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最後的時刻,絕不輕言放棄。
這句話我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從哪聽來的,我只是覺得這句話說得很對,至少它教會了我面對失敗與挫折的態度。
由美子的表情有些複雜,半天她才擠出了一句話:“謝謝,不過爲了我的孩子我是不會放過你的。”看著由美子這個樣子,我的心裡也隱隱有些難受,我聽潘爺說了,由美子以前不是這樣的,相反她也是個一等一的美女,她現在這個樣子大都是因爲她的孩子。
對於一個母親來說沒有什麼能夠比得了自己的孩子重要,哪怕是自己的美貌。
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無心之傷。
我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我甚至生出了一種不應該有的想法,如果犧牲了我真能夠換她孩子的一條命,我願意犧牲,因爲這是我自己種的因,不應該讓這麼多人來陪著我承受惡果。
她轉身走了,她是第一個出門的,此刻距離子夜還有一段時間,望著她的背影我輕輕嘆了口氣。
“一切有爲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霍格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我的身後,輕輕頌著佛謁。我叫了聲霍格師父,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不是把一切都扛在肩上纔是擔當,卸下一副擔子,你才能夠擔上另一副擔子,被壓垮的雙肩是承不住一根稻草的。”
我楞了一下,這好象是不空禪師說過的話,霍格笑了:“怎麼樣,害怕麼?”
我搖了搖頭,沒有什麼好害怕的,亞林已經看到了結果,只是過程是什麼樣的沒有人知道。
和霍格聊了一陣,差不多時間就到了,桑吉大師、潘爺和沈瘋子從屋裡出來,三人的神情都很是凝重,潘爺望著我:“你自己的因果,確實得你自己去了斷的。”我點了下頭,我知道他爲什麼會這麼說,因爲他曾經勸說我離開,可是我若是離開那這劫難就不算完,半條命的問題解決不了,這些麻煩也依舊存在。
言歡靠近我,挽著我的胳膊:“不管怎麼樣,我都會在你的身邊。”李堅也說道:“還有我!”
我們一行人很快就來到了果園,這一次我們進到了果園裡,園子裡點了三堆火,而三堆火的旁邊都有一個簡易的法壇,上面各坐著一個人,其中一個是寶貞,另外兩個想都不用想,一個是嘎隆,另一個是呼日格,薩滿三大祭師。
三人的身後分別站著七八個人,他們的臉上塗著油彩,頭上插著羽毛,給人的感覺很象是印第安人,那是一種生靈的崇拜。
奇怪的是言家與白家的人竟然沒在,由美子站在三堆火中央那塊空地上。她目光冷冷地望著呼日格,而呼日格身後那棵果樹上吊著的不正是那個嬰靈麼?那嬰靈正發出一陣陣的悲啼,由美子的心在滴血。
“東西帶來了麼?”寶貞斜眼望向桑吉,然後又瞟了下我。
桑吉大師淡淡地說道:“根本就沒有你說的那東西,寶貞,修行原本就是結善緣,結善果,我奉勸你一句,做事還是留一線,別做絕嘍!”寶貞冷笑道:“桑吉多布,還輪不到你來教我怎麼修行,先顧好你們自己吧!”
呼日格和寶貞完全是兩個極端,他白白胖胖,肥頭大耳朵,看到他幾乎就能夠猜到寶貞爲什麼會瘦成那個鬼樣子了,他的臉上帶著笑,他的笑容看起來很是慈祥,就好象那大肚子的彌勒佛,讓人有一種親切感。
他望向桑吉大師:“桑吉多布,據我所知你已經二十幾年沒離開過藏地了,這次你竟然來了,你真的是爲了這小子?”他那笑容很是燦爛,桑吉大師沒有說話,出家人是不能打誑語的。呼日格大笑了兩聲:“看來我們的桑吉大師還是蠻誠實的嘛,連句謊話都不敢說。”
他突然收起了笑容,怒瞪著桑吉大師:“桑吉多布,其實你和我們有什麼區別,也是爲了那三件法寶來的,而那三件寶無論哪一件對於你來說都是無上法寶,你離開藏地到這兒來不是仁也不是義驅使,是貪!貪!佛家有云,貪、嗔、癡是禍根,你貪於寶,嗔於修,癡於法,你覺得自己配做大師嗎?你不覺得對不起你的菩薩麼?”
他的話讓桑吉大師的臉色變得難看,桑吉大師的臉上的肌肉開始顫抖起來,他的整個人也在發抖。霍格輕叫一聲:“不好,呼日格這是‘誅心’之術!”
