曋七心頭越發害怕,學著故事本里的模樣,用手探了探青夜的氣息,瞬間鬆了一口氣。
其實青夜昏過去的樣子,雖不能說極其好看,畢竟有些狼狽,可卻別有一番溫和。
記憶中的青夜,時而悠閒自得,時而平淡清冷,可如此安靜的青夜,曋七是頭一次見,也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看他。
英挺的眉目,刀削似的鼻樑,涼薄的脣,還有完美到她都自愧不如的皮膚……
曋七一直不大會形容人的樣貌,她向來詞窮,可是面對青夜,她覺得就算是能說善道的司命,也不見得能形容的出青夜的容貌。
就這樣,曋七呆呆地看著青夜出神了好一會兒,方纔想起青夜受了傷,趕忙過去要扶起青夜,誰知他一點兒氣力也沒有,任由曋七攬起,竟倒在了她的懷中。
剎那間,曋七的臉紅得似火。
幾乎能感覺到青夜臉上的溫度,曋七一邊念著《般若波羅蜜多心經》靜心,一邊撇過頭去儘量不看青夜,晃晃悠悠間攙扶起了他,又想起了個嚴峻的問題。
她不會駕雲。
曋七有些吃力地看了看沉沉閉眼的青夜,覺得以他這般傷勢,不曉得何時醒來,可若呆在這裡等青夜醒來,她又不清楚他的傷勢,如果因爲她耽擱了救治時間,她是無論如何也過不去這坎。
想了想,曋七又掂了掂肩上的青夜,一步步緩緩地往來時的路走去。
彼時曋七才覺得,自己先前不用功學習騰雲駕霧的法術,是多麼的愚蠢。否則此刻,她就可以把青夜送回天界,叫老君給他瞧瞧究竟傷在哪裡,怎麼會昏過去了,嚴不嚴重。
可就算如此,就算要她一步步把他扶到天界,她也得咬牙堅持。
越過一座山峰,曋七隻覺得有些疲勞,瞧了瞧天色,只覺比之前還要沉了三分,眼見著太陽快要下山了,曋七有些心急,再這樣走下去,別說天黑,就是第二天天亮也到達不了天界。
她瞥見一旁的鬆土邊有截斷了的粗壯枝幹,猶豫了一會兒,覺得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她雖不會駕雲,但是飛身這個仙術她還是曉得一些的。
待曋七搖搖晃晃的把青夜撫上枝幹,一手在空中輕一比劃,唸了個口訣,二人便站在枝幹上搖擺得飛了起來。
曋七穩了穩神,驅著枝幹就往天界的方向飛去。
然而事情總不像曋七想得那般簡單。
方自飛過兩座山,一股黑乎乎的團氣就聚集在半空,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曋七曾去過魔界,也降服過許多小妖,對於妖氣這種東西還是十分敏感的。
隧往前喊了喊:“若是打架,今日有急事,且下次來找,可行?”
私自爲,仙家做到她這個份上,已經是隨和到沒有任何殺傷力了。
顯然,那團妖氣也是這麼認爲。
它咕噥地道:“我不找你,我找他。”頓了頓,聲音變得有些粗魯,“青夜,你當初把我打得身形俱散,若非魔界孕育著我的一口氣,叫我又修煉成魔,我如何找你報仇,咱們再痛痛快快地來一場!”
曋七嚥了嚥唾沫,把青夜往後帶了帶。
妖氣似是察覺不對,黑乎乎的躁了躁,“青夜,你怎麼不回我?若說無名目,我要向你復仇,算不算名目。”
見青夜仍舊垂著頭倚在曋七的身上,妖氣逼近三分,呵斥道:“你還是這般瞧不起咱們妖,好!我就要你見識見識我的厲害!”
“慢著!”曋七伸出一手攔住,迎著妖氣四溢,喊道:“他不是不跟你打,是太困了,睡了,要不你等他醒來,挑個良辰吉日再打。”
妖氣更是暴躁,“青夜,你簡直……簡直欺人太甚了!”
曋七甚至還沒有理清狀況,對面的妖氣就迎面而來,一團黑乎乎的氣中噴出一股股勁氣,直襲曋七背後的青夜。
曋七悲切地覺得,以她的仙術,勉強控制一根枝幹還可以,加上打架,那就有些不得力了。
且在這一動手間,她對魔界之人也算是有了瞭解,不爽就幹架,罵人就一句:欺人太甚,且他們還算不得人。
妖氣十分執著,噴了一股又一股,曋七頻頻招架住,卻奈何騰不出手去控腳下的枝幹,若抽出手來,背上的青夜勢必會丟下去。
曋七不是不會打架,相反,對於與妖魔幹架,她幹得十分得心應手,可是如今,許是她阿爹困了她的行動,叫她多年不曾幹架,導致有些生疏,又許是身邊多了一個不省人事的傷者,更許是她飛在半空中,總而言之,她是招架不住了。
當又一股猛烈的妖氣襲來時,曋七就被衝力打落了。
在她往下丟的時候,腦中的第一反應就是,今次幹架輸了,真是丟臉!
