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明大學生論壇里忽然多出一個帖子:八一八?;@球隊某校草的光輝事跡——某校草在女生宿舍樓下擺蠟燭,逼著女生答應他在一起,但不過半個月就花心分手;追不到的女生就轉頭污蔑對方水性楊花。
樓里有人自稱知情人士, 立刻回復:
“要我跟你們分享他追女生的無恥手段嗎?”
“懂得都懂, 前幾天造謠建筑學院院花的帖子就是他發的唄?!?
“不是吧, 真以為他自稱校草就真是校草了, 以他的長相和績點, 也配去追YS?”
不過很快也有人反駁:“口說無憑,有的人不要給自己臉上鍍金哦?!?
為了回應這一條評論,帖子內很快有多條回復, 放了不少實錘。
論壇首頁很快出現一條新的帖子:驚天大瓜!某校草抄襲論文加分,擠掉貧困生出國交流名額!
這條帖子就差直接點名道姓了, 說某校草拿下3+2的出國交流名額, 那個名額最初是個貧困生的, 他用手段擠掉人家,成功上位。
再往下, 有人爆料他之所以能拿到這個交流名額,是一篇學術論文給他加了二十分,但那篇文章數日前指出抄襲,已經被撤刊了。
“原來林某人不要臉不止在追女生這一方面啊?”
“有次路過,我還聽到他和他兄弟嘲諷班上男生穿不起AJ哎…”
“他看不起貧困生不是一天兩天了, 學霸徐大佬都被嘲諷過。”
“知道這篇論文的合作者是誰嗎?是他親媽, 前不久某大學因學術不端被開除的教授!”
帖子越蓋越高, 瞬間達上千層高樓。
電腦前, 有人失控地點著鼠標, 喃喃自語:“怎么會,誰在害我!”
“瀟哥你還好吧?”
“滾!”林瀟一把扯住周昊的衣領, “是不是你!那個帖子是你發的,這件事只有你和我知道!”
“林瀟老子當你是兄弟,你怎么是瘋狗亂咬人?。 ?
“你害我!”
兩人扭打成一團,周昊力氣本來就比他更大,一時火氣上來了,很快就騎在他身上,左一拳右一拳:“垃圾!老子當你是兄弟才忍你這么久,你欠揍!”
拳頭灑落的聲音中,林瀟疼到蜷起身體:“別、別打了…”
直到有人敲門,周昊冷笑一聲,扯了扯衣領走了出去。
林瀟趴在地上,門口有人逆著光說:“林瀟同學,關于你的學術不端行為,我們要找你談,請你跟我們走?!?
宿舍樓下聚集了不少看熱鬧的人,里里外外圍了三圈。
余抒跟安可站在不遠處,看到林瀟狼狽地被人帶走。
余抒根本都不在意林瀟會怎么樣,原本徐之恒計劃好只發第一個帖子,第二個也不知道是誰發的。
安可攤手:“呸,活該。他可能也得罪別人了?!?
余抒牽了牽嘴角:“可能是吧。”
“怎么了?你看起來好像也沒有很開心?!?
“沒有,”余抒低下頭,笑了笑,“只希望這件事不要影響到…別人?!?
有這次,說不定也會有下次。
不能再這樣了。
-
等明大論壇的事情收了尾,程傾回了趟家。
程遠山五十九歲生日,按照當地習俗他過五十九不過六十,正巧又趕上他二婚二十周年紀念日,他請了不少親朋好友,大辦了一場壽宴。
程傾興致缺缺,站在窗邊吹風。
如果不是因為祖父母的墓碑要修葺,她根本就不會專程回來一趟。
有道聲音響起:“一個人站在這邊?”
程傾有些意外地回過頭:“你也來了?”
蔣遠笑著走過去,他穿黑色燕尾服,風度翩翩又挺拔瀟灑,穿過人群時吸引了不少目光。
程傾禮貌頷首:“替我向伯父伯母問好?!?
蔣遠笑:“不用,我爸媽也來了,他們在那邊聊天,晚點我帶你過去?!?
程傾輕輕嗯了聲,沒再說話。
音樂輕緩流動,燈光悠然流轉。
旋轉流動的光影中,蔣遠苦笑著問:“我回來后,你對我很冷淡,是為什么?”
“你不明白?”程傾偏過頭看他,語氣平靜到不像在談論自己的事情,“兩家父母希望我們結婚,我對你沒有這個想法,肯定要對你有所疏遠?!?
蔣遠一怔。
她這么平淡,這么直接地說出這件事情,甚至沒有絲毫情緒波動。
似乎從不曾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也是……
十幾歲的時候,他笑著拍她的腦袋,說有哥哥在。
那時她就差把無語兩個字掛在臉上了,說話也很不客氣:“不稀罕?!?
這么多年過去,她看似從容平和,但本質上還是那個銳利的姑娘。
蔣遠嘆了口氣:“小傾,你始終不肯給我機會?!?
夏夜晚風輕輕拂過,程傾語氣很淡:“你很好,但你不適合我?!?
蔣遠笑了笑,神情釋然:“其實我一直知道你的想法。只是我不死心,非要從你口中聽到才甘心?!?
