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曾家的奴隸?”葉挽凝眉。就算凍死的都是曾家的奴隸,那也是曾家出錢買下來的人,和他們又有什麼關係。
段弘楊說話大喘氣,得意洋洋的賣了許久的關子。甄玉看不下去,踹了他一腳,沒好氣道:“曾家夏天在廉州買了地準備造宅子,急著今年冬天完工住過去避寒的。但是今年天氣不好,廉州下大雨,曾家苛待奴隸,並未給他們添置冬衣,生生的凍死了一批。剩下的奴隸看不過去,齊齊把造了一半的宅子推了,結果……”他頓了頓,看向葉挽道,“結果有人發現,曾家在內院門口鎮了一隻坐北朝南的玄武。”
段弘楊不滿地嘟囔道:“幹什麼呀玉哥,你就不能讓我出出風頭,你看葉哥胃口都被我吊起來了……”
葉挽沒有搭理段弘楊幼稚的說辭,微微瞪大了眼,忙道:“當真?”
“嗯,廉州知州是曾家的人,有意將此事壓下去,打殺了那羣建工的奴隸。但是不知道怎麼回事,許是看到的人太多了,紙包不住火,這件事情幾天就傳到燕京來,今天一個上午就傳的沸沸揚揚,人人都在討論此事。”甄玉點頭道。
如果這件事情是真的,那曾家的膽子也實在太大了些。
玄武龜身蛇頭,是爲水神,長壽不死,在大燕意喻著“真”“武”二字。尋常人家一般鎮不得玄武像,常鎮於王侯將相之家。
曾家是有這個資格在家中放玄武像的,可是壞就壞在它的朝向。曾家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在家中安置坐北朝南的玄武像,豈不是取天子而代之的意思嗎?
葉挽眉頭跳了跳,如果曾家真的膽大妄爲到敢光明正大的宣示自己的野心,只怕曾後心中也會有芥蒂。到底曾後的親生兒子是姓蕭的,孃家上位跟自己骨肉上位還是有區別的。
但若此時不是曾家所爲……她心頭突突的微跳起來。
“宮裡有消息嗎?”葉挽問道。
段弘楊搖搖頭:“我們也是剛從街上聽來的,現在大街上人人都在討論曾家的這件事,不過才一個上午的功夫,早朝還沒有下,不知道宮裡會如何呢。”
宮裡只怕現在已經亂成一鍋粥了吧……葉挽暗想。
“走,我們去街上轉轉。”葉挽想了想道。他們一行入了京之後就被曾後明裡暗裡的警告暗示,到現在也沒有讓他們上早朝,是以不能得到第一手消息。褚洄眼下又不知去了哪裡,他們還是先自己去街上打探打探消息好了。
帶著甄玉他們四個,葉挽一行五個人又大搖大擺了進了神武大街邊上的品茗軒。
要說哪裡適合打探消息,當然是這種茶樓酒肆了。
曾家的事情果真是如燎原的大火一樣,大街小巷走到哪裡都在討論。各大茶樓話題離不開的就是“曾家”“玄武像”“廉州別院”這幾個字。
葉挽特地沒有要品茗軒的雅間,而是大喇喇的坐在一樓大堂的角落裡。都在圍著討論當前這件熱度最高的事情,倒是沒有人注意到他們。
“誒,你們怎麼看?我覺得這件事情應該是真的,誰不知道曾家……兩位國公權傾朝野的,上個早朝幾乎就是一言堂,他們說一其他百官不敢說二的,有野心纔是正常的吧!”
“哪裡正常了?當今陛下可是他們的親侄兒親侄孫!”
“親侄兒親侄孫又怎麼了?人家親生父子還有反目成仇的呢,到底大燕是姓蕭的,不是姓曾的,怎麼可能一條心嘛。我倒是覺得這事兒靠譜的很,要是老子掌控著朝局啊……咳咳,呸呸呸,你們就當沒聽見,就當沒聽見啊!”
