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大哥對兒臣暗下殺手的事情,父王不知情麼?”元炯幽幽道。“我以爲,烈王府盡在父王的掌控之下,任何人有什麼小動作都逃不開父王的法眼的。”
話還沒說完,他整個人就被一股熟悉的霸道罡風給掀飛了出去,“砰”的一聲撞在書房的木門之上。許是念及他有傷在身,那力道並不兇猛,剛撞到木門就卸了力,讓元炯歪歪斜斜的順著門框滑了下來。
他吃痛的哼了一聲,肩膀上的血跡更深,幾乎就要透過紗布染紅了整個肩膀。他強忍著傷口崩裂的痛苦,額頭沁出細密的汗珠,左手撐著地艱難的想要爬起來。對比從前,父王今日下手已經是輕的了……元炯勾起嘴角,那笑容怎麼看都覺得有些悽楚慘淡。
“說話之前記得走走腦子。”元楨冷著臉,目光淡薄的看著元炯。“不過你說的也對,不要說本王確實不知道你兄弟二人在想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就算是本王知道,你若是真如一般的蠢蛋一樣傷在你大哥手裡,本王也會當做不知道。我元楨的兒子,若是輕輕易易的會被這樣拙劣的伎倆折損,那還是不要自稱姓元的好。”
他說的毫不留情,同樣也從側面反映出元楨對他們兄弟二人明爭暗鬥的態度——你們大可以爲了世子之位相爭,什麼伎倆手段隨便用,輸了的那個只是自己技不如人罷了。我非但不會幫你們說話,反而會大肆嘉揚勝利的一方。
元楨睨了一眼元炯的傷勢,突然開口問道:“這是你大哥弄得?”
“不是。”元炯老實答道。元煜的手段並沒有聰明到哪裡去,趁著他們剛剛回臨安,還沒進烈王府之際,趁著花燈節的亂將他剷除。屆時還可以將責任推到靜安寺那幫刺客的身上,裝作行刺沒有成功遂進行第二波行刺的模樣。
他能夠敏銳的發現自己溜出了馬車,並裝作行人的模樣突然行刺已經出乎了元炯的預料,只是找來的那些刺客身手差了些,人少了些,若是元煜能夠不怕東窗事發多找一些人來的話說不定今天就能成了。
“哦,聽說你奮不顧身替葉挽那丫頭擋了一箭,嚇得你母妃幾天都沒有睡好覺。原來就是這傷?那刺客倒是蠢了些,若是在向上偏一偏,以千機弩的威力,只怕你現在連半邊腦袋都沒了吧。”元楨目光淡淡,劍眉上揚,語氣中還帶著幾分戲謔。“本王倒是不知道,你跟葉挽那丫頭的關係什麼時候好成了這般模樣,竟然讓你以身爲她擋箭?”
元炯已經從剛纔的震盪中緩過神,站起身來,隨意用完好的臂膀拍了拍衣褲。他的眉眼不肖元楨般帶著邪佞霸氣的俊美,更偏向於烈王妃一些,除了他眼角稍稍下吊顯得有些陰鬱之外,其他無一不是無箸的柔和。
他擡起頭,臉上帶著漫不經心的笑意:“父王想多了,兒臣又不是那些將情愛放在眼中的傻子。更何況,葉挽怎麼說也身份特殊……咳咳,接近她只是另有目的罷了。原來與兒臣心中猜想一般無二,那個葉挽看上去狡詐冷靜,實際上心慈手軟的不行,這不,稍微使點苦肉計就讓她心存愧疚,不得不留在烈王府了。”他輕喘著氣。剛剛被那一掌扇的有些岔氣,胸口隱隱作痛。
“哦?是嗎。”元楨略帶懷疑的揚起眉。“據我們的探子先前蒐集到的情報來看,葉挽好像並不像你所說的那樣……是個心慈手軟之輩。”
元炯笑道:“這世上有一種人,能對大奸大惡之人心狠,卻偏偏無法向對自己好的人下手,葉挽似乎就是這種人。世間存在的諸多之人不是大善到連雞狗都不殺,就是大惡到連自己親友都可以隨意拿來踐踏利用。而當有一日,對你好的那個人是個奸惡之徒,你是殺他好,還是放任他繼續作惡的好……父王猜猜她會怎麼選擇?看這樣的人心存矛盾與懊惱,不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嗎?”更何況,這樣一個人,竟然還是他日思夜想想要剷除的仇敵的心愛之人,簡直就是雙倍的有趣。
而看著這樣的人從厭惡自己到不在懷疑警惕自己,讓他產生了一種貓抓老鼠一般的快感。他就是高高在上的貓,葉挽就是那隻無論怎麼樣也翻不出他手掌心的老鼠。
這不,今日試探之下,她明明有機會可以瞬間逃離的,卻偏偏還是放心不下自己回頭制止那名刺客刺殺自己麼……元炯笑意漸冷,眼中閃過著晦暗不明的光,嘴角漸凍。
沒錯……他纔是貓,葉挽纔是那隻老鼠。
元楨聽他所言微微一詫,沒有想到元炯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他瞇起眼問道:“那照你這麼說,你對葉挽已經完全掌控,成竹在胸的模樣。那你浪費在葉挽身上的時間倒是可以好好利用起來了,有沒有什麼主意,說來聽聽?”
