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廟已然是一片狼藉,所幸內部半圓形穹頂和建築主幹還勉強支撐著,並未造成山體塌方,廟內倒塌的建築物以及大片大片碎裂的磚瓦就著腐朽多年的塵灰將這裡深埋。
地脈此時已歸於平靜,只是我再感知不到他的氣息,不知是陣法起效了還是他不在了。
而那些前些日子蟄伏於村中的陌生人氣息也隱匿起來,無從尋覓。
在廢墟中找了一圈也並未找到任何遺留的線索,一切就這樣消失無蹤,彷彿不曾存在過。我恍惚覺得這是一場夢,夢中看到了清雅謫仙,夢中爲他奮不顧身,醒來只有虛無。
我有些無措,被困這一晚我想了無數種結果。
如陣法沒我的加持僥倖生效,懸星的氣息成功被壓制,從此可以作爲一個普通人在世間
如陣法被祈熱攪亂,爆發一場惡戰,懸星被那些人抓回。
卻未曾想到一切會像現在一般毫無音信,頓時有些束手無策起來。
“懸星。你在哪裡啊。”我喃喃自語道。
若是前者,自然最好,只是現在情況不明,毫無頭緒,那便用最簡單的排除法,先去確認那天的結果。
我挨個問了附近的村民,是否聽到這裡有什麼響動,或者是否見過那羣陌生人來過這裡,卻毫無收穫。
山神廟在村裡人一無所知的情況下被悄然摧毀,那羣人也不動聲色地離去。
祈熱的話語彷彿在耳邊響起,“你等著看吧。”
等著看,他的語氣中有不甘,有驕傲,有躍躍欲試。
他會怎麼做?
按照我對他的瞭解,如果他弄丟了什麼喜歡的東西,會很淡然地忘記。只是這次,我突然沒了信心,他這幾次的表現太過奇怪,同我之前認識的那個祁熱完完全全是兩個人。
只能先去找祁熱,問清楚這一晚發生了什麼。
遠遠得便看到祈熱家中被深沉的霧色籠罩,我只能依稀看到低矮的輪廓,像隱匿的異獸,我心下有些發慌。直到走得愈發近了,坍塌的建築廢墟呈現在眼前,四散的磚石,碎裂的紅瓦,未完全掩埋的木製窗格,所見皆是混亂,一夜之間,這裡也變了樣。
我踩著遍地瓦礫向深處走去,周遭低矮中唯一高聳,甚至可以說有些完好的空間是——祈熱的房間。
只是旁邊建築正好倒塌在他房間門口,塵灰聚成了半米高的土堆,將單扇房門的底部死死抵住,我站在土堆上拉了幾下,紋絲不動。
我看向側面的窗戶,格狀木窗上的白紙破損了許多,在風中飄搖出零落的身法,我將它們撕下丟在一旁,湊上眼睛看房內景象。
乾淨,幾乎可以說是一塵不染。房內擺設簡單得不像有人住過,被帳子半掩的牀上有白色邊角露出,不知是被子還是牀單。
我目光略過此處,繼續細細搜尋,除了牀,櫃子,桌椅這些大件的傢俱,沒有任何生活器具,連個簡單的杯子都沒有。
房內忽然起了陣風,帳子隨風而動,牀上白色邊角延伸的,彷彿是個人,是懸星嗎。
直覺告訴我裡面是危險的,可是我一定要進去,確認那是不是他。
用力踹了兩腳,窗格應聲而破,隨即便踩著鄰窗的桌椅下了地,緩步向牀邊走去,這一系列動作我都做得有些急迫,沒有感受到房內任何活人氣息,我突然有些怯了,怕那不是懸星,更怕那是懸星——的屍體。
帳子乖乖地靜默,剛剛的風將它吹得鼓脹起來,將整張牀遮了個嚴實,我伸手將帳子拉開,突然從頂部彈出一個頭顱,與我面對面,差一點就來了個親密接觸奪走我的初吻。我一驚,往後退了兩步,手裡緊握的帳子,發出了撕裂的聲響,與此同時,我也看清了牀上的人,無頭軀體,穿著同懸星一般的衣服,扭出一個奇怪的姿勢,像是躺平版的求饒。
捉弄,這是赤果果的捉弄。
我把頭顱上系的繩子解開,將它安在無頭軀體上,看著倒是不算違和,脖子那裡用繃帶密密地纏了,只隱約透出幾絲血色,我把它上上下下檢查了個遍,衣服是仿製的,還帶著未祛的棉麻味,這軀體是,
木頭和人的四肢拼接做的!四肢同軀幹的連接處都拿紗布包紮過,尋常人若是隻看露在外面的部分,不扒開衣服看,根本不會發現,這裡藏著一具新鮮的拼接屍體。
它的四肢上沒有任何特徵,身份不明。
這個應當跟懸星沒有什麼聯繫,我不再看它,在屋子裡細細地尋找其他線索。
大件傢俱內裡都是空的,整個房間內沒有任何器具,我看向牆角的鏡子,它倒映出我的身形以及我身後的黑色木櫃,還有——櫃頂上一個黑色的,瓶子?
由於身高所限,我並不曾看到櫃頂上有任何東西,多虧了這鏡子纔看到此處唯一的生活器具。
我搬了凳子,踩上去,入眼的是一隻黑釉陶罐,裸色胎足上積了多年的灰,仿若深沉的釉色,泛出瑩潤的光澤,這東西,是此處唯一透著尋常的東西,只是恰恰讓我覺得奇怪,在一個不尋常的場景中,最尋常的物件往往是問題的關鍵。
我拿起它看底部落款,空空如也。
濃霧突然開始劇烈地涌動,不顧一切地急速擠入房內,幾乎是瞬間,整個房間裡霧茫茫一片。我再看不到任何景象,只能循著記憶和僅存的方向感,朝著進入時的窗戶走去。
不知是我方向感出了錯,還是遇到了鬼打牆,走了很久我都沒找到入口,連牆都碰不到。
這霧有問題。能讓霧氣散去的條件無非就是兩條,溫度升高或者風速增大。
我脫下外套一手抱著陶罐,一手用力地擺甩衣服,風力不算大,倒是將霧氣微微驅趕得遠了些,露出一方可見的空間,這樣邊走邊人工造風,終於找到了入口,我穿好外套,踩著桌子爬出了窗戶。
“呼。終於出來了。”我看了眼手中的黑釉陶罐,都是因爲它,怕是有什麼隱秘,只能先離開這裡,繼續探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