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夜,卞京城很熱鬧,燈火輝煌,街邊擺滿了攤位,自然借此機會,也混進了不少外地人。
煙波蕩漾的翠煙湖邊,楊柳垂下絲絳,風吹搖曳。
二人沿著楊柳堤岸正朝著熱鬧的街區緩緩而來,“主上,你確定夫人就在卞京城。”
“感覺。”身邊的公子正是連續趕了幾天的路從夜狼國而來的夜瀟凌,一襲白衣,絕塵而立,銀面遮住滿面風華卻藏不住那高貴冰冷的氣質。他堅信,傅絕人在卞京城,絕不會將她藏得很遠。
而身邊的女子正是隨行的綠凝,是她保護不力,才會讓昱國的皇帝有機會將夫人連同冰棺搶走。她一定要將夫人給找回來。
“皇宮里可有消息?”
“打聽到傅絕最近很寵幸一位妃子。”
“主上,那名妃子會不會……”綠凝心中突然冒出一個大膽的猜想,但是夫人不是一直昏迷不醒嗎?
綠凝的話讓夜瀟凌心頭一緊,難道她已經醒了?
珊兒,會是你嗎?
……
彼時,旁邊的一聲呵斥,是一個打扮富貴的婦人,“相公,你剛才去哪兒了,找你半天!”
一個面容削瘦的白面書生,正打量著手中的鴛鴦燈,一聽見那婦人的聲音,渾身發抖,立馬將手中的鴛鴦燈藏于身后。“夫人,我就隨便晃晃而已,你看今天多熱鬧啊。”從那人的一臉慫樣兒,就可以看出定是個入贅到大戶人家的落魄書生,天生怕老婆的主兒。
“你手里拿著什么!”
“沒——沒什么——”那人順勢將藏在身后的鴛鴦燈向后一拋,丟得老遠,生怕被家中的母老虎發現。
那婦人白了那書生一眼,怒斥道:“你還愣在那里做什么?還不快滾過來!”
“是是是——”“來了,夫人。”語罷屁顛屁顛地跟了上去。
而那盞被遺棄的鴛鴦燈,卻不合適地丟在夜瀟凌腳下的不遠處,落入了夜瀟凌的視線之中。
不由自主地,夜瀟凌停了下來,俯下身子拾起那一只遺棄的鴛鴦燈。
這一盞鴛鴦燈瞬間,讓夜瀟凌陷入回憶之中,那是在很久很久以前,那個時候她還不知道他的多重身份。
圣火流墜燃燈古節,祭祀之后,她偷偷溜走了,而他悄悄跟在她的身后,或許是不想讓她發現他在跟著她,他易了容換成簫羽的樣子,出現她的面前。
他說,“姑娘,送你花燈一支。”
她回眸,目光有些吃驚,“簫羽?”
那夜,她拉著她喝酒,他吹著他的簫,她喝了很多酒,把自己給灌醉了,“喂,別吹了,陪我喝酒吧。”
“你醉了。”
“不——我沒醉。”她撲哧一聲,咧嘴大笑,“哈哈……我怎么會醉呢,我清醒著呢!簫羽是吧,告訴你,我難得可以這么爽快,不用管那臭王爺的臭臉,什么都不用管了,多好啊……什么都不用管了……不……是棋子……我要和冰冰私奔——私奔……哈哈……”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她,胡言亂語。都說酒后吐真言,原來他在她心目中的印象那么差。
他扶著她搖搖欲墜的身子,小臉泛起霞氳,殷紅的朱唇綻放璀璨的光芒,他的心莫名地一頓,從未見過這樣的芷珊,這般失態卻又這般迷人,她是妖精嗎?
半響,嘴角有淺淺笑溢出,若有若無地低吟一聲,“傻丫頭。”
“我不傻,你才傻呢!你才傻……”某人明明已經醉了,耳朵卻異常的靈敏,微瞇著眼,呢喃般反駁道,手上不忘抱著那明明已經喝空了的酒壺。
她發酒瘋的樣子,讓他無措,他從不懂怎么應付女人,特別是喝醉的女人。他從來沒有這么好的耐心去哄人,“好好好!聽話,乖,我送你回家。”
“不!我不回去,我不要見那個沒臉的夜瀟凌,不要!”