元炯目光閃爍著點了點頭:“倒是有一個主意,進退兩勝。”他擡起頭,直勾勾的看向元楨,“就要看父王,舍不捨得與褚將軍的父子情了。”
“嗤。”元楨抄起胳膊,繞出書桌。偉岸的身姿比元炯還要高上一些,帶著無盡的睥睨之氣。“本王與元燼失散整整二十六年,本就沒有父子之情,難道還怕你再指手畫腳的添上一筆?在本王看來,感情這種東西就如清晨的薄霧,無論當時有多濃烈,都會在陽光之下煙消雲散,這只是一件消耗品。同樣的,只要當夜晚過去,還是會重新瀰漫在早晨,又可以慢慢培養。即使元燼與本王並無父子情又如何,只要他體驗過在隻手遮天的感覺,有沒有情不還是一句話的事情?”
元炯垂下眼簾,若是如此,父王您又爲何時常盯著那畫像出神呢?
他面上不顯,正色道:“褚洄重視葉挽,這件事衆所周知。但他重視到了什麼程度,纔是我們將要如何利用葉挽的理由。”
“繼續。”元楨說。
“將葉挽束於烈王府內,除卻見不到她之外,對褚……元燼來說不痛不癢。因爲她的安全是有保障的,只要假以時日,未必不能尋出烈王府的破綻來講她帶走。我們要做的,是讓元燼痛,讓他癢。”
元楨睨了他一眼。他當然知道一個人質對於受脅者來說意味著什麼。但是難道要將葉挽切成八段剁了送給元燼?那與直接和他撕破臉有什麼分別。
“兒臣有一計,絕對可以迫他出現。”元炯正色道,彷彿自己沒有半點私心,完完全全是在爲了烈王考慮。“若是放出風去,烈王府不日將舉行大婚,自然就可以逼的褚……逼的元燼恨不得即刻來搶走葉挽了。”他猶豫了一下,在元楨深邃的目光中幽幽說出這句話。
讓褚洄看見,自己心愛的女人做了新嫁娘,不知道是何番感想?他不相信褚洄能夠忍著不出現。元炯瞇起眼睛。
元楨笑笑,不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只無端的提起了另一件事:“說到大婚,煜兒前些日子跟你母妃提起,想要納司馬府家的小姐爲妾的事情。你覺得如何?”
元炯的眉頭狠狠跳了跳。他原本是想著在烈王府舉行他與葉挽的大婚,然後逼褚洄現身。現下看來父王好像另有主意……大哥納妾,跟他有什麼關係?元炯猶豫了片刻,習慣性的想要伸手去抽腰間的摺扇,但是摺扇爛了還沒有來得及補,他只得抓了個空。“兒臣……沒什麼看法。大哥若是喜歡司馬府家的小姐,納妾倒也無妨。”
“哦——”元楨拖長了音調,“那你覺得,讓葉挽與你大哥成婚如何?屆時若有差池,還可以拿司馬小姐做擋箭牌。於你大哥,於你,於元燼,於烈王府,都沒有半點損失。”反正只是爲了逼褚洄出來罷了,和誰成婚,做正房還是做妾室,都是一個意思。
元炯的眉頭狠狠跳了跳,但是這樣的提議確實是與誰都沒有害處。他略有不甘的說:“只怕司馬府會有意見……”好好的女兒納入烈王府的,變成了一個莫名其妙的葉挽,司馬宥又不是傻子,他是想要跟元煜搭上線的,怎麼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小小司馬府,敢有什麼意見。屆時你去傳本王的話,讓他們一家老老實實的閉上嘴。更何況,事有敗露,該是司馬小姐的,我們烈王府也不會賴賬就是了。”元楨不容人質疑的說著,對元炯揮了揮手,意思是要趕人。
元炯頓時覺得自己好像搬起了石頭砸自己的腳,心下稍定,決定考慮一下是否還有別的轉圜的餘地。“是,父王。”他欠了欠身。
“對了,無漸來臨安了,本王最近沒有空,你尋著時間去安撫一二。那小子也是個硬脾氣,聽聞他與葉挽關係匪淺,提前讓他知曉一下通個氣,省的到時惹出什麼不必要的麻煩來。”在元炯離開之前,元楨又補充了一句。
“是,父王。”
……
這邊不光是西秦的臨安城,滄州的金門關氣氛也好不到哪裡去。
豫王原地踱步兩圈,臉色難看極了:“怎麼會不見了?你們怎麼會眼睜睜的看著洄兒出走也不阻止一下?西秦是個什麼地方難道你們沒有比本王更清楚嗎?”
右護軍的主帥營帳中,暗閣的赤朱丹彤四大護衛面面相覷,齊齊跪地。赤羽沉聲道:“殿下,主子特地交代過我等不許跟隨。我等也擔心非常。但是主子的脾氣您知道的……”
“知道什麼?知道我就得允許他隻身一人跑到元楨那老不死的地界去?元楨是個怎樣吃人不吐骨頭的東西難道你們不知道?就算是拼著那臭小子發脾氣也得把他打暈了帶回來啊!”豫王負手而立,眉心皺成了一個“川”字。
那個該死的不聽話的臭小子,這些護主的龜孫子!那臭小子走了不止一天兩天了,他竟然剛剛纔知道,真是……真是氣死他了!豫王氣得猛地拍了一把桌子。
袁老將軍也在帳內,聞言勸道:“算了殿下,洄兒的性子執拗倔強,認定的事情九頭牛都拉不回來,也怪不得他們。他們是跟著洄兒一起長大的,心中的擔心不會比我們少,爲今之計還是想想辦法如何在後方策應,想辦法瞞住京裡。要是被那位知道了……指不定會折騰出什麼事情來。”
豫王深吸一口氣,知道袁老將軍話說的在理,冷靜下來點了點頭。“嗯,燕京的動靜多注意一下。你們幾個,安排一下在西秦的探子,以便隨時接應洄兒。”
“是,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