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城坐鎮(zhèn)魅洞,接替藍冰,成為了新的主事。
蘇霓的消息發(fā)了過來,“我有些后悔把你拉進來。”
沐城雖然年紀小,卻記得清楚。
陰森的監(jiān)牢,只有絲絲縷縷的陽光透得進來,更多的時候,是無邊的黑暗。
守衛(wèi)大吃大喝,劃拳聲不絕于耳。
沐城蜷在母親身邊,父親躺在床上,氣息微弱。
四個姐姐,在幾天前被帶走了。
分別是沐霓,沐祁,沐題,沐詞。
母親搖著柵欄,“求求你們,找個醫(yī)生。”
守衛(wèi)的劃拳聲愈發(fā)大了,母親的懇求被徹底無視。
沐城的聲音清亮,“找醫(yī)生啊。”
稚嫩的童音比女人的叫喊都要尖利,終于讓守衛(wèi)走了過來。
“煩不煩,沒有醫(yī)生,你們等著死吧。”
那是個高大的男人,身上濃重的酒意,說話惡聲惡氣,居高臨下,似乎下一拳就要砸下來。
“要醫(yī)生!”他的聲音愈發(fā)響亮。
守衛(wèi)氣惱了,摸著腰間,搖搖晃晃地拿鑰匙,開了門,把沐城拉了出去,小小的孩子就那樣被他拎在手里,像個玩具。
母親一把就要奪過,力氣卻不夠,只撲到了地上,死死地抓著沐城的腳,不放手。
“不要了,我們不要了,放開孩子。”她懇求著。
“滾進去。”守衛(wèi)一腳把母親踹了進去,重新鎖了門,拎著沐城往外走,嘴里罵罵咧咧,“什么東西,還想要醫(yī)生,早該死的一家子,呸。”
他們喝酒劃拳的地方有燈光,正照著一張方形木桌子,上面擺了四盤小菜,吃得七七八八,地上擺了三五個酒壇子,東倒西歪的。
桌前坐了三四個跟他一樣壯實的守衛(wèi)。
“放開我。”沐城叫喊著,掙扎著。
一口咬在他的手上。
守衛(wèi)吃痛把他丟了下去,沐城往關(guān)母親的監(jiān)牢里跑,又被拎起來。
“小王八蛋,敢咬老子,你們一家子都早些死吧。”
“啊——”尖利的童音極具穿透力,直叫得人耳朵疼。
守衛(wèi)一巴掌扇了上去,沐城的耳朵里失了聲音,嗡嗡作響卻又什么都聽不到。
葛老就是這時候出現(xiàn)的。
一身長袍,裹得嚴實,看不出樣貌。
“把他給我。”
沐城就被拎著從一個人手里到了另一個人手里。
從此,成了葛老的部下。
他很有天分,學習能力極強,又被安排到了學院里。
在這里,他遇到了四個姐姐。
她們換了姓,叫蘇霓,蘇祁,蘇題,蘇詞。
她們歸屬于哪派勢力,一直都瞞著自己,沒有說。
直到他跟林措一道,獲得了進入六年級學習的機會,才經(jīng)過蘇霓的引薦,加入了這里,魅洞,天門。
接近林措,就等于接近了核心。
這是他的機會。
被召回之后,藍冰就被抓了,他理所當然地憑著提供阿鈴的位置,提供靈異社的一舉一動,提供所有一切的細節(jié),坐上了這個位置。
沐城回蘇霓,“我不后悔。”
他只是有一些歉意,是對林措。
“報——”傳信人拉長了聲音,將他從思緒里拉回來。
“什么事?”沐城抬眼看去,傳信人專門負責傳遞天門送來的指示。
“天門最新指示,抓捕林措和蔚連,送入天門。”
林措用來尋找入口,蔚連用來要挾阿鈴。
沐城沉著臉,“知道了,下去吧。”
傳信人后退了幾步,下去了。
沐城苦笑,“看來這對不起三個字,遠遠無法表達我的歉意了。”
湖水蕩漾,他光著腳,腳脖子以下沉在水里,清涼又愜意。
林措的本事自己再清楚不過,抓她哪有那么容易,一個沒看住,通過血門就能逃走。
而且,他不想抓。
游魚像是感到好奇,在他腳邊轉(zhuǎn)著圈圈,漾起圓形的漣漪,沐城單手一撈就把它抓了起來,大眼對小眼,看了一會兒,又把它丟進去。
“倒也不失為一個好法子。”他這么想著。
“蘇霓,你們四個,被逐出魅洞,天南海北任自由。”
蘇霓拿著手機,有些不真實的感覺。
她看著坐在路邊休息的其他姐妹,一時有些愣怔。
阿鈴就是她們四個負責抓捕的,蔚連仍然在逃,姐妹四個還在追蹤。
“沐城,沒那么容易的。我們由藍冰直接統(tǒng)領(lǐng),得經(jīng)過她的同意。”
“那好吧,你們先抓捕蔚連,記得,安全重要。”沐城左手握拳,指甲嵌入手心,還是沒有完全接管這里,復(fù)仇的事情也得從長計議。
蘇霓掛了電話,深深地松了口氣。
剛剛那一句話,確實讓她激動得有些忘形。
懸星住進了自己的山中別墅,偏僻清凈,修養(yǎng)生息。