“老朱,你可當心著點,這話是隨便亂說的嗎?我覺得不靠譜,這事情太假了,曾家那位怎麼可能蠢到房子還沒造完就把玄武像放進去?這不是明擺著告訴別人自己野心勃勃麼。我看啊,是曾家得罪了人,讓人給整了。”
“什麼叫蠢?換句話說,也可以體現曾家到底有多囂張啊……這些年他們乾的齷齪事兒還少麼,得虧著當今太后姓曾,要不然啊,就衝他們這些年的行徑,給十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誒誒,你們越說越過分了啊!當心點,現在朝廷還沒什麼消息出來,等發現這些事是誤會,有你們苦頭吃的。”
品茗軒的一樓大堂內,百姓各個七嘴八舌,竟然放開了膽子猜測曾家的事情,說的話一個比一個過分。
葉挽哭笑不得,現在曾家是自己都焦頭爛額,忙著應付朝堂上的百官。若是等他們回過神來,這些議論的百姓只怕一個個都沒有好果子吃。
不過這也從側面反映了,這件事情是真的真的很嚴重。曾家這些年來是真的真的引起了衆怒。
葉挽輕抿了一口茶水,聽段弘楊道:“喏,葉哥,我沒說錯吧,整個燕京城都在討論曾家的事情。”
“不過這也說明不了什麼,傳聞的可信度還有待查證,就算是真的……”甄玉猶豫了一下,低聲說:“就算是真的,曾後也不可能讓曾家因爲這一件事情垮臺的。”
葉挽不語。
這些年來曾後和曾家可以說是相輔相成,若沒有曾後,曾丘雲就算野心勃勃,也不可能這麼輕易的就進了燕京做了國公,然後到今日舉足輕重的地步。同樣的,曾後若沒有曾家在背後扶持,一個女子在後宮之中也掀不出什麼風浪來。
曾後這個人,爲了自己的權益甚至可以對青梅竹馬還有自己的親生女兒痛下下手,在她眼裡到底什麼事情比較重要一目瞭然。真要說她與曾家有多年的感情牽絆倒也不盡然,在葉挽看來多是因爲利益的糾葛,還有互相捏著把柄罷了。
朝堂之上反曾後反曾家的官員不在少數,曾家平日裡也沒少做犯衆怒的事情,今日這事一出,定會被這些人拿捏住話頭,至少也要剝了曾家一層皮的,權看曾後和瑞嘉帝怎麼處理此事了。
品茗軒的一樓大堂熱鬧不已,但並沒有持續多長時間,話題被瞬間衝進門內的一羣身穿金鎧,腰佩金帶,頭戴金翎的侍衛打斷。
葉挽手執玉杯,這個天氣,杯中茶涼,已經沒有了熱氣。她懶洋洋地掀了掀眼皮,漫不經心的冷眼看去。
以金爲飾,神霄並立,正是守衛燕京城多年的神武軍京畿十三營。
“看來有結果了。”葉挽輕聲道。
段弘楊和甄玉二人側目望去,那些威風八面的京畿營侍衛正一個個盤查茶館中的百姓,皆是一副不茍言笑兇神惡煞的肅容。
“聖上有令,曾府被有人之人陷害,在查清楚真相之前,全城緘口不得討論曾府之事,違者斬立決!”一名金甲侍衛揚聲喊道。
原本還喧鬧熱切的茶館頓時一片寂靜,鴉雀無聲。誰都沒有想到不過短短半日的功夫,燕京城中就派出了京畿營的侍衛封鎖消息。這麼看來,不管這件事情到底是不是曾家所爲,都是真的了。
他們目光凌厲的在百姓人羣中掃了一圈,意圖找出幾個慣會挑事的出來。只是還不待他們開口拿人,就被一聲奇怪的聲響打斷了。
玉杯從鬆開的指尖輕輕落下,砸在水曲柳桌面上,發出輕微的一聲“啪嗒”的響聲。