他忙扶住桑吉大師:“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這時潘爺和我也跟著輕輕念起這《般若波羅蜜多心經》,桑吉大師慢慢地也跟著唸了,他的神情才漸漸地平靜下來。
桑吉大師望向自己的弟子,一臉的慚色。
霍格輕聲說道:“上師,霍格也有慾望,只是我欲成佛,非欲也!”桑吉先是一楞,接著他大笑起來:“好,好個我欲成佛,非欲也。”
他扭頭望向呼日格:“你說得沒錯,我這趟出藏就是想得到三法寶,不過我想得到它們的目的與你們的不同,因爲你們雖修的也是大道,但你們三人的所爲卻已經入了魔,三法寶可助我成佛,卻只能引你們成魔,而我不執著,得之我運,不得之我命,我不會強求,更不會因爲想到得到而傷害無辜的人!”
見桑吉大師從“誅心”之術中醒過來,我們才長長地鬆了口氣。
“誅心”之術是薩滿教的秘術絕技,所謂“誅心”源於一句成語“其心可誅”,有可誅的地方你才誅得了他,就拿剛纔桑吉大師來說吧,呼日格就“誅”他的貪、嗔、癡。作爲一個佛門高僧,貪、嗔、癡算是最低級的錯誤,可偏偏桑吉大師對法寶與法的執著導致了他的貪與癡。
呼日格的“誅心”很成功,如果不是霍格發現以《心經》喚醒桑吉,結果就太可怕了,或許他會因此而做出傻事,又或許他的一世修爲就會因此毀了。
呼日格冷冷地望向霍格,他沒想到霍格竟然看出了他的誅心之術。
嘎隆說道:“寶貞、呼日格,我們根本不用那麼麻煩的,一個桑吉犯得著讓你們這麼謹慎麼?”說罷他跳下了法壇,走到了桑吉的面前:“我們已經給了你們機會,拿不出東西,你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
嘎隆的聲音很象個女人,比起他的魁梧身材來說,聲音就要纖弱得多。
他跳動起來,那樣子不象在請神。
此時寶貞也開始慢慢地吟唱著,唱些什麼玩意我聽不懂,呼日格不知道從哪取出了一面鼓,一邊輕敲一邊跟著嘎隆唱著。
我看出來了,原來三大祭司裡竟然是以這個嘎隆爲首,只是我弄不明白,他們這是在搗什麼鬼,不過我看到桑吉大師、潘爺、沈瘋子和由美子的臉色都大變,沈瘋子輕聲叫道:“生靈啖!”
我不明白是什麼意思,正想開口詢問,言歡卻一聲驚叫,我纔看到很多動物從四面八方涌來,圍向了火堆這邊,其中竟然有老鼠、雞、鴨、豬、狗,當然也不乏蛇啊蟲的,而且它們的眼睛都閃著紅光,體型也比平常地大上了一倍還要多,呲著牙,兇狠狠的樣子就象只等著一聲令下,它們就能夠把我們給撕了。
只見桑吉、霍格和潘爺三人分立三面,將我們護在身後,桑吉輕聲喝道:“無上手印!”
三人的動作完全一模一樣,同時打出了一個“蓮花印”,三道金色的光芒盪出,把圍來的那些畜生給逼退了兩、三米。
三個薩滿祭司還在施法,由美子站在圈外,一臉的猶豫,此刻的她一定很爲難,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應該幫著哪一邊,她看了看被吊在樹上的孩子,最後她象是輕輕嘆了口氣,對著那嬰靈喃喃了幾句,完全象是在自言自語。
終於,她也動了,她從身上掏出了一張紙,不過很快我就發現那根本不是尋常的紙,那紙就是摺疊起一的個白色的燈籠,她起手將那燈籠拋向半空,凌虛一指,那燈籠竟然亮了,圍著我們轉著圈兒,燈籠過處,原本正向前的畜生又退了回去。
“猛鬼燈!”言歡輕聲叫道。
李堅有些發抖,這時文玲突然出現在了他的身邊。
“猛鬼燈”是陰陽道的至寶之一,當然,至寶是他們自己說的,其實它原本只是普通的“鬼燈”,是他們在盂蘭節河中放燈時用的,所謂“猛鬼燈”則是十年一鬼,十年一燈,也就是說連續十年都用同一盞燈奉同一個鬼!燈沾上了鬼的靈氣,怨氣,戾氣,這氣息越濃越重,其黑暗法力便越強。
此刻我看到被吊在樹上的那嬰靈已經不再是痛苦的呻吟,它目露兇光,一臉的猙獰義憤,我明白了,這燈是由美子用來祭祀她兒子的。
“嘖!”那嬰靈一聲怪叫,它彷彿充滿了鬥志,只可惜它無法掙脫那束縛。因爲用來縛住它的那繩索是穢血牛筋,鬼怪被它縛住根本無法脫困,這玩意還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捆仙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