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抬頭,就見青夜凝神望著自己,不免心頭一驚,用眼神裝出很無辜的樣子回看向青夜。
青夜什么也沒說,只是不再臥于菩提樹下,起身輕拍了拍衣裳,清風飄渺地往前走去。
曋七不知道青夜此時出去是否會向帝君說出實情,一顆兔心揪到嗓子眼了,如若她知道來老君這里做客的是帝君,而后者又有觀鯉魚之嗜好,她寧愿半月吃不到紅燒鯉魚。
曋七正自我批評著,帝君和老君見到青夜,便紛紛起身來。
“既然事情說完,我們也該回去了。”青夜若有似無地瞥了一眼碧池,不免覺得那丫頭下手有些狠,繼而道:“我們也叨擾老君的清修了,想必七彩鯉魚也覺得吵鬧,避開我們去后湖游玩了。”
曋七著眼瞧了瞧青夜所謂的后湖,藻草翩翩,毫無光亮,哪只鯉魚會棄碧池去后湖,這話也掰得太……
倏爾,她睜大了眼睛。
她沒聽錯的話,青夜是在幫自己圓謊?
一個一殿之主在幫她一個小兔仙撒謊?
恍然間,曋七覺得青夜是自己見過最有魄力的偉男子。
盡管從這廂背影看,紫衣修長,清風道骨,但現在在曋七心里,青夜比凡間那些虎背熊腰的男子還要有氣魄。
帝君深切地望了眼青夜,又輕睨了眼不遠處的一方菩提樹,微微一笑,對著老君道:“是了,我們也該回去了。”
自從老君的仙島回來之后,曋七一直還不敢相信青夜幫她撒謊一事,總覺得以她認識的青夜的性子,處事不會如此。
于是,盡管吃了兩天的紅燒鯉魚,曋七仍舊沒有從這樣的膽戰心驚中緩過來。
然而之后發生的一件事,讓曋七很快就忘記了這件事,甚至要是有人突然提起青夜,她還會冥想一會兒,然后茫然地問:“誰?”
此時的崇吾山中,回蕩著曋七驚駭的聲音。
“上、上學堂?!”
屋內,曋七與她阿娘兩兩相坐,邊上立著看好戲的古墨。
“你阿爹的意思是你兩百年前摔傷導致記憶偏差,許多法術都記得不通透了,為了不給咱們曋氏一族丟臉,需得你去學堂把七七法術都學遍、學會,方得回來。”
還不等曋七開口辯駁,她阿娘又緩慢慢地補充道:“作為交換,你阿爹答應你,待你回來之后便不再束縛你,隧了你的自由。”
曋七剛要義憤填膺的話又哽了回去,對她阿爹開出的條件難以抗拒,可是讓她回去上學堂,實屬要了她的半條命。
她阿娘見狀,煞有情懷地道:“其實你阿爹也是為著你好,若非是擔心你這般半吊子的功力出去再有個萬一,他也是不會操心做這個決定,好在學堂的老夫子受過你阿爹的恩惠,倒是同意讓你回去,此番學堂之行,總歸不要白費才是。”
說罷,她阿娘又抬頭看了看一直洋溢著笑容的古墨,也是一笑:“看您笑得這么開心,想必是知道事兒了,消息倒也靈通。”
曋七還在自怨自艾,顧不上古墨的事兒,反而是古墨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本是笑曋七,何來其他什么事?
“是了,您自從兩百年前那件事之后,一直沒能重返天庭,咱們也是替您著急,便尋思著您干脆一同與七兒去學堂,一來好憶憶仙術,別讓這若小的崇吾耽誤了您。二來彼此間也有個照應。”
“我……”古墨愣了愣,才一張口,便被曋七截了話。
“阿爹阿娘真是明見!”曋七一改低沉的臉色,笑容滿面地道:“學堂中學術高深,不僅可以學到法術,還可以提升修為,想必古墨也很希望能盡早恢復上仙身份,重返天庭,與故人相會。”
她阿娘沒聽出話中音,只一味為曋七的改變而開心地不住點頭,古墨是明白了,低眉不住想了想,便也沒有出聲反對。
曋七不免晃了晃腦袋,果然,愛情能使人盲目啊……
“如此,就委屈您與七兒明日一同去學堂了,希望你們歸來之日,能有所成。”
曋七和古墨聳拉著肩,內心皆又喜又悲。
次日,風和日麗,曋七與古墨一早便離開了崇吾山,直奔學堂去。
曋七一邊啃著瓜子,一邊欣賞著路途上的風景,“還別說,會駕云真好。”
古墨站在一旁,米黃色的長衫被風吹得微飄起來,用如同遠處傳來的輕緲的嗓音說道:“若何時能和紙嬈一同騰云,才是真的好。”
曋七頓了頓,然后把集在另一只手的瓜子殼往古墨的衣擺里一丟,若無其事地又繼續啃著瓜子。
古墨見曋七難得的安靜,便問她:“你在想什么?”