那侍衛聞聲回過頭,入眼四個青年男子,並一位風疏神俊的少年,當即變了臉色,換作一副諂媚的笑容:“這不是葉都尉嗎,今日心情好出來茶樓品茗了?”雖面前五個男子皆是普通裝扮,甚至在這熬熬的寒冬都只穿單衣,但是京畿營的侍衛卻不敢輕視他們中任何一個人。
“林統領,這是在做什麼呀?”葉挽將桌上那玉杯扶好,微微一笑。
那個林統領笑道:“葉都尉竟然還記得我的名字,真是末將的榮幸。這不,外頭有一點不切實際的小小風聲,末將奉命,給百姓們解釋解釋,也以防他們被有心之人利用麼。”雖京畿營和鎮西軍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兒去,但是葉挽比她高了一級,又是燕京城裡的風雲人物,這個林統領自稱一聲末將也無可厚非。只是他看向葉挽的眼神頗爲曖昧,顯然是對那日嘲風將軍說自己是斷袖之事有所耳聞。
甄玉不喜他的眼神,猛咳一聲,冰涼的目光上下打量了林統領一眼。
葉挽倒不甚在意,自從那日孔明燈幾乎遍佈了整個燕京的上空,灑滿了銀河之後,衆人幾番打聽之下才知道那燈是從將軍府附近飄出來的。雖然每盞燈都有暗閣的人去回收了以防造成火災,但還是被不少人看在了眼裡。那時候多有傳言,說是褚將軍爲了博葉都尉一笑才放的千盞燈,衆人恍然大悟之下,才發現褚將軍對葉都尉是認真的呀!
只是同樣的,惡意謠言就更多了,諸如葉都尉以色侍人,能短短一年從一個新兵爬到現在的位置全是因爲爬了將軍大人的牀云云……葉挽不甚在意,反正她也的的確確是爬了將軍大人的牀。褚洄聽到那些謠言,只漫不經心的在衆人面前輕哼了一聲:“是本將軍爬了葉都尉的牀。”自那之後再也沒有亂七八糟的傳聞飄出來,說葉挽是兔兒爺等等了。
只是到底這件事還是聽到了不少人的耳朵裡,比如說眼前的那個林統領。
林統領尷尬一笑,正色道:“這兩日燕京有些謠言,若是各位聽到了是誰散播的,請一定要告知在下,大家同朝爲官,理應爲燕京做貢獻纔是。”
他冠冕堂皇的模樣讓葉挽差點就要以爲他們真的是在幫燕京城做貢獻了。
葉挽皮笑肉不笑道:“好說好說,不過到底是什麼事情我倒是比較好奇,不知道林統領能不能爲我解惑?林統領也知道,陛下和娘娘體恤我們將軍和我,不捨得我們每日早起上朝,我還當真不知道這燕京城到底是流出了些什麼奇怪的傳聞。”
她這話一問,林統領的神色頓時變得比剛纔還要尷尬。周圍還有諸多百姓圍觀,紛紛期待著林統領對曾家的事情評定個一二三四五來。
林統領暗恨葉挽嘴賤,本欲隨意抓幾個百姓懲治懲治以儆效尤的,這一下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起來。他猶豫了一下,知道今日在這裡是不可能隨便拿幾個人對上面有個交代的了,立刻扭捏笑道:“葉都尉別難爲末將了,既然是不可以散播的謠言,我等自然也不能提及了。若葉都尉有什麼想知道的,不如等幾天,說不定誤會澄清了就沒事了。”
說罷他來不及等葉挽回應,便率先頭也不回的帶著人跑了。
葉挽看了一眼面面相覷的百姓,笑道:“聽京畿營的話,暫時緘口吧,小心禍從口出。”
沒有人知道他們當中有人或許剛剛從鬼門關門口走了一趟,只愣愣的點了點頭,看著這個漂亮的少年悠然的帶著人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