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是別時情,那得分明語。判得最長宵,數(shù)盡厭厭雨。】
烏云層層地壓過來,沉悶而又壓抑的雷聲由遠及近,只是還有一絲日光在天邊。
“承歡格格,您怎么來了?”跟在福全身邊的哈哈珠子,見青嵐這樣橫沖直撞地進來,自然驚訝。
“我不能來嗎!”承歡一把推開哈哈珠子,自顧自地往里跑。
福全聽見外面的動靜,見是承歡進來,立即收起了案幾上的畫。承歡見他的動作有些發(fā)愣,那幅畫她見過的,上回福全也是這樣急著收起來,她還是沒有來得及看仔細,只是此刻哪里還顧得了那么多。
福全見了承歡向來是沒有耐心的,又見她這樣沒有規(guī)矩就沖進來,更是不高興,蹙著眉道,“怎么了,什么事然你這么著急?”
承歡上前一步,吼道,“你對她癡心一片,我實在是不忍心。”
福全的心明明一顫,卻還是要佯裝淡然,慢慢坐下來,“沒頭沒腦的,什么意思?”
承歡走到她面前,福全總說她像個孩子,可是她在他面前所展露的都是真真切切的。“你總說我沒頭沒腦,也是,我跟她自然比不了,可是福全哥哥,你是不是還想著能娶了她,想著她有朝一日能成為這個王府里的女主人呢?你恐怕還不知道吧,她已經(jīng)答應入宮了,她就要嫁給皇上了。在她心里,你也是比不了皇上的。”
他騰地從凳子上站起來,一時間心跳加快,手足無措,“不可能,這是不可能的,她不會進宮的,她不會的。”
“后位擺在眼前,天下還有哪個女人會不肯。她赫舍里菀玥會是那個例外嗎?況且這是太皇太后的懿旨,皇上愿不愿意都沒有半分的用,更何況是她,你真是個傻瓜。”
他全身都在打顫,“不可能,這不可能。”
“索大人進宮來,這事可是老祖宗親口許諾的,皇上的立后召書就要頒下了,全天下都要知道了,恐怕只有你不相信了……”
恍惚間,他已經(jīng)顧不得承歡說了什么,一路跑出去,上了馬就往索尼府上趕。天色越發(fā)地暗沉,正在醞釀一場大雨。
索額圖見他這樣狼狽而來,即使心里萬般不愿菀玥見他的,卻也不敢怠慢分毫。
“菀玥。”他見到她的時候,好像一切都還是可以轉還的。
她站在他的面前,卻始終不抬頭,“貝勒爺在等我,是嗎?”
“我……想來看你。”他突然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貝勒爺……我……”
福全忽然打斷道,“宮里的事我都已經(jīng)聽說了,你放心,你若是不肯,我會去跟皇祖母說,她不會逼你的。我只求你和我在一起,做我的王妃,我會永遠對你好的。只要你肯,太皇太后和皇上一定會答應的。”
菀玥抬起頭,他的嘴角邊漾著絲絲的微笑,好像方才說的話都會成了真的,她不忍心,“貝勒爺……對不起,我恐怕……”
“怎么了?難道你情愿進宮,也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嗎?”
“我……”這樣一雙至誠的眼睛,誰都不忍心傷害的。
福全只以為她是猶豫,“菀玥,你怎么也糊涂了?宮墻里的女子,就算能熬到最后成為那個至尊
的女人,這一生也已經(jīng)過去了一大半了,從來不會有人真正地快樂過,我的額娘,皇上的額娘,連皇祖母都不曾例外,歷朝歷代,帝王都是沒有愛的,即便他能給你愛,也等同于帶給你災難。”
“貝勒爺是知道的,咱們八旗的女子,誰能逃得過選秀的命運。”菀玥以為用這樣的借口可以搪塞他。
福全哪里聽得進那些,只一股腦地隨著自己的想法,“只要是你不愿意,皇上不會硬逼著你的,大不了我再去求太皇太后賜婚,她會答應的,她會成全我們的,一切只在你。要是他們還是不答應,大不了我?guī)阕呔褪橇耍 ?