沒臉?他心里窩著一團火卻不得發泄,黑著一張臉,硬生生搶了芷珊的那個空酒壺,把她沖凳子上踉踉蹌蹌地拉了下拉。
“不,我不回家!”
“別鬧了,芷珊。”
如果……一切能夠回到那個時候,他一定會告訴她,夜瀟凌是他,簫羽是他,邢無夙也是他,那么彼此之間,便不會一開始就是無盡的謊言與欺瞞。
他只想她醒過來。他不要只是抱著回憶去想著她。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她的一顰一笑都深深印在了他的腦海,哪里都是她,無論他走到哪里。
同一條冗長的街道,人群摩肩接踵,就在距離他的十米之內,傳來一個清脆地聲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小姐,你看!那位公子手上的鴛鴦燈是不是和你手上的一模一樣啊?”巧兒突然笑道,驚喜萬分。
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回眸望去,這一眼仿佛隔世的凝望,等待了上千年,鴛鴦燈發出的粼粼熒光,襯得她如墨的瞳孔顧盼生光。
她沒想到真的會遇到那個持有相同鴛鴦燈的人,她以為她一點也不在意,可就在他出現的那剎那,她的心也跟著漏了一拍。原來,她的心中也存了期待。
那一抹白衣靜悄悄溜進她視線。
若世上真有命中注定……
一切仿佛都靜止了,燈火闌珊的盡頭,一眼望去,他只看見了她,那個湖藍色的身影。她戴著面紗,不辨容顏,可是他卻不由得自主地向她靠近。
原地不動,言芷珊緘默不語,伴隨著那名男子的靠近,她的心跳也變得越來越快,那張銀色的面具,那雙深邃的冰眸,讓她產生一種似曾相識的錯覺,一種流淚的沖動在鼻息間愈演愈烈,原本空洞的瞳孔染上一層不明所以的憂傷。
他的視線直直落在她的身上,半響,她緩緩開口,“你手里的鴛鴦燈……”
“鴛鴦燈?”夜瀟凌冰眸瞥了一眼手中提著的燈,原來它的名字叫做“鴛鴦燈”。
“小姐,太好了,真的是一模一樣的鴛鴦燈!我們成功了,我們可以領獎品了!”這時巧兒在一旁嚷嚷道,心里樂開了花。
夜瀟凌冰冷淡漠的掠過巧兒,他問:“為什么帶著面紗?”
“你不也帶著面具嗎?”她反問,不禁覺得好笑。
久久,他沉默不語,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的目光讓她感覺不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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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摘下我的面具,姑娘摘下姑娘的面紗,可好?”
“我為什么要聽你的?”她答應了傅絕,決不摘下面紗。
珊兒……是你嗎?珊兒……
夜瀟凌如雪冰冷的雙眸,凝視著眼前這個無論是聲音/身形還是氣質都像極了“她”的蒙面藍衣女子,視線久久無法移開。
他必須知道答案!
下一刻,他揮手向言芷珊的面紗襲去,欲摘下那礙眼的屏障。
“你做什么?”言芷珊一個流利閃身躲過侵犯,她與他素不相識,他竟然一來就要掀她的面紗。幸好她會輕功,眼疾手快地避開他的侵犯,不然……
虧她還以為他是個風度翩翩君子,竟然不由分說地要揭她的面紗。看來,絕說的沒錯,真的有很多登徒子!
“真的太像了——”綠凝一聲驚嘆,眼前的這個女子太像夫人了,讓她有種直覺,她就是夫人!
夜瀟凌見一招不中,冰眸閃過一絲狡黠,不依不饒又向面紗襲去,勢要摘下她的面紗不可!
