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用的東西。”甯皇揮袍, 一劍刺中太醫的心臟,當場斃命。
“啊……”無極宮陷入煉獄。還是那個皇,絕不會因為某人而心慈手軟, 他說過, 救不回來七美人, 御醫陪葬不說, 他恐怕還會在宮內大開殺戒。
世子瑾聞訊趕來無極宮, 他勸阻不成,反而被甯皇刺傷左臂。
赤腳披發的甯皇,舉劍逼近世子, 冷峻切齒地質問:“該你管的你管好,不該插手的事, 你最好別多管。朕命你調查行宮之事, 你給朕交的是什么東西, 念在你是邶堯的世子,朕不會動你, 但是請你馬上滾出東甯。”
“皇上,我知道我沒有找到解藥,你心有怨憤,可是……”世子瑾震驚之余,還是硬著頭皮上了, 這宮里敢發聲的榮公公已經不在, 若是任由甯皇這樣殘暴的殺害, 怕是會鑄成大錯, 無法挽回的局面。
“可是你殺了這些無辜的人, 七美人不也是昏迷不醒嗎?你雙手沾染鮮血,早晚一天會惹來大禍。”
“啊哈哈——”甯皇仰天大笑, 俊顏因扭曲而猙獰,皇威因殺戮而誅心。
世子瑾護著傷口流淌的鮮血,仰望這一反常的男人,突然不寒而栗,一股莫名的恐懼揮之不去。
“你說得對,朕已然大禍臨頭,可是偏偏,偏偏受死的是別人。”
劇烈的痛,猶如撕裂頭部的神經,抑或將他劈成兩半。
手起劍落,猩紅血沿著劍刃滴落。跪在地上的太醫所剩無幾,不愿等待死亡的人,翻身爬起來,朝著殿外飛奔,然而甯皇不會放過,他將劍身調整,再用內力控制利劍殺人。
“哐當——”內力傷到逃逸的太醫,可是好在利劍被人阻擋。
闖入寢殿的男人,行色匆匆又焦慮擔憂。世子定睛一看,正是屈侯十一趕來。
“皇上,皇上不要。”屈侯十一還帶來了長公主,公主坐在沐七研究的木車上。雖然這人椅車還有待改進,但是比起人轎,它更加方便。
“皇上息怒,長公主有辦法救人。”屈侯十一屈膝抱拳,他擋在其他太醫身前,有意搭救這些人。
長公主進來寢殿,先是用眼神示意世子退后,而自己靠近這個危險的男子,她已經很久沒有安撫他的絕望,在眾人眼中,此刻的甯皇是嗜血的猛獸,但是長公主卻百般心疼。
“公主小心。”世子瑾小聲提醒,屈侯十一站起來,守護長公主身邊。
見到長公主的甯皇,果然冷靜了些許,他的氣息急促不安,旁的人靠近,只會令甯皇越發失控,他的雙手微握,身子前傾,殷紅的瞳孔逐漸平息。
“我知道你擔心她,我知道你控制不了,我知道,我……”長公主潸然落淚,楚楚地哽咽,“把她交給我,交給姐姐,我會救她,再把她送還給你。”
“皇姐,姐……”甯皇隱忍太深,一字一句從牙縫擠出,“帶她走,救她。”
屈侯十一見機行事,他沖進寢殿內室,用被褥將昏迷不醒的沐七卷起,然后扛著跑出來。
在長公主的指揮下,世子瑾安排太醫和宮人離開了紫宸殿,沒有百里榮,誰都不敢留下來,世子瑾抽身返回,卻發現大殿已被甯皇緊鎖。
禁軍依舊在殿外待命,長公主和屈侯十一趕著救人,只能依靠世子留下來守護甯皇了。
是夜,紫薇城燈火通明,眾人不眠不休,各懷心思。
“吱噫——”殿前宮門被人推開,初秋的暖日,將一地的疲憊暈開來。正殿門口的女孩,忍不住伸伸懶腰,多日來的憂愁,一下子松弛了,她這個懶腰還差點傷了筋骨。
“夏月宮女,長公主傳話,說讓你送沐家少夫人出宮。”身后婢女輕聲細語地說。
夏月扭頭又點頭,“知道了,送少夫人出宮是我應該做的事。”
一直在華延宮等消息的夏月,最先等來沐家的大少夫人。夏月是沐府出來的人,對少夫人是很了解的,特別是這種危難時刻,見到沐家的人,顯得格外親切。
大少夫人正是沐七大哥的發妻,跟慕容蓁一樣,是個寡婦。當年,沐七的大哥戰死沙場,大少夫人進門不到三年就守寡了,據說大少夫人娘家也是官家,所以大哥出了事,她娘家出面想把大少夫人接回,可沒想到的是,大少夫人決心守寡,便一直留在了沐府。
“扈娘,真是辛苦你了。”收針后,一位面容姣好的婦人,從沐七的床邊站起來。
長公主命人伺候她洗漱,可是年長的婦人婉拒了長公主的好意,反而是很認真地檢查沐七身上的變化。
大少夫人和長公主偷偷地交換眼色。大家都是一夜無眠,而扈娘更是心累,她施針四個時辰,不眠不休不吃不喝,直到剛才才將銀針拔出,緊接著,扈娘將沐七扶著坐起來,慌張的大少夫人,捧著雙手,接住了從沐七口中溢出來的黑色液體。
華延宮松了一口氣,宮內又活躍了,來來去去馬不停蹄,一會兒要伺候長公主,然后又要照顧大少夫人,最重要的是,躺在床上的七美人,也要洗漱打扮,聽說,她的毒解開后,就等著蘇醒,因此七美人醒來,可不能被自己的憔悴驚嚇到,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好像之前經歷的那七日,只是一場噩夢。
“這是藥方,吃三日,她就可以完全清除體內毒素。”喚扈娘的婦人,將寫好的藥方遞給夏月。
“果然是華族的第一解毒高手。”
“大夫人。”長公主收斂了笑意,瞅一眼身邊忘形的沐家夫人。
大夫人自知說露了嘴,趕緊拍了拍自己的嘴巴,壓低嗓門解釋,“還好這里都是自己人,請長公主恕罪。”
長公主一本正經地說:“我安排夏月護送你們出宮,其他人,我不放心。”
“多謝長公主。”
“是我應該謝謝你,我代替皇上也謝謝你。”
“我是沐家的人,小七雖然嫁進皇宮,但好歹也是沐家的一分子,我救她就是救沐家,也是救自己。”
“只是這扈娘……”長公主遲疑地看著婦人,“大恩不言謝,扈娘如果有什么要求,本公主竭盡所能地滿足。”
扈娘毫無波瀾,平心靜氣地看一眼大夫人,繼而對著長公主又道:“大夫人答應我,說是等七美人蘇醒后,將我引薦給七美人。”
長公主一怔,若有所思地問:“扈娘想認識七美人?”
