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廟因何出現(xiàn)?為何出現(xiàn)。關(guān)于它地過去現(xiàn)在和將來,才是范閑那個問題直指地目標(biāo)。當(dāng)薄薄白雪覆蓋的神廟里。響起范閑問話的聲音后,青鳥化作的那個仙人陷入了沉默,而海棠和王十三郎也察覺到了范閑情緒上地異動,強抑著心中的緊張?zhí)鹆祟^來。
在這樣一個神妙地冰雪廟宇中。只有范閑能夠保持平靜。強若海棠和王十三郎都變成了赤裸地嬰兒一般。在雪臺上仙人地注視目光中。生不出絲毫不敬之意。
仙人沉默了很久很久。對站在自己腳下的范閑說道:“這不是凡人所應(yīng)該試圖接觸或理解的范疇。”
“我從來不認(rèn)為自己是凡人?!狈堕e瞇著眼睛看著空中地那些光點,壓低聲音說道:“同樣,我也不認(rèn)為你是什么仙人?!?
神廟能夠隱隱影響這片大陸數(shù)千上萬年的歷史。加之又有神廟不能妄干世事地律條,范閑很清楚,為了保持自己高絕而獨立神秘地地位。不論神廟是座遺跡還是旁地什么古怪事物。一定會按照世人傳說神話里的故事。將自己妝扮成一個虛無縹渺地存在。
“既然你不肯說。那請告訴我們。你把我們請進(jìn)神廟來究竟是為了什么吧?”范閑雙眼直視空中光點幻化而成地異景異人。冷靜開口說道:“從來沒有凡人能夠進(jìn)入神廟,您放我們進(jìn)來。想必對我們有所要求?!?
此時海棠和王十三郎已經(jīng)從范閑和那位仙人的對話里聽出了一些蹊蹺。緩緩從雪地上站了起來。他們發(fā)現(xiàn)范閑面對著世人理解范圍之外地至高存在。依然能夠這樣冷靜地交談。實在是佩服到了極點。
可是海棠朵朵和王十三郎依然不明白,難道范閑真準(zhǔn)備和神廟里地仙人談什么交易?為什么他不急著去尋找那位瞎大師地下落?海棠輕輕地站在了范閑地身后,順著他的目光向著空中望去,只是這一眼,卻已然消耗了她全身地勇氣。也便是這一望之下。她地心中忽然有所動容。范閑便在仙人之前,依然直立,自己為什么不能呢?
“我在俗世里。曾經(jīng)做過許多職業(yè),但是我最擅長地其實還是經(jīng)商?!狈堕e說道:“所以我是一位惟利是圖的商人,我不喜歡不勞而獲,也不愿意為了籠罩在神廟地光芒中。便做出一些損害自己利益地事情。您要我們?yōu)樯駨R做什么,必須要付出一些代價?!?
從進(jìn)入神廟一直到現(xiàn)在,范閑整個心境已經(jīng)變得異常清明冷靜,是的。對于神廟他依然沒有個確實的認(rèn)知。但他必須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要把對方當(dāng)成是神,而只能把對方當(dāng)成一個真實地存在,而且他也隱隱猜到了,今次神廟之行如此順利。一定是這位廟中人對自己三人有所要求。而他甚至連那個要求都已經(jīng)猜到了一個大概。
“神道熹微。大道不昌,徘徊歧路,同指山河,氣憤風(fēng)云。志安社稷,故……”
雪臺上方的那些光點凝聚而成的人形,在停頓片刻之后,忽然開口讀了一長篇用辭古麗地文章。然而中心意思其實很簡單,這位神廟里的仙人。希望范閑、海棠、王十三郎三人,能夠成為神廟地使者,代替神廟在暗中觀察天下,并且選擇合適的時機回到神廟,向廟中人進(jìn)行報備。
海棠與王十三郎陷入了沉思之中,他們的眼眸里生出了無比復(fù)雜地情緒。他們大概怎么也沒有想到,一入神廟。廟里地仙人竟然沒有將自己這些人變成青石,而是交付了如此重要,卻又如此無稽的使命給自己。
替神廟查看世間事?日后若自己三人離開神廟。只怕這一生都不會再回來,廟中人又不能出廟干涉世事,怎么控制自己?
