
徐威虎目圓瞪,眼含淚花:“俞老舵主幾十年來對我們三兄弟恩重如山,我、、我不會跟你走!也請你放了老舵主,不然、、、你我兄弟情義就此斷絕!”
邵彥神情古怪,突然大笑道:“哈哈,你徐威也就這點見識,你跟陳先義也就配永遠在這排幫廝混,爭搶老大!好好好,既然你這么說了,以后我就不再是你們大哥,你們也不再是我結義兄弟,以后你們長江二蛟就在這小小寨子里互相爭搶吧!”
邵彥說出這番話,不知是否牽動了兄弟情義,竟微微有些哽咽。
王鑫小聲問楊窮秋:“大哥身上有沒有銅錢!”
楊窮秋心中一亮,連忙將身上的十幾枚銅錢偷偷塞到王鑫手里。王鑫深深吸了口氣,突然指向江面:“你的快船來了!”
邵彥微微偏頭看去,王鑫趁機打出一把銅錢,一擲千金手法此時居然派上了用場!
邵彥生性精明,偏頭之時已經防備著別人偷襲自己。哪知王鑫的銅錢并不是打向自己,居然全部招呼到俞傳甲身上!有幾枚還半空變換方向,打向俞傳甲后背!
這一招出其不意,邵彥怔了一怔。
這瞬息之間,銅錢撞擊在俞傳甲任督二脈穴位之上,解開了他被封的穴道。俞傳甲大喝一聲,伸手抓住邵彥手臂,內勁傳去,邵彥全身酸軟,不由跪了下來。俞傳甲見這折磨自己的人終于為自己所擒獲,一月的皮肉之苦終于熬到盡頭。心中生出一股快感,也不痛下殺手,只是緊緊扭著邵彥手臂,讓邵彥痛得大汗淋漓。
哪知邵彥見自己一著不慎,落入俞傳甲手中,心知兇多吉少。當即咬牙轉身,“格的”一聲自己扭折了手臂,左手抄起右手脫力落地的匕首,狠狠插入俞傳甲小腹。俞傳甲被折磨多日,一身武功早已損失一半。況且邵彥用了兩敗俱傷的打法,他也完全來不及反應,就中了致命一刺!
俞傳甲一腳踢中邵彥丹田,邵彥吐血飛出。這一腳乃俞傳甲瀕死一擊,邵彥氣海破裂,一身武功盡數廢去!
王鑫不由惱恨自己解開俞傳甲穴道,致使其意外受傷。俞超連忙奔過來扶住搖搖欲墜的俞傳甲,大哭道:“爹爹,你、你運功護住心脈,我找人替你醫治!”
俞傳甲抓緊俞超手臂道:“好孩子,你、、、不必白費力氣,爹的傷勢爹自己最清楚、、你聽我說。”
俞超含淚道:“我在聽,我在聽。”
俞傳甲吐出一口淤血,微聲道:“其實我們俞家,就是元末張士誠手下大將俞秦的后人,與大明太祖,有國破家亡之仇!可如今大明江山穩固,百姓也豐衣足食,如若再起戰火,勢必導致天下生靈涂炭。這么多年我才說服自己放下這復仇的包袱,安心活在朱家統治下,為得又哪里是自己!話又說回來,如今朱家江山固若金湯,誰又有本事做這造反的頭領?冒然興師,導致兄弟姐妹受傷流血,我也于心難安!”俞傳甲咳了幾聲,又道:“我不思復興大周,是為不忠;不按先祖遺志啟出寶藏,招攬天下義士,是為不孝。我這一生,其實都活在痛苦之中。剛才邵彥這廝為了套出藏寶地點,拿著先祖的信來和我對質,不得已,我只好辱罵先祖。哈哈,好孩子,你要記得,我不會告訴你藏寶之處,那封信上也沒有藏寶地址。但那封信關乎俞家生世秘密,你、、你把它毀掉,萬萬不能落到官府手里。以后你要做個無憂無慮的人,好好守護這排幫的基業,永遠不要跟朝廷為敵!”
俞超哭道:“孩兒記得、、我不要寶藏,只要爹爹!”
