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天山到靈山澗谷,云騁日行千里,一連三日,日夜兼程,不眠不休,終于來到了公子鈺隱居的山谷,碧山環繞,白云繚繞,九天瀑布,流水潺潺,踏過青石苔階,依稀聞到一陣藥香,青煙裊裊。清簡的竹屋,幽雅別致。
言芷珊一眼見到上悠悠斜躺在軟塌上小憩的上官鈺,墨發蓬松,盡顯慵懶,她試探般輕聲喚道,“上官鈺?”
處于假寐狀態的上官鈺微微睜眼,神色一愣,若有所思。倏而,揚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卻是那樣的疏遠,甚至帶著一絲不悅,故作吃驚道:“原來是你啊,好久不見,怎么有空到我這破竹屋來了?”
言芷珊自云騁躍身而下,大步朝竹屋靠近,沒有心情與他寒暄,靈敏的目光落在上官鈺身側那壺燒得沸騰的藥之上,“你知道我為什么而來!冰冰沒死對嗎!我要見她!”她止不住心底狂亂激動的心情,繞開上官鈺的身軀,漫步直奔屋內。
可就在沖進屋的一刻,她徹底傻了眼,只見一個腦袋被裹成木乃伊的人兒,露出口鼻呼吸,半luo著身軀,浸泡在一個偌大的木桶內,藥香彌漫,霧氣氤氳,女子一動不動,猶如活死人。在她眼前的,真的是冰冰嗎,為什么她會變成這樣?霎時,那半lu的軀體,鎖骨上的那一顆紅痣吸引了芷珊的注意。
是她,真的是冰冰!這鎖骨的紅痣她絕不可能再認錯。
“幾個月前,有個蒙面人將一個被大火燒得面目全非、危在旦夕的女人,丟在我的屋外,留下重金,便匆匆離去。”
“為什么不早些告訴我?”她不禁朝上官鈺質問道,若是她早知道冰冰沒有死,就不會……難道過去的一切她都錯了嗎?瞬間,腦海閃現夜瀟凌迎戰前那欲言又止的神色,陷入深深懊悔之中,他說,“事到如今我在問你一次,如果我們之間沒有所謂的仇恨,你可還愿意回到我身邊?其實……”
原來那個時候,他是準備要告訴她真相的……而她卻以為他是后悔了,打斷了他的話。她說,“仇便是仇,恨便是恨,你我之間,覆水難收,不共戴天?!敝潦贾两K,連個解釋的機會也沒有給他。
頓時,她的纖細如玉的雙手不明所以的顫抖,她卻傷了他,親手傷了他啊,她的手上滿是他的血,炙熱的血腥味令她渾身顫栗,她逼得他在重傷之余還要千里迢迢趕赴戰場,是她心狠手辣、不折手段將他往死里逼!
上官鈺垂著頭,盛了碗藥,緩緩上前,柔和地目光凝視著木桶內裹成木乃伊的靳冰冰,眼神之中不經意間流露出絲絲憐惜,“我也是一個月之前才得知我所救治的這個遍體鱗傷的人竟然是冰冰?!?
“哈哈哈……為什么會這樣……”言芷珊猝然一陣癡狂大笑,笑得眼睛都酸了,瑟了。
上天為什么這么捉弄她,她用盡全身心力去忘記一個深愛之人,去恨一個生死不共戴天之人,夜夜夢魘纏身,她心心念念的仇恨到頭來,竟然是個天大的笑話!子虛烏有的仇恨支撐了她那么久,一朝散去,空余恨,要她如何接受這樣殘忍的事實?
愛恨成仇死生契,一念成魔萬念灰。她紅著眼,眼淚流滿,心如刀割,腿腳發軟,雙膝順勢滑下地面,半跪著依靠在木桶邊沿,她顫著手,伸向依舊昏迷不醒之人,想要觸碰那個記憶中清純靈動的小臉,卻無法觸及,她仿佛感受到她當時烈火焚燒絕望無助的心情,她哽咽道,“冰冰可還有救?”
“她之所以一直昏迷是因為后腦勺被橫梁擊中,殘留淤血,但并無大礙,假以時日便會清醒。只是她的燒傷太重,若想痊愈,恢復以前容貌已無可能?!鄙瞎兮曇幻嬲f著,一面熟練地將浸泡藥水中冰冰輕輕移了移位置,身軀傾斜,倚著木桶,大掌撬開她的牙關,將手中的藥湯一口一口送到她的口中。至始至終,她就像個活死人一般,沒有動靜。
“上官鈺,你一定要治好冰冰!是姐姐對不起你,是姐姐沒能好好保護你!都是我的錯,都是我……”自責悔恨之情將言芷珊吞噬,仿佛置身于漆黑陰冷的地牢之中,空洞的瞳孔一片晦暗。
“你和冰冰是袖袖的結拜姐妹,就算你不說,我也會竭盡全力救她。”喝完藥,上官鈺溫柔地將冰冰的身體扶正,嘆了口氣,悵然道,“我以為以他的個性,是不會讓你知道的……既然你來了,相信也不只為了求證冰冰的生死吧?!?
“你們到底還隱瞞了我多少事情,離朔臨死前說夜瀟凌曾為了我‘以身試毒’是什么意思??!?
“離朔死了?”上官鈺訝然。
“他自盡了……他沒理由如此狠毒地設計于我,我不明白,他到底為什么這么做,甚至到死也不肯說出那個幕后黑手!”
“他自然是在維護他要守護的人……那你呢?當真想知道一切?”上官鈺眼底一絲高深莫測,悠悠地躺回方才的軟榻之上,慵懶的語氣間絲絲惆悵。
言芷珊毫無猶豫的點頭,她最不能忍受的便是欺騙與背叛,她一定要弄清楚到底多少事是她不知道的!
“你跟他在一起那么久,你難道還不了解他嗎?說他霸道也好,不可一世也罷,他總是一個人把所有的事都扛下來。認識他這么多年,他性子清冷沉穩,論謀略論武功絕世無雙,他對人對事向來決絕果斷,卻只對一個人猶豫糾纏,因那一個人而顛覆了他所有的智謀。而那個人就是你——言芷珊?!?
上官鈺一席話讓芷珊渾身一震,她微瞇著眼,深嘆了口氣,淚痕殘,語凝噎,無言以對。
“我曾答應他絕不會將事情泄露半分,可事到如今已到了不得不說明的地步!”上官鈺雙眸掃向依靠在木桶邊的言芷珊開口道,眼神里絲毫不掩飾對她的失望,他篤定道,“你和他的決斗,你贏了,對嗎?”
“……”言芷珊低著頭,默認了。
“我就料到他下不了手……他原是想等冰冰的傷治好了,再告訴你,以免你看著冰冰現在的這幅模樣傷心難過。他這個人,就是那么固執,可為了你,將生死拋之度外,撒手放棄江山,拋下一統天下的夙愿。他甚至怕你接受不了這殘忍的真相,寧可被你冤枉誤會,也一直瞞著,獨自煎熬!你可知,當初你的“雪塵”是如何解的?”
言芷珊頓時乍然一驚,猛地抬起頭來,難道不是夜瀟凌瞞著她將毒逼到腹中胎兒,她才得以保命的嗎?
只見上官鈺起身從屋里取來一件用麻布裹著的金色錦帛,遞到她的手心,“這是瀟在一年前便立下的遺詔。”
“遺詔?”他為何要立遺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