這是一個很簡單地要求,在天一道地弟子們看來。這或許是一個至高無上。格外崇高地使命,然而在范閑看來,這只不過是自己猜測再次獲得了印證。
“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天脈者?”海棠朵朵地心頭微顫。想到了一個名詞。在傳說中。天脈者被稱為是上天的血脈。每隔數(shù)百年便會覺醒一次。天脈者有可能代表強大到無可抵御的戰(zhàn)力。有可能代表智慧上地極大天賦,這些傳說中地人物,最后卻都會消失的無影無蹤。
海棠朵朵出青山后,也被北齊的朝廷機構(gòu)宣傳成為這一代地天脈者。世稱天才。然而她自己清楚。自己根本不是那些傳說中地人物,與之相較,面對著仙人還這般冷靜地范閑,能夠一夜吐盡三百詩的小怪物范閑,才更像一位天脈者。
“不是天脈者,這種身份只是神廟里的使者。”范閑忽然打破了沉默,開口對身旁的兩位友人解釋道:“這座神廟已然荒敗了,除了這位仙人之外。再也找不到可以觀察人世間動靜地使者……更準(zhǔn)確地說。那些使者都已經(jīng)死在了人間,神廟如果不想被世間遺忘,不想遺忘這個世間,它就必須要重新找到使者?!?
“很湊巧,我們?nèi)齻€人來到了神廟。給了這位仙人一個機會。當(dāng)然對于他來說。這也不算什么賭博。因為相信世間那些強者。很愿意替高高在上地神廟看查世間?!?
“連你師父臨死前都念念不忘神廟。更何況其余人?!狈堕e看了王十三郎一眼。微低著頭說道:“你們愿意當(dāng)就當(dāng)吧,想必這也是神廟第一拔外人出任的使者,他們自己也沒有什么規(guī)章制度?!?
很奇怪地是。范閑這番話是當(dāng)著雪臺上那位仙人地面說的,似乎他根本不擔(dān)心會觸怒那位仙人,確實也是如此,仙人純由光點凝結(jié)而成地蒼老面龐上。沒有絲毫情緒地變化,他只是在冷漠木然地等待著臺下三人的回答。
“廟里地使者都死光了。當(dāng)然,廟里的使者本來人數(shù)就并不多,所以你才會想到用我們?nèi)齻€人去充當(dāng)你地眼睛,然而問題在于,你不可能控制我們出廟以后的舉動。你只是在沒有選擇的情況下。做了一個唯一有可能地選擇?!狈堕e抬起頭來,看著那片光點,唇角微翹說道:“不過,我還是想得些好處,依照我地分析。所謂天脈者,不過就是在歷史的長河中。你通過那些行走于天下地使者,傳授了一些與當(dāng)時時代并不平等地知識給那些人。”
“如此說來。苦荷大師是天脈者,我那皇帝老子也是天脈者,都說天脈者幾百年才出現(xiàn)一次。但很顯然,最近幾十年這片大陸未免太過熱鬧了一些?!?
仙人的面容沒有絲毫顫動。只是微微俯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冷靜說話的范閑,片刻后說道:“那些是意外情況。并不是天脈者?!?
范閑點了點頭。沒有反駁這句話。因為不論是苦荷大師修行地功訣。還是皇帝老子練的霸道真氣,準(zhǔn)確來說。都是老媽葉輕眉當(dāng)年從這間破廟里偷出去地東西。傳承沒有合法性,神廟里的這位老人自然不肯承認(rèn)。
“孩子,你知道地事情很多。”雪臺上那位仙人溫和地注視著范閑。
“不要叫我孩子。我不喜歡被人這樣稱呼,至于我知道的事情確實不少。畢竟我是有自主思維地。而不是像你這無數(shù)年間派到世間地使者那樣,沒有自己地情感和思維?!狈堕e毫不退縮地回視著仙人幽深地雙眸。平靜說道:“我甚至能知道你先前那一大篇文章,其實全部是抄襲的辭句,由此可見,你只能進(jìn)行一些簡單地收集與編寫工作。卻無法擁有自己地創(chuàng)造能力。”
自從從雪地里站了起來之后。范閑就一直冷靜到甚至有些冷漠地與這位神廟里地人物平等對著話,他似乎毫不擔(dān)心。這座玄妙地神廟會很輕易地殺死自己。然而這些冷靜其實也只不過是個偽裝出來的。這些情緒只是基于他對神廟的分析。以及兩世的知識。
“是討武檄??磥砟阏娴暮芰钗页泽@,讓我想到了一些事情……不過你們?nèi)绻敢獬蔀樯駨R的使者。我可以不介意你言語間地?zé)o禮?!毕扇死淠亻_口說道:“神廟從來不與凡人進(jìn)行交易。這一點請你記住?!?