程傾垂下眼眸,正好身后有腳步聲響起,她往回走:“走了。再見。”
她的態度直接干脆,只留下一個冷淡的背影。
……
“這個背影是她和蔣遠?單獨聊了很久?”
“臥槽,她不是要鐵樹開花了吧!”
穿綠色短T和牛仔短褲的女孩從廚房走出來,悄悄攥緊了手中的杯子。
“我知道她父母有想法,但她不是說沒興趣嗎,現在又突然有興趣了?”
“好吧,見面再說。”
余庭秋掛了手機:“等會啊小蘿,外賣要到了?!?
難得余抒來找她,余庭秋卻根本沒時間做飯,點了燒烤的外賣,勉強糊弄一頓。
余抒嗯了聲,隨口問:“小阿姨,你剛在聊什么啊?”
余庭秋:“聊八卦呢,就是那天你認識的程教授啊,她……行了,你也別多問了。”
“聽你的意思,她…是在相親結婚嗎?”
“差不多吧。問這么多做什么,大人的事小孩別管?!?
余庭秋不肯再說,她一向把余抒當沒長大的小孩。不該告訴她的事情,一句也不告訴她。比如她跟朋友間的八卦,是絕對不會告訴小輩的。
余抒像沒聽見,繼續問:“那個蔣遠是誰???”
“以前我們同高中的,他跟程傾算青梅竹馬…不對,你怎么又開始問了?”
“我…好奇而已?!?
“行了,別好奇了,”余庭秋聽見門鈴聲去拿外賣,“把桌子收拾一下,吃飯了?!?
余抒應了聲好,卻坐在原地遲遲未動。
她回頭,目光落在客廳茶幾上擺著的臺歷上,許久才移開。
-
周末,余抒回家。
站在門口,她聽見門內說話的聲音。
下一秒,她推開門,客廳里的人一起看了過來。
余真先反應過來:“女兒你怎么現在回來了?”
余抒沒說話,目光在她、父親,和兩個西裝革履的人身上掃過,猜到了他們的身份——律師,大概是在分割財產。
滿屋的財產都需要分割。可她的出現似乎不太合時宜,她成年了,是唯一不用被分割的財產,也不必關心她去往何處。
前二十年父母養她長大,陪她看病,她是他們最沉重的拖累,現在這負擔終于落了地。
余明懷輕咳一聲:“小抒?”
余抒回過神:“爺爺的血壓計壞了,家里還有個閑置的,我給他寄過去。他的降壓藥和奶奶的頭疼藥都沒了,爸你記得買?!?
說完她轉身進了自己的臥室,緩了兩秒,拿著血壓計出門。
也沒聽見父母叫沒叫她,或者說了什么。
走出家門,余抒仰起頭,夏日傍晚的陽光落到她的臉頰上,漸漸激蕩起熱度。
從余寒未消的暮冬到初夏,三個多月,她終于能坦然接受家庭的變故,繼續往前走了。
天色漸暗,余抒發了一條短信:“抱歉,最近我們學校論壇有個帖子,跟你我有關,不過已經解決了。希望不要給你造成困擾。”
這條消息遲遲未回復。
她又發了兩條信息。
過了很久,余抒打下最后一行字:你在永州嗎?
……
簌簌山風中,夏濃草木深。
蟲鳴、溪水聲、風聲,漸漸交織成片,安謐寧和。
程傾看著天上的月亮,又看向不遠處正跪下拜祭先人的父親。
祖父母是永大的老教授,晚年被人陷害,陷入學術不端風波,名聲不保,被學校開除。所以從小到大,程遠山對她的期望就是重回永大,查明當年的惡人究竟是誰。
過了這么多年,原本查明真相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偏偏就讓程傾碰上了——不久前她找出祖父母的論文原稿,證明了真正的剽竊者是誰。
程遠山站起來,抽了口煙,看向女兒:“這么多年你都單著,就沒什么打算?”
她一切都好,承載著他所有的希望,但最不好的一點就是主意太強,跟他這些年來也越來越疏遠。
這個問題談過太多次,程傾以往都是搖頭說‘工作太忙,不想分心’,今天卻莫名停頓了一下:“不用著急。”
“你說說你,眼高于頂,到底喜歡什么樣的人?。堪职职茨愕臉藴蕘斫o你介紹?!?
程傾笑了下:“標準?我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標準。”
正好手機震動,程傾拿起手機,難得愣怔。
是余抒打來的電話。
山上信號很不好,她按了接通:“余抒?”
電流聲刺啦嘈雜,人聲微乎其微,程傾又叫一聲:“余抒?”
再過數十秒,電話陡然掛斷。
這通電話前,還有兩條未讀消息。
“你在永州嗎?”
“時間到了。”
程傾回復第一條:“不在。”
圈圈轉了半天,過了半天才發送出去。
隔了兩秒,她又發了一條:“什么時間?”
“哎呦!”
“怎么了爸?”
程傾隨手把手機放回口袋,往回走了兩步,撥開濃密的草木,拉起了跌坐在地上的父親。
新發出去的消息轉了幾圈,最后凝固成了一個小紅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