“真想知道?”
古墨點了點頭,微微附耳。
曋七認真地道:“怎么說我也比你早在學堂里待過幾百年,若是讓人知道我連騰云的法術都學不會,不是違背我阿爹阿娘送我來這里的初衷嗎?丟我臉是小,丟了崇吾曋氏一族臉是大。”
古墨領教過曋七的法術,不免贊同地又點了點頭。
“所以我思來想去,估摸著可能要委屈你一些。”
“怎么說?”
曋七露出一抹燦爛的笑容,不由讓古墨看得呆了呆,但深知曋七心性的古墨馬上警惕起來,清了清嗓子,轉頭看向遠方:“如果要我扮成你的隨從,想都別想。”
學堂內。
“哎呀,曋七回來啦!”
“怎么消失了這么多年啊?”
“你還欠我的三份功課呢……”
曋七一踏進舍內,就被往日的同窗圍了個水泄不通,不禁有些老淚縱橫的感覺,盡管有些只是惦記著她欠下的賬。
“咦?”那位曾經告訴曋七昆山高約何的同窗、也是曋七玩得最來的伙伴曲斕往曋七的身后探了探,然后疑惑地道:“他是誰啊?”
曋七看了看古墨,側頭在無人看見的情況下對他露出十分貼心的笑容。
古墨的臉色如同他的長衫一般黃了黃,繼而又紅了紅,在眾人的注視下,小聲地答了句:“我是她侍童……”
曲斕長“哦”了一聲,轉而拍拍曋七的肩膀,小聲嘟囔:“什么時候有這么好的苗子侍童,也不給我介紹介紹?夫子不是有句話,叫什么……哦,廢、廢水不留外人舔,你們家生得都是俊美貌,偏得你一代單傳,不然我也不至于單著這么久。”
曋七語重心長地回拍了拍曲斕,道:“他的話你就別費心思了。”
曲斕一愣,“為何?”
“這么說吧,若你能讓他不穿帶黃色的衣裳,你就離脫單不遠了。”
“當真?”
曋七無害的點點頭,繼而又啃起了瓜子。殊不知她輕飄飄的一句話,把古墨和曲斕都害得不輕,不過此乃是后話了。
當要打鐘上課時,學堂內忽的有些騷動起來。
原是一位去外頭如廁的仙友回來,告知方才見老夫子穿了身異常隆重的服飾,攜妻帶口地往山谷外走去,像是要迎接什么貴客的到來。
古墨因成了曋七的侍童,便也一同坐在了學堂內,此刻得空說話,忙拽了拽曋七的袖子,“喂,你說他們口中的貴客不會是從那里來的吧?”
“哪兒啊?”曋七因專注投入于啃瓜子,沒怎么多想,一根筋也沒緩過來。
古墨壓低了嗓子,吐出了兩個字:“天庭。”
其實學堂中,大部分的身家都是普通仙山中的仙子后代,而像曋七這樣又是仙族曋氏之后,家中又是在天庭中有一定地位的,委實不多。
因此多半同輩中,除了曋七能參加百仙盛宴,其他人再為修行半輩子,也是不見得可以的,是以曋淵每次看見曋七這番不進取,總是特別揪心地氣憤。
所以在學堂里,有些話總是不能太放肆的說,一來別人會覺得是炫耀從而心里不平衡,二來,也是實屬自身無什么貢獻,更是不好拿家族來說事。
這廂,曋七咔吧掉了一顆瓜子,有些微憤,便也無心情過于追究什么勞什子的天界,隨便應了聲:“放心吧,那么多仙人,咱們認識的和認識咱們的加起來還不到十個,不會怎么樣的。”
繼而她繼續啃瓜子。
不多時,外頭就跟過家宴似的熱鬧起來,許多人都探頭探腦起來,唯有三人例外——曋七悠閑自在地啃著瓜子、古墨正襟危坐地轉著眼珠、曲斕若有所思地看著古墨。
又過了一會兒,老夫子走進居內,一改往日肅穆,容顏煥發地與大家打起了招呼,這時曋七才好奇起來來者何人。
曋七抖了抖衣裳上的瓜渣,對著古墨道:“來了山谷又不進學堂,估計有些來頭,方才你看真切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