再往下丟時,她的反應便是抱緊青夜,斷不能叫他在自己的手中傷勢更重,無論如何,她都要他好好的。
山間的形勢,就是連綿起伏的山下,還有連綿起伏的山崖。
當曋七抱著青夜不知翻滾了多久,終於在一山崖下的矮坡處停了下來。
曋七掙扎著動了動,一臉緊張得看著被她抱在懷裡的青夜,頓時鬆了鬆氣。還好,除了頭髮亂了點,其他一點兒沒受傷。
曋七待要把青夜扶起來往邊上乾淨的石頭上坐去,才發現自己的胳膊被劃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連衣裳也沒塊乾淨的,裙襬都是被劃破的,不禁沉沉嘆了一口氣。
若是換了別的仙家,以他們的法術,別說看到青夜受傷立刻送往天界,就是趕到了三梵之地看見青夜與人吃架不穩,也能進去搭救。可是她呢,趕到了進不去,見到了送不回。
曋七第一次爲自己法術不精而感到羞憤。
望著青夜沒有血色的臉,還有禁閉的雙眸,她第一次強烈地想要保護他,想要特別大聲地對著山崖吼一句“他是我的,誰也不能欺負他”。
靜默片刻,曋七覺得自己還是幼稚了些。
如今什麼也沒有,她又剛被妖氣破了體,真氣有些不穩,該如何把昏迷的青夜送上天界?本來曋七也想過,若天界當真飛不上去,她就把青夜先帶回家去,憑她阿爹的本事,怎麼也比她有法子。
但現在她什麼也做不了。
惆悵的曋七擡頭望了望天,忽的腦海閃過一個想法,頓時咧開了嘴。
自小她就沒在法術上用心,一些花裡胡哨的仙術她更是記不住,然而她記得她阿孃與她說過,但凡是一個仙人都會有自己的元神,而元神可以化作舍利子,自口吐出,可以拿來救人的。
阿孃更與她千叮嚀萬囑咐,不到危機時刻覺不可拿出來胡用,雖他們是仙胎出身,不比那些真仙和散仙一用舍利子就修行全無,變成凡人,卻也是元氣大傷,一個不小心就會變回真身,苦苦修煉千年才能恢復元氣重新修回人身。
可曋七一瞧見眼前的青夜,把心一橫,一絲猶豫也沒有,把青夜扶正,自他對面而坐,就幻化出舍利子,一時間只覺得體內被抽空了一般,輕飄飄的。
她一氣呵成,把舍利子移到青夜面前,由著舍利子的仙氣被青夜緩緩收入體內。
此刻曋七就想著,若是連舍利子也救不得青夜,那她就真的一點兒辦法也沒有了。誰知不到一柱香的功夫,青夜就緩緩睜開了眼,一雙清淡的眼眸直視曋七。
曋七頓時咧嘴一笑,這舍利子當真如阿孃說的那般好用,只是她卻有些頭重腳輕的感覺,忙不敢耽擱,將舍利子收回了自己體內,纔有所好轉。
見青夜紋絲不動地看著她,曋七有點兒臉紅。
她曉得他不認識自己,心頭卻總是飄出那一年他對自己說的話,然後又是一陣羞澀。
青夜依舊沒有任何表情,平淡的眸子叫人看不出情緒,“是你救了我?”
曋七一愣,她不清楚自己這算不算救人,因爲如果不是她,他也不會丟下這山崖,興許就被趕去救援的天兵天將帶回天界了,更不會耽擱到現在才醒來。
就這麼一想,曋七忘了答應青夜的話。
“謝謝。”涼涼的脣畔動了動,又閉了上去,卻是曋七聽過青夜說話以來,最溫暖的一句。
她不知道這是不是他說的第一句謝謝,但她可以肯定,這是青夜第一次這般受傷落魄,她有幸一睹,覺得也甚是值得,於是客氣地回了回禮,“殿下客氣了。”
平淡的目光微微一頓,青夜道:“你認識我?”
曋七擡了擡眼,在對上青夜的目光時又忙低下頭去,“曾有幸見過殿下。”
曋七本來想說的是:你救過我,我救過你,咱們就算過命的情分了。可轉念一想,還是佯作矜持地忍了下去。
對面的人忽的露出一抹淺淺的笑,“那有勞你送我回天界。”
曋七從未見過青夜的笑,此番徹底淪陷了,忙不迭點點頭,她以爲他一醒,就會如從前那般,忽的不見了,誰知竟說讓她送回天界,心頭喜不自勝。
沒有聽見曋七的回話,青夜又緩緩補了一句,“我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