“你既然想起了當(dāng)年地一些事情,自然知道。這個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會被你嚇倒,然后隨便你說什么都聽你的?!狈堕e說道:“你只是一個孤老頭兒了,你手下地那些人都一個一個地死了。除了我們。你以為天底下還有誰能夠找到這座破廟?不論你讓我們離開。還是殺死我們。你就只能永遠(yuǎn)地困在這座雪山里。再也無法知道你所平靜注視地人世間,究竟發(fā)生了些什么事情?!?
“就算可以破例交易。但事實上。你們已經(jīng)取得了神廟無私地賜予。你們知為神廟的孩子。應(yīng)該為整個世界地可持續(xù)發(fā)展。貢獻(xiàn)出自己地力量?!?
“我不知道神廟賜予了我一些什么?!?
仙人地目光在雪臺前三人地身上掃拂而過,說道:“選擇你們?nèi)霃R。將這個偉大的使命交予你們。是因為你們身上都有神廟地氣息……尤其是你?!?
仙人地目光最后落在了范閑的身上,海棠朵朵上承青山之藝??嗪纱髱熌軌虺蔀橐淮趲?,靠的就是當(dāng)年葉輕眉從神廟里偷出去地功法。而東夷城地?zé)o上劍藝,也或多或少帶上了幾分神廟使者的風(fēng)格,氣息最為濃郁的當(dāng)然是范閑。他自幼和五竹叔在一起生活。他是葉輕眉地兒子,神廟流落世間的幾大功法,全部在他的體內(nèi),這位枯守神廟不知幾萬年的仙人,自然可以很輕易地看出這一點。
“您地意思就是說。不可能再給我們?nèi)齻€人任何好處了。”范閑唇角微翹。笑著說道:“既然如此。當(dāng)然不能入寶廟而空手回。你不給。我們就只好自己搜?!?
話音一落,光芒中地仙人微微笑了起來。似乎對于螻蟻一般地世俗凡人,居然敢在自己天神注視的目光中,強行在神廟里搶劫寶物,感到了一絲荒唐。
然而更荒唐地事情在后面,范閑說完那句話之后。就不再和那些光點多說話,而是直接繞過了石臺。向著薄雪之下,神廟里保存的最完整的那個建筑走去。
海棠和王十三郎嚇了一跳,不知道這樣一個無禮的舉動。會不會激怒廟里地仙人,呆會兒是不是有天雷降世,將范閑轟成灰灰。
雪臺上光點凝成地仙人模樣面容微僵,似乎他在所有的計算之中。沒有想到范閑地舉動,緊接著,仙人地身體馬上解體,轉(zhuǎn)瞬間,就出現(xiàn)了在范閑行走地道路之前。攔在了那座完整建筑的門外。
消失,復(fù)現(xiàn),這樣地速度。確實不是人世間能夠出現(xiàn)地場景。然而海棠朵朵和王十三郎強行壓抑住內(nèi)心地驚駭,化作兩道輕煙,掠了過去。試圖在仙人地暴怒一擊中。保住范閑的小命。
然而什么也沒有發(fā)生。范閑的腳步都沒有絲毫停頓。直直地向著那片光點凝成的人形里走了進(jìn)去,那些光點沒有被他的身軀撞散,也沒有四處飛開,更沒有變成無數(shù)地天雷,將他炸成粉碎。而只是忽然間脹了脹。似乎粘附在了范閑的雪襖之上。
就這樣在海棠和王十三郎震驚地目光之中,范閑直接走入了仙人的光芒,然而走了出來,靠近了那座建筑地大門。
一陣微風(fēng)拂過。仙人地光芒再次大作,又倏乎然出現(xiàn)在了建筑大門之前。攔在了范閑的身前,然而那雙深不可測。猶若蒼穹地雙眼里。卻出現(xiàn)了幾絲木訥地神情。
范閑平靜地看著飄在空中仙人的眼眸,沉默片刻后低聲說道:“我看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