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君頓了頓,又道:“不過若是讓帝君去與天帝說,只怕天帝也會同意的,只是我從未碰過被魔氣濁眼的病事,只怕要練起丹來,沒想象中易啊……”
“既治根的丹藥難練,何苦去求些治標不治本的丹藥,還擾了天界正常的供給。”青夜沒有一絲波瀾,平靜地好似在談論著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論一般人,聽見自己的眼睛不得容易治,且連先例都沒有,不昏厥過去也會捶胸難過一番,奈何青夜不是一般人。
他聽見棋子落地的聲音,微微側頭,語氣中倒是有些惋惜,“可惜了殘局。”
老君又是一嘆,“殿下倒是好心態,此事若叫帝君與天帝曉得,還不知會鬧成什么樣,許整個四海八荒都會抖三抖。”
老君這話沒有夸張。
青夜打小開始,就是四海八荒的傳奇人物。諸事爾爾就是三天三夜也說不完,不說神魔妖三界對青夜的名字都曉得,單是剛出生沒多久的仙肉團子,在戰事繪本里也能曉得青夜的英勇。
撇去帝君兒子一身份,單是青夜的名號,天界沒有人不禮讓三分,更別說他與天帝的獨子風華還處得頗好,是以天帝視他也算半個兒子,能叫青夜受傷,這近六千年來還未聽說過。若非這魔尊趁著青夜去三梵之地偷襲他,只怕這會是天界一個傳奇吧。
老君感慨之余,就聽前面傳來青夜的聲音:“今夜請你來,便是勞你不要說出去。”
“殿下言重了。”老君微微躬了躬身,又摸著胡子蹙眉道:“可這是為何?”
青夜露出一抹淺淺的笑,只吐出兩個字,“丟面。”
事后許久,老君才曉得青夜的用意,以神魔兩界的關系,一個是魔尊,一個是帝君之子,若是打起來,必定牽扯甚廣,如此一來,不說數萬年來面上的關系維持不了,就是神魔兩界好容易平息的戰亂也必重新開戰,又是何苦。
并且還有一層意思叫老君琢磨,那就是以青夜的行事,只怕臉面這東西,于他早就是不相干的。
不管如何,老君當即就對瓊夜殿的侍衛下令,自今日起,瓊夜殿內外不得有一人,由頭是青夜要閉關靜修。
一個從娘胎出來,就未曾閉關修煉的仙,還是一個眾人眼中驍勇善戰、法力無邊的仙,竟說要閉關靜修,一時間,轟動了整個天界。
有人說,青夜殿下是去了三梵之地后看上了里面的女子,自此夜不能寐。也有人說,青夜殿下遣開眾人,是要逃避一干女仙與女魔的騷擾。總而言之,離不開女子,離不開風花雪月。
確實,以青夜這樣的模樣,千歲里不曾有過任何糾纏的女子,叫哪個女子聽了都不免更加心儀,更曾聽過,有些模樣清秀的男子,也自動尋上門去,為的就是覺著青夜不大歡喜女子,于是毛遂自薦,誰知沒親近分毫,已經被青夜甩了出來。
然而這消息傳到崇吾的曋七耳中,卻沒有他人半點的八卦之心,反而有些憂心。
與她說八卦的曲斕不曉得實情,便繼續激昂地道:“你說那青夜殿下,該不會直接在殿里就藏了個美貌女子吧?”
曋七憤憤不平,拍掉曲斕要伸來抓瓜子的手。
“哎,你干嘛呀?”曲斕不明所以。
曋七忍著,“這瓜子不新鮮。”
曲斕微頓,她頭一遭聽說瓜子還分新鮮不新鮮的,也沒太在意,繼續道:“不過天界那些上仙的事兒,誰說得準呢,搞不好人早就相中了姑娘,咱們這胡猜著,改明兒娃都出來了,咱們也就只有干瞪眼的份……哎你干嘛踢我啊!”