扈娘直截了當地說:“在下聽到些許關于七美人的傳聞,自然也是聽說了七美人的廚藝,其中有不少我們華族失傳的手藝,所以我慕名而來。”
大夫人上前補充,“早些年,我隨同夫君出征西北異族,接觸了當地的華族后裔,扈娘就是其中之一,那時,扈娘救過夫君的性命,自此大家結為密友,這些年一直有聯系。”
“我知道甯皇對華族有所誤解,下旨驅逐東甯國的華族后裔,所以這次潛入帝都也是掩人耳目,只有大夫人一人知曉我的行蹤。”
“偏就這個時候小七身中劇毒,我想起扈娘的醫術,曾經聽她說,對毒藥頗有研究,這才暗訪請她出面。”大夫人和扈娘一人一言解釋得明明白白。
長公主聽罷,頻頻點頭,“天意如此,是小七命不該絕。多謝扈娘冒險相救。”
“長公主不必言謝,我這么做也是為了接近七美人,還望今后行個方便。”
長公主思慮片刻,隨后又道:“扈娘進宮確實有些冒險了,此事今后從長計議,不過你放心,你救了小七,她必定登門道謝。”
宮中人多口雜,長公主不便多留扈娘,她不想惹來不必要的麻煩。于是夏月悄然送走了大夫人和扈娘,她們離開不久,長公主吩咐藥房煎藥,并且親自喂送沐七喝下去。
一連三日,沐七在華延宮靜養。夜闌人靜之際,留在殿內的夏月已然沉睡,滑落地面的披風被人撿起,那人小心翼翼地蓋在夏月的身上。
夜月清涼,幽夢驚魂,相思入懷,她聽到三爺喚她,看到三爺為她神傷。
疏星依稀,愁眉低沉,望月不知幾時秋,回首,琴音蕭瑟處,落個凄凄切切。
“七美人。”夏月倏地驚醒,她猛然站起身奔向沐七,衣著單薄的她,在宮燈下,更加孤影綽綽。
“我睡了多久?”干裂的唇瓣,稍有力氣地開啟話語。
夏月不禁哽咽,撲上去跪在沐七跟前,“好久,好久好久……”
太久了,像是一輩子,難熬的一輩子,悲苦而大起大落的一輩子。
“好久?”沐七恍恍惚惚地重復。
“七美人,你有沒有覺得不舒服?或者肚子餓了嗎?會不會口渴,還是……”
“你不要緊張,我沒事了,我感覺我應該沒事了。”
夏月捂著臉,語無倫次地咕噥:“奴婢還以為再也聽不到你說話了,奴婢只能在華延宮等著,什么都做不了,死亡那么近,又那么殘忍。”
沐七咧嘴笑,上前攙扶夏月,“多虧你一直守在我身邊,多謝你不離不棄地照顧我。”
“不是奴婢,是……”
“我知道,肯定還有長公主。”沐七環顧四周,想當然地嘆息,“這里是華延宮,我在這里睡了太久,公主肯定急壞了。”
“是啊,大家都很擔心。”
沐七羞怯地問:“是不是還有三爺?”
“三爺?”夏月疑惑不解。
沐七踱步一旁,眉梢難掩情愫,含羞帶笑,“我昏迷的時候,是三爺把我從鬼門關拉回來的,是他一直鼓勵我,守在我身邊,如果不是三爺,我想我早就放棄了求生欲。”
夏月丈二摸不著頭,尋思七美人前七日都是在甯皇的無極宮,恐怕三爺在無極宮陪伴了七美人,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這么說,三爺也是有大功勞,難怪太醫說了,這種毒會令中毒之人生不如死,非常折磨。”夏月趁機取笑,“可是七美人非但不怕疼痛的折磨,貌似還很享受吧。”
沐七嬌嗔地咯咯直笑,“你胡說什么,中毒這種事,我可不想再來一次了。”
“不過說實話,七美人實在勇敢,替皇上擋劍,這么不要命的犧牲,可不是誰都能做到的。”
沐七苦惱地皺眉頭,撇著嘴說道:“這件事根本就是誤打誤撞,我呀,才沒有那么大的勇氣,完全是巧合,害得我差點丟了小命,以后我可要注意安全,還是離皇上越遠越好,他這人,多行不義必自斃,傷及無辜就虧大了。”
夏月苦笑,小聲地嘀咕:“聽說皇上比誰都擔心,可不知道七美人還不領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