俞傳甲見俞超答應了自己,含笑閉目,不再說話,已然氣絕。俞超呆了一陣,突然提起棍子走向邵彥,想殺死他為父親償命。
徐威疾奔過來,攔在邵彥身前道:“我欠大哥一命,總舵主不能殺他!我愿代大哥一死!”
俞超恨聲道:“這人手段毒辣,你、你還認他做兄弟!你若阻攔,今天連你一塊打死!”說罷揮棍打下。可是棍到徐威頭頂,俞超雙手顫抖,心中煎熬,竟然打不下去。
徐威悲聲道:“我平生雖不聰明,但總是記得別人的好處。邵彥曾待我如親兄弟一般,我永遠也不會忘記!但是老舵主待我如子,我也無法報答他老人家的恩德,也罷,今天不讓少舵主為難,我徐威自絕心脈受死!”
徐威狠狠一掌打在自己胸口上,心脈盡碎,威武的身子緩緩倒下,神情釋然,臉露微笑,似乎獲得了解脫。邵彥想不到這心地質樸的二弟會代自己受死,整個人如遭雷擊,呆呆看著徐威尸體,一句話講不出來。
“邵彥、、、邵彥、、、”只聽一女子聲音遠遠傳來。眾人回頭一看,原來寨中諸人見外面發生變故,又慢慢涌了出來。陳先義穴道已被幾個搜尋的嘍啰頭目解開,此時帶著一憔悴的布衣少婦奔向江邊。
布衣少婦見徐威倒在淺灘上,與陳先義慌忙扶起他的尸首,發現徐威已經死去,兩人不由放聲痛哭。俞超疊經變故,心理受到很深的刺激,此時又舉起棍子,準備打向邵彥。
布衣少婦突然抱住俞超雙腿,邵彥大驚道:“危險!阿霞你快走、、、我的事情,與你無關!”
陳先義看了一眼邵彥的傷勢,將俞超的棍子撥到自己頭頂道:“既然徐二哥的死不足讓總舵主饒了邵彥,那就再加上我陳老三這一條命吧!”
俞超呆立不語,如同石雕。
布衣少婦阿霞一直照顧邵彥起居飲食,邵彥對其也并非沒有情思,但他一直忙于管理幫會,收攬錢財,對這女子可謂沒有做過怎樣親近的行為。阿霞年近三十,仍然未嫁,始終苦苦等待自己。
此時徐威已經為自己而死,不能再讓陳先義為自己而亡,當下熱血沸騰道:“我武功盡失,已成廢人,求總舵主不要為難我的兄弟和我的、、妻子。我一條賤命不值得這么多人為我犧牲。但是既然徐二弟已經為我而死,我就一定要活下去!殺死老舵主,恕我不能償命,但請總舵主將我派到江流分支上,我愿做一輩子纖夫贖罪!”
阿霞聽邵彥稱自己為“妻子”,這么多年終于親耳聽見其表述心意,便堅定道:“總舵主,他武功盡失,已經不能再為非作歹了,求你饒他一命,我愿做牛做馬報答你!”
俞超見這幾人情深意重,咬牙道:“陳叔,你將他們帶去吧,以后你們都不要再回寨子里了,我不想再見到你們。”
陳先義道:“老舵主的恩情陳某還沒報答,我們就去排幫最遠的分舵四川,在底層為排幫效力吧!”
俞超點頭默許。陳先義將邵彥遞來的一封黃色古信交給他,抱起徐威的尸體,登上之前為邵彥準備的快船,嘴里猶自喃喃道:“你醒醒,我再也不會跟你爭老大了,以后你永遠是老大了、、、”
阿霞扶起斷了一臂的邵彥。邵彥心里愧對阿霞與兩位義弟,只覺得天下財寶來去如云煙過眼,眼前人才是真正能陪伴到永恒的寶藏。想到這里,他跪下來向俞超、俞傳甲尸首、排幫兄弟磕了幾個頭,緊緊摟著阿霞登上陳先義的船。眾人見邵彥武功盡廢,誠心悔過,都不再為難于他。
快船逆流而上,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俞超撕毀信件,輕輕一揚,這復國重擔瓦解,輕如雪片,隨夜風飄散在滾滾江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