曋七:“有蟲子。”
曲斕:“……”
曲斕拿起桌上的茶壺沏了一杯茶,緩悠悠拿起來喝了一口,又想起了一件事兒,道:“你什么時候回學堂,夫子這幾日面色可不好,若被他揪著你逃學,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曋七深深嘆了一口氣,她的一門心思都飛到天界的瓊夜殿去了,哪還有心思上學堂。
昨晚她回到崇吾,搖身一變,把衣裳變得嶄新,方才敢回,誰知她一踏進大廳,果不其然瞅見曋淵坐在那里等著她,見她阿爹一臉深沉,且阿娘不在,料定是被曋淵遣回房的,目的是要好好與她說教一番,便忙開口求饒撒嬌,卻是不頂用,被說了好一通才回房,卻被下了禁足令,每日除了去學堂外,只能呆在崇吾中。
這讓想要去天界瞧青夜的曋七更加決心逃學。
然而她不會駕云之術,除了去學堂之外,沒有其他的辦法。
原本她還是可以以飛身之術慢慢向天界而去,可惜昨晚她回房之后,一直隱隱作痛的腹部涌上一股暖氣,忽的從喉嚨吐了出來,那黏糊血腥的氣味,就是現在曋七回想起來,也覺得有些難忘。
這是她第一次吐血,沒想到血是這樣的味道。
想來也算是她的舍利子發揮了些作用,至少能叫青夜醒來,否則她不知道該怎么辦才是。睡了一覺醒來,也沒覺得腹部疼痛,估摸休息一段時日也就沒事了,只是不知青夜的眼疾有沒有的治。
她阿娘一早起來,見曋七氣色有些蒼白,以為是昨晚挨曋淵的罵了沒休息好,隧做主替曋七請了一天的假,讓她好好休息,莫要生了病。
塵世間的凡人總以為,成了仙就可以無痛無病,長壽安康,享受永生之樂,殊不知其實仙人也有七情六欲,也有病痛災難,不過是住得比凡人高些,行得比凡人遠些,打架比凡人強些罷了。
于是今日,曋七便呆在了崇吾,直到放了學堂的曲斕來看望自己,方才解了解悶,沒想卻聽到了青夜遣散了瓊夜殿侍衛獨自一人靜修的消息。
這廂聽了曲斕的話,曋七腦中靈光一閃,忙不迭問:“夫子現在可有事出去了?”
曲斕愣愣地搖頭,“自從帝君取消了事宜大會,夫子就成日悶在山谷里,沒出過學堂。”
曋七提著步子就要往山谷走去,臨行前又回頭與曲斕道:“替我與阿爹阿娘說一聲,我去上學堂。”
曲斕愣得更厲害了,卻是摸不著頭腦。
待曋七趕到山谷時,天已經漸漸暗下去了,可以見到學堂后冒出的陣陣炊煙,料想夫子此刻應該已經合家開飯了,心頭卻為自己有這樣的想法而欣喜,且怕一耽擱就忘了,于是便一鼓作氣地往夫子家跑去。
瞅著白煙冒起,曋七一把敲開了門,熱情地打著招呼:“夫子,學生有事請教……”話語一噎,竟被這炊煙縷縷迷了雙眼,有些驚駭。
當然,比她更驚駭的,當屬此刻坐在木桶里搓著背的夫子。
“啊!!”
“啊!!!”
山谷中,一時響徹云霄。
待夫子的妻子甚是貼心地為夫子處理好一切后,夫子這才紅著一張老臉,合著衣服踱步朝曋七走來。
“咳,”夫子清了清嗓子,“找我什么事?”
曋七忙行了行禮,客氣地解釋:“學生有事想請教夫子,來到山谷見炊煙了了,以為夫子在用膳,誰知在泡澡,無意撞見,真是罪過罪過。”
夫子本來好些的臉色,又紅了紅,一口氣有些順不過來。
曋七覺得自己這番解釋很是合理,且用詞準確,想起自己是有求于人,若是得罪了夫子,必定學不得駕云的法術,從而去天界看望青夜,便又開口補了句:“不過夫子桶中的花瓣甚多,學生確實什么也沒看見。”
夫子的臉連同脖子,紅得直發燙,見曋七還有要說下去的趨勢,厲聲道:“說正事!”
曋七諾了諾,“學生想要學習駕云之術。”
“哦?”夫子正色瞧了瞧曋七,又瞧了瞧外頭的天,也沒覺得天色大變,又不確定地問:“曋淵仙人不是派人傳話,說你有些困乏,在家休息一日,怎的這個時候反而跑來向我學駕云之術?”
曋七畢恭畢敬地道:“夫子之教,學生一日不學就倍感難受,所以此番前來。至于學生的駕云之術,實乃家父心頭一大病已,所以學生特意來學,學堂上終究學得慢,不知夫子可否開導一二。”
如非為著青夜,別說特意前來學習,就是學堂上夫子教,她也不一定會聽進去。
想想,曋七不禁為自己嘆了嘆氣,愛情的力量真偉大。
誰知夫子一聽曋淵的名號,以為是曋淵叫曋七連夜過來學的,于是不敢敷衍,且曋七在他眼中,大抵就是個貪玩兒的主,如今能這番認真學習,他自沒有打發的心了,便故作低吟了幾聲,點點頭道:“好吧,你既不怕吃苦,隨我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