言芷珊伸手去擋,電光火石之間,二人竟然赤手空拳地打了起來。她只覺得對方的身手深不可測,她竟然絲毫碰不到他。
“小姐——”一旁地巧兒看傻了眼,一動不動。
她不信這個邪,這次卯足了勁兒,揮掌向夜瀟凌襲去,卻夜瀟凌突然頓住了也不閃躲,眼看就要得手了,卻見夜瀟凌身軀在她眼前一晃,仿若鬼魅般躲開了,擦身而過的瞬間,她的面紗于無形之中被奪走。而失去記憶的她,所謂功夫都是憑感覺使出來的,還不能完全駕馭,卯足了的勁兒一時也收不回來,生生打落了空,她著急轉身,卻不爭氣的踩到了裙擺,聽見腳踝扭到的一聲脆響。
“啊——”她不僅打不過夜瀟凌搶不回面紗,下一刻還會和大地來個親密擁抱,這叫她情何以堪?她閉上眼,不敢去看。
然而,沒有預期的摔跤的痛感,而是落入一個堅實的臂彎,她詫異地睜眼,看著近在咫尺之人,那個始作俑者正摟著她的纖腰。
“真的……是你!”耳邊是他,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是她,真的她!她就是化成灰,他也能認出她來!
薄施粉黛,秀眉如柳彎。額間輕點嫣紅,卻嬌媚動人,朱唇不點而赤,墨瞳清冷出塵,姣麗無雙。延頸秀項,皓質呈露,芳澤無加,鉛華弗御,眸光流轉間已奪人呼吸。
那冰冷的眸子盡數被一種失而復得的狂喜吞滅。
她一愣,趁著他的失神,她不甘心被他給制住,一個輕盈的扭身抽離他的胸懷,與此同時,她也不吃虧地順道將他的面具給揭了下來,動作之流利,連她自己都覺得吃驚。
或許是因為搶回一點薄利,她也不那么生氣,反而有種異樣的喜悅,流淌心間。
她眼中含笑,審視著眼前這個無禮的“登徒子”。
那樣一張絕塵的輪廓,無可挑剔,深邃的冰眸,一身冰冷絕塵的高貴氣質,仿佛遺落人世間的天神,他不屬于人間,仿佛多看一眼也是褻瀆。
“小姐,你沒事吧。”巧兒焦急問道,若是娘娘出了事,她的小命也別想要了。
“我沒事。”言芷珊莞爾一笑道,卻被一直夜瀟凌身邊的綠凝的一聲輕喚給。
“夫人——!”見到藍衣女子真面目的瞬間一聲驚呼,綠凝脫口而出地輕喚,夫人真的沒死,真的醒過來了!
“夫人?什么夫人?”言芷珊不明所以地打量著眼前這個穿綠色衣服面容清秀的女子,問道。
“你醒了,你真的醒過來了!”綠凝從所未有的激動,差點喜極而泣。
“你是誰?”言芷珊云淡風輕一笑,她不是絕的妃子嗎,為什么她叫她作夫人?
她這才發現有雙深邃的眸子始終停留在她身上,不曾離開。她抬眼對上那個奇怪的視線,這個人,先是無禮的強摘她的面紗,現在又用這樣的眼神看著她。
“珊兒——”他竟然沖著她笑,薄唇微微上揚。
他一笑,仿佛天地之間所有的冰川都瞬間融化了,春暖花開,一股暖意在胸口泛濫。
他叫她什么——珊兒?
她心頭一緊。“你……怎么知道我名字中有個“珊”字?”那眼神……太深邃,仿佛浩瀚星辰,讓人不由得為之吸引,無法移開,她的心為之一緊,心跳加速,有一種莫名其妙的酸楚在心中泛濫,竟然連說起話來也變得結巴。
她問,“我……我們有見過嗎?”
半響,他深邃的冰眸微微一動,沉默許久,或許有千言萬語,此刻只凝聚成簡短的一句話,“我們回家。”
頃刻間,他溫熱的大掌已包裹住了她的柔荑,半點不由拒絕。
“啊?回家?回什么家?”她訝然失色。
“你放手,你抓疼我了。我不認識你,你這人怎么這樣呢!”她又羞又怒,呆望著眼前緊緊抓著她手禁錮在掌心的男子,那宛若天神的完美容顏,不知名的熟悉感如暗潮洶涌,竟然有點心虛。
“是嗎?你很快就會認識我了!”夜瀟凌稍稍頓足,回眸間唇角扯過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又來這招,不覺得沒創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