藍天瞧著自家主子這個狀態(tài),當然是不樂意的。
可是他的身體太虛弱了,像秋后干枯的草葉,像玻璃做的娃娃,像搖搖欲墜的高樓。
“咳咳。”懸星輕咳幾聲,灰藍色的絲綢睡衣光滑舒適,襯得他的肌膚更加白皙,他的臉色病態(tài)的蒼白。
“怎么會這樣?”藍天站在他身側(cè),很是擔心。
懸星之前從來沒出現(xiàn)過這種癥狀,這一次,像個瀕死的人。
“沒事。”他忍住口腔里淡淡的血腥氣,喝了口水壓下去,晶瑩的雙眼透明干凈。
“不對,你,”藍天還要再問。
懸星皺眉,有了驅(qū)趕的意思,“你一直都是自由的,不用時時刻刻待在我身邊。”
“可你說,你要掌控人世。”
藍天一向喜歡有野心的主子,而懸星太過閑適了,當然他也足夠強。
“你也應(yīng)該清楚,之前叫囂著要掌控人世的天者之子,都是一個死字。”懸星一閉眼就能看到當時的畫面。
天者之子中出了個佼佼者明天,他擁有天者的最強能力,控制。
明天足夠聰明,有野心有能力,是天門掌控人世最好的槍。
那是在位于國土中部山嶺之上,名為掌山,因其形狀神似手掌而得名,明天建山為王,召集跟自己相同血脈的兄弟姐妹。
能從人類的厭惡中活下來的天者血脈,哪個不是遭受了多年的白眼與嘲笑,召集令發(fā)出之后的十天里,所有相同血脈都在掌山齊聚。
彼時的阿鈴正在天門里還長愿果的債。
而懸星則是跟于宣在湖邊小屋居住,放棄了這樣的機會。
明天的傲氣讓他低估了人類的能力,他足夠強大,也足夠自信,但是面對多于自己百倍的人手,他還是沒了抵抗之力。
就在第十日,慶祝的那一晚,發(fā)生了掌山之戰(zhàn),極其慘烈。
人類歷史悠遠,底蘊雄厚。
奇人異士層出不窮,各門各派豪杰眾多。
一夜之間攻上掌山。
漫天的大火,濃煙像是黑色的鬼影,在山脈上空足足聚了三日才漸漸散去,景致絕佳的掌山成了一座墳,一座埋葬了上千生命的墳。
周遭五個碩大的圓形祭壇,新建好不久,青石板的材質(zhì),被生生染成了紅色。
懸星得知消息的時候已經(jīng)晚了,他踩著星子在附近看了看,尸體橫陳,有人類,有天者后人,場面的慘烈程度可見一斑。
天門在人世最后的血脈,只剩了懸星和阿鈴。
藍天沒有親眼看過那場戰(zhàn)斗,只覺得人類的底蘊實在不能小看。
“你是想起了掌山之戰(zhàn)嗎?”
如果因為于宣,他選擇了安寧度日,那么掌山之戰(zhàn)則是將這個期限定為了永遠。
“上百名天者之子,都敗得那么徹底,無一生還。”懸星說得平淡,那副血紅的畫面卻是永遠永遠刻印在腦海里,天者的無情,面對這樣的傷亡,從始至終都再沒了音信。
他對天者的涼薄感到失望。
藍天覺得他是怕輸,“那我們就幫天者,幫他打開通道,有了天門的助力,人類肯定就反抗不了了。”
懸星看著他,蔚藍的瞳仁里燃燒著欲望之火。
“這么多年,我一直看不明白你,你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藍天啞然。
“大約是一份權(quán)利和地位吧。”
“論權(quán)利地位,混血兒和正統(tǒng)的天門皇子是沒有可比性的,一旦事成,卸磨殺驢。”
藍天,“......”
他從來沒有想過這些,只是從小被教導,要輔佐主子,要督促主子成為強者,掌控人世,再多的,他還真沒思考過。
“無論結(jié)果是怎樣的,我都會為你爭一爭,最好是權(quán)力地位,最差也有命在,可你得想想,往后的日子該怎么過。”
藍天突然想起了那么一個女生,她叫林琦。
最初是被自己的外貌吸引,用著拙劣的套路來慢慢接近。
藍天把這些當成是一個好玩的游戲。
慢慢熟悉著,瞞著她傷害林措,直到被逼迫分了手,他都沒什么感覺,直到現(xiàn)在,懸星的問題,讓他心頭一窒。
天門。
阿鈴在花園子里閑逛的時候,碰見了清離。
他身穿暗金色長袍,黑發(fā)用白玉簪子束于頭頂,正面朝御河看景。
阿鈴沒打算過去,被清離叫住,“阿鈴,你過來。”
這下不得不過去了。
阿鈴離得很遠,足有五米遠的距離,在亭子外,臺階下,看著他,“什么事?”
阿鈴這一次來天門不算光彩,是被抓來的。
宮里人盡皆知。
清離對她的忌憚卻是絲毫不減。
清離含著清雋的笑容,“你要是覺得無趣,我可以給你找個樂子。”
阿鈴沒什么興趣,“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