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一早,余抒打著哈欠,到了一家咖啡廳。
徐以恒戴咖啡色鴨舌帽,正在路邊發傳單,同樣困意濃倦地打了個招呼:“早啊。”
余抒:“早啊…我眼睛都要睜不開了,經理這么早就來上班了嗎?”
徐以恒把傳單往包里一收:“對啊,她要趕在客人進店之前面試你。”
昨晚他打電話給余抒,說找到一份很適合她的工作:在一家風格文藝的咖啡廳上班,可以學怎么調咖啡,時間很自由,而且工作量不大,她能做點自己的事情。
經理是個穿米色職業西裝的中年女性,見到余抒先打量她一下:“小余是吧?換上我們的工作服試試?”
這進展快的過分,余抒有點猝不及防:“啊,好啊…”
她很快換好衣服,跟著老員工學習了一會,就是工作服對她來說有點太大了,十分寬松,衣袖也長長垂下來。
經理忽然問:“小余你成年了嗎?”
余抒:“成年了成年了!”
經理點頭:“很好,你的形象氣質和我們店的風格很適配。除了周末,周一到周五你可以過來幾天啊?”
來之前余抒就想好了安排:“周中來兩次,下午或者晚上,周末來兩個半天,可以嗎?”
經理點頭:“可以。按小時算工資,你下周開始上班吧。”
余抒點了下頭:“好,謝謝您!”
出了咖啡廳,徐以恒懶洋洋地說:“你差我的中介費,請我吃頓早飯吧,我餓了。”
余抒二話沒說答應了,帶著他繞到附近一條巷子里的早餐店,豪氣地說:“隨便你點。”
徐以恒看了看沾了油漬的菜單:“難怪你那么爽快。我虧了。”
“你自己要求的啊,不賴我。”
余抒開始點餐,對店主揮揮手:“老板我要一籠小籠包,一杯豆漿,一個蒸雞蛋。謝謝老板!”
“好嘞!稍等。”
老板回過頭看了她一眼,這姑娘聲音很甜。
徐以恒曲著長腿,照她點的東西來了雙倍的,風卷殘云般掃光了:“我先走了。”
余抒:“你這么急著走啊?”
“廢話。家里窮,揭不開鍋了。”
余抒愣了下。
難怪徐以恒先前問她,是不是因為跟家里吵架說氣話才不想用家里的錢。
她并不只是出于任性的。那天她媽媽說只要她花家里的錢,凡事就要聽他們的,什么都得聽他們的。
可她想試試看,聽聽自己的。
吃過早飯,余抒走回宿舍。
路上她在算自己手上還剩多少錢,之前的獎學金還剩五千,小阿姨給她的錢也還沒動,攢了有一萬…現在又有了一份小小的兼職。有個學姐還說要給她介紹家教,夠她生活了。但吃藥是筆不大不小的花費,她還要再想想辦法。
春日清晨的陽光正好落在這張稍顯稚嫩的臉頰上。
余抒抬起頭,臉頰在與陽光的對峙中激蕩起熱度。
余小蘿,你一定可以很好地生活。
-
新學期的第三周,明大的課程都開始了。
專業課一旦開始,余抒能自由動用的時間瞬間少了很多,只有周一最空閑,上午她要到永大旁聽,下午和晚上的時間屬于自己。
上個周末程傾照舊沒空,發了一條短信通知余抒。
周一的課程是助教上的,他提了一句,上周末程教授參加一場國際學術會議,下午的飛機回國,趕不上上午的課。
余抒坐在第一排,將課本打開又合上,再打開,自言自語:“好了,小菠蘿要認真學習認真學習認真學習!”
坐在旁邊的童嘉迷惑地問:“你對誰說話呢?”
余抒有點不好意思:“我自己碎碎念呢。”
“行啊你,平時話不多的樣子,真看不出來,”童嘉噗了一聲,“話說,你有沒有覺得助教講的沒有程老師講得好啊?”
余抒立刻說:“那肯定是程老師講得最好,她那么年輕就評了正教授,我沒見過比她更優秀的了。”
童嘉笑:“你說這話怎么這么自豪呢,跟夸自己女朋友一樣的語氣、”
余抒杏眸圓睜:“沒、沒有啊…”
可不是女朋友,雖然有點…那啥,不為人知的關系。
幸好童嘉只是開個玩笑,沒往深了談。
下了課時間還早,余抒回家一趟,打算拿點薄衣服。
走到小區門口,余抒正好看見一輛熟悉的車,她愣住了。
車旁站著一個穿藍色西裝的中年男人,他打銀灰色領帶,氣質成熟儒雅,笑容溫和,正對著他眼前的女人說話,幫她打開車門,動作溫和而紳士。
余抒認識這個人,就是上次在咖啡廳見到的那個跟她爸爸聊天的人,也是她父親公司的秘書。
不知道他們這樣多久了。
她往前走了兩步,正好落入余明懷的視線。
余明懷笑容一斂:“小抒?”
余抒點頭:“爸爸。”
余明懷低聲交代了車里人兩句就走過來:“今天不是周一嗎?怎么好好得回來了,吃午飯了嗎?”
余抒扯了下嘴角,勉強擠出一點笑意:“吃了。”
余明懷說:“那你要去哪,爸爸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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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抒搖搖頭,繞過他走過去,忽然回頭問:“爸,你跟我媽演戲那么多年,累不累啊?”
父母都是知識分子,很要面子,人前裝模作樣恩恩愛愛,人后早就不知道吵了多少回,也不知道是怎么能裝這么久的。
余明懷面上過不去,沉了臉:“好好說話。什么叫演戲,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情。”
余抒卻懶得理他,徑直往前走了。
比起上一次的震驚,她現在有點麻木,回家收拾完衣服,裝了幾本書就回了學校。
路上她坐在公交車上發呆。
小時候有人問她,爸爸媽媽你最喜歡誰,她做不出選擇。后來父母試探性問她,爸爸媽媽分開你跟誰,而她的反應就是大哭。
又下雨了。
這個春天雨水很多。
余抒看向窗外,手指在水汽模糊的玻璃窗上劃過。
她是很重視親情的人,她知道自己就是太重視了。
或許她不該把親情看得這么重吧。
車到站的時候雨還沒停,轉小了點。
余抒沒帶傘,淋著雨回去。
到了宿舍,她的衣服濕了大半,不得不沖了個熱水澡,換了睡衣后連打兩個噴嚏。
她坐在椅子上發呆,正在整理那把藍色雨傘,有點強迫癥似的,把每一絲褶皺都撫平了,才收進專用的雨傘布套里。
安可正準備出門:“抒抒把你的傘借我下,就那把藍色的,我的傘太小了。”
余抒找了另外一把傘給她:“那把不行。這把借你。”
安可睨她:“小氣,瞧你把那把傘寶貝的。我走啦。”
余抒沒說話,聽到室友關門的聲音。
她一口氣喝了兩杯藥,聽著窗外淅瀝小雨發呆。
下午要去咖啡店上班了。
可她心里空落落的,總覺得難受。
她給程傾發信息:“你在家嗎?”
隔了幾秒她又發:“可以見你嗎?”
信息回復地很快:“在。”
下一條是:“你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