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懲奸除惡, 自然是好……”曋淵沉默了一會兒,面色凝重道:“可若是害死了先祖元君與白氏,又待如何?”
曋七一愣, 沒了話。
“當初先祖元君就查過典籍, 這在上古乃是第一例, 卻也不算違了天地規律, 是以吸收父母之精華長大。可這畢竟不屬常道, 所以先祖元君記載了下來,就是這一本古籍,便是記錄了先祖圣君蘊藏的法力爆發之后的行為舉止, 雖與常人無異,可一旦動起手來, 卻時常失手, 這里就先后記載了先祖圣君失手殺了幾個本欲悔改的妖獸, 而這被涂毀的一頁,雖不得知先祖圣君究竟失手殺了什么, 但想必是日愈難控體內的法力。”
曋淵一邊說著,一邊翻著古籍給曋七講解,翻至最后一頁,卻只剩血跡斑斑,只字未有。
曋七伸出手指按了按, 只覺新鮮, 自己也算是摸著了先祖爺爺奶奶的血, 卻又不敢在曋淵面前太過放肆, 便隨口一問:“想必先祖元君在寫什么的時候被先祖圣君走火入魔殺了吧?血才會濺在這上頭。”
曋淵搖搖頭, “這血是先祖圣君的。”
曋七只覺一個頭兩個大,她不適合聽這種古老而又復雜的故事, 隧真誠地對曋淵道:“阿爹,你就別賣葫蘆了,再賣下去我怕我會……”睡著,然而后兩個字,曋七沒有說出來。
“一點耐性也沒有。”曋淵睨了她一眼,鼻孔一哼一哼的,“當初先祖圣君碰上百合仙子,百合仙子恐先祖圣君找她麻煩,便用話激了先祖圣君,大意便是說她是個怪物,連先祖元君與白氏都拿她沒轍爾爾,又用幻術迷了先祖圣君,先祖圣君心里本就自責自己突來的狂力,便在百合仙子失了心智,百合仙子便想趁機打傷先祖圣君,卻未料先祖圣君這般厲害,反招致先祖圣君所打傷,先祖元君與白氏聞風而來,雙雙勸阻先祖圣君,可百合仙子卻從旁刺激,最終先祖圣君發了狂,失手將先祖元君與白氏殺死了。”
曋七聽得憤怒,重點落在了百合仙子上,“那個小蹄子死沒死?”
“那百合仙子死了,這事便也無人知曉了。”
曋七頓悟,繼續聽著。
“那百合仙子撫著胸口的傷,特意等到先祖圣君清醒了,方告訴她真相,先祖圣君望著先祖元君與白氏的尸體,幾乎崩潰,什么也沒說,就帶著二老的尸體下了天界,尋了一座山頭沉寂在其中,百合仙子卻因犯了天規,被天帝貶為凡人,從此除了仙籍。而后先祖圣君尋到了這本古籍,便在這最后頭留下了自己的血印,并記下了這件事,也因此除了天帝與曋氏外,再無人知曉這上古的一大隱事了。”
曋七接過古籍,來回看了看,沒有找到血印后的半點字跡,便道:“曋心把這事兒記哪里了?”
曋淵瞬間擰起眉頭,一個冷眼掃過,曋七閉口不答。
“書到用書方恨少。”曋淵穩了穩氣息,提手掃過血印的那一頁,登時黃燦燦的文字顯露出來,投射在半空中。
曋七仰頭粗粗看了幾個字,咧嘴一笑,“這個好,不是古文。看來曋心還是比曋司來得替后代考慮。”
曋淵已經氣得不知怎么說了,只能怒氣沖沖地看著空中的字,心頭給兩個先祖宗請罪自己教子無方。
作為曋氏先祖圣君的曋心,確實比曋司記載的來得簡單易懂。
只是曋七越看,眉頭蹙得越深,全部看完之后,咋呼得跳了起來,“這、這、這……”
曋心上頭所記載的,大致就是曋氏為男子,無此奇怪的毛病,可若是出生為了女子,便會如自己一般,吸取了父母的法力,又加持了自身的法力,一旦被外界刺激暴走法力,就一發不可收拾了,也因此,曋心根本不打算再續曋氏的血脈,她不能保證自己會誕下男童,更不能保證若是女童不會如她一般,她的法力源于曋司與白氏,加上自身已有三倍,若加持到后代身上,便跟滾雪球一般愈滾愈大,她不想曋氏因自己出丑聞,記載下來,純粹是因為這本古籍是曋司所寫,總得有個續尾才圓滿。
然而曋心沒有想到的是,天帝用心頭血續下了曋氏一脈,而這件事,除了歷代曋氏知曉外,再無旁人知道,就連天帝當時也不過以為是曋心受了刺激才出手害死了雙親,畢竟上古神仙法力強大,初出茅廬的天帝未做太多想法,這才誤打誤撞地續了曋氏一脈。
曋淵擔憂地望著曋七,點頭道:“正是你看的這般,不知是不是先祖圣君護佑,曋氏一脈從上古至今,都未曾誕下女胎,歷來都是曋氏男子代代相傳這本古籍,直到你阿娘生下了你……其實起先我并不怎么信古籍記載,也未太當回事,兒時時常督促你練習法術,可直到兩百年前,你從昆侖山上跌下的那一刻,我就知道,這一切都如先祖圣君所言。昆侖山之高,哪怕是修為極致的神仙跌下,也萬萬不可能通身都沒個重傷,而你除了昏迷失憶外,再沒有傷,而且不日后便能下床,老君曾幾次要來看你,也是我出言阻攔才蒙混過關,否則以你驚人的修復能力,怎不引人懷疑?”
曋七伸出雙手看了看,眼睛眨了眨,又眨了眨,半點沒瞧出是個有出息的樣子,再聽了曋淵的話,當即打趣道:“曋心……先祖圣君雖說是個活例子,可都過了十幾萬年了,而且誰說曋氏后代女子都會這般?弄不好先祖圣君是基因突變……的超長水準孩童發育,才能有那一番出息。阿爹,你就一百個心,我肯定沒那本事。”
她要有這突變暴走的本事,不說幾次遇險,就單是她被紙嬈打下昆侖山的那回,她要是有曋心千分之一的功力,也能拉紙嬈做一個墊背,然而并沒有。
就連她為了救青夜,舍身去找三梵之地的妖氣打架時,若非她跑得快,早就喪命在那里了,難道這些危機還不夠激發她體內所謂的“遺傳基因”嗎?
她倒想拉風一番,叫青夜對她刮目相看,可惜沒這個作為。
“可我聽風華神君的話,卻不是這么回事。”
風華神君?曋七一愣,不曉得怎么扯上了風華神君。
“那日你跟著風華神君與青夜殿下一同下界捉妖,風華神君與青夜殿下未到妖山,是你在山洞之中與畢方交手。”曋淵的目光盯著曋七的臉,留意著她的神情,“風華神君說,當他到時,看到的是你用法力制衡著畢方。”
曋七愣了愣,這才想起當時在山洞的情形,頓悟道:“那是因為我之前偷襲了畢方,才能勉強與他抗衡一時,若非青夜……殿下趕到,我肯定輸了。”
曋淵輕哼一聲,“畢方與猙的妖力,連天帝都頗為頭疼,當初是帝君下界才捉了回來,以你這千年的功力,如何是畢方的對手,更別提偷襲和抗衡了。”
“那阿爹的意思是……”曋七面色一喜,“我當真有出息的法力?”
曋淵鼻子又是一哼,“無論你到底有沒有繼承先祖圣君的法力,為了安全起見,那武番大會不準去。”
曋七同面色萎靡,“阿爹就是因為這個不許我參加武番大會?”
曋淵用一副“難道還不夠嗎”的眼神回曋七。
曋七扭頭道:“不能因為這個子虛烏有的床頭故事就不讓我參加武番大會。”似乎覺得沒有強調自己的態度,曋七又道:“我不依。”
于是之后的三天,曋七連個包子也沒看到,十分天見尤憐地縮在小黑屋的一角。
因這事在曋淵夫婦跟前有些茲事體大,所以難得的,連她阿娘也不幫襯了,只勸她回頭是岸。
直到一個人的到來,才叫曋淵片刻不敢間歇地過來把曋七放了。
大堂里,又亮了所有的燈盞。
曋淵夫婦望著坐在次座的青夜,大腿不敢邁向次座的隔壁,更不敢邁向主座,就這樣與青夜面對面望著。
待曋七狐疑地踏了進來,才誤打誤撞破了這尷尬的氣氛,卻叫她跌入更為尷尬的氣氛。
“見過殿下。”曋七低著眉,有些懷念起小黑屋來。
她還記得,最后見到青夜時,他在喚著紙嬈。
心頭痛了痛,感覺有無數根叫紙嬈的刺扎在她的心尖尖,叫她拔也拔不掉,忘也忘不掉。
青夜抬眼看了下曋七,眸色有一瞬的微波,卻很快平靜下來,起身對著曋淵夫婦頷首道:“告辭。”
“這……”曋淵有些跟不上眼前這位殿下的想法。
曋七也覺得青夜的話太過跳躍,跳躍到她還不懂得是怎么出小黑屋的,就又要回去了。
哪想青夜經過她身邊時,竟伸手搭了上來,握住她的手腕,清風徐徐地渡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