菀玥愕然,“貝勒爺怎么會有這樣的心思,我斷不會跟你走的!”
福全很清楚的看到,她對他的反應是抗拒。“為什么?難不成你真的愿意和他在一起嗎?你愿意為了他困在紅墻里頭?你心里也想嫁給他嗎?”
“我有自己的心,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貝勒爺您能明白嗎?”她的每一句話都是小心翼翼。
“你如果是要身份地位,那么我現(xiàn)在就可以起誓,我的王府永遠只有你一個王妃,你想怎么樣都可以。我保證你會是我們這一輩里,最尊貴的王妃。”福全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并不知道她想要什么,而只能許諾自己能給她什么。
“真的抱歉,菀玥實在無福,怕是要辜負了貝勒爺?shù)暮駩哿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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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為什么選擇和他在一起,難道只因為他是皇上是嗎?”
她拼命地搖頭,“不,不是,不是的。”
“那又是為了什么!你說過,你不愿入宮的,為什么突然之間,你又答應了,難道因為他可以給你皇后的名分嗎。我現(xiàn)在就可以發(fā)誓,除了皇后的名位,他能給的,我都能給。”
菀玥緩緩地抬起頭,正好對上他的眼睛,她也是在這一刻下定主意,若是再不說明白,也是白白耽誤了他。“貝勒爺,為了他的心,為了我的心,也為了您,更也為了大清,這是最好的結果。”
他呆呆地立在那里,恍若一切都凝固了,“他的心?你的心?為了大清?那我呢!我又算什么!”他沉默了許久,還是不甘心,“如果你先遇見的人是我,你會不會喜歡我?”
“貝勒爺……我……”
這一刻,他也終于明白了,“我懂了,我都懂了……”
滿天的烏云在瞬間黑沉沉壓下來,樹上的葉子亂哄哄的搖擺,地上的花草卻笑得渾身抖動。突然嘩嘩下起了傾盆大雨,雷越打越響,雨越下越大,地上的積水越來越多。他顧不得那許多,任憑雨水打在身上,只一路往慈寧宮跑去。
“皇祖母……我要見皇祖母……”
“外頭這是怎么了?”
蘇嘛打著傘出去一瞧,見福全淋在雨里,整個人都脫了形。
蘇嘛將他領進去,孝莊見他這樣不體面,心里突然窩了火,卻也是忍著,“外頭這么大的雨也不打把傘,淋著就過來了?跟著的人呢?怎么也不好生伺候著。”
“皇祖母……皇祖母……”他“噗通”跪在地上,孝莊和蘇嘛皆是一怔。
“好好的這是怎么了,快起來說話。”
蘇嘛才要去扶,他卻有些抗
拒,跪在那里,不肯起來,“皇祖母,孫兒不明白,全天下的女子無數(shù),您為何非要選菀玥為皇后啊。”
孝莊莫名看了蘇嘛一眼,問福全道,“這話是從何說起呀?”
“我早就跟皇上求過恩旨了,要將菀玥指婚給我的。”
“哦?是嗎?”孝莊這才明白了他的來意,又問道,“那皇上答應了嘛?”
在孝莊面前,福全更是理直氣壯了,“他從前說過,只要我求了恩旨,他就會答應的。”
“哦,原來是這樣,可是,皇帝答應了事,沒有答應人啊。”孝莊只當這是兩兄弟間的體幾話,自然是不能做數(shù)的,況且菀玥已是她選定的人,必然不能生出變故,所以眼下要緊的是不能讓福全再鬧下去,安撫道,“皇祖母心里自然疼你,可是皇帝大婚是咱們大清的國事,秀女那么多,個個都是頂尖的,到時候啊只怕你挑花了眼。”
福全只覺得是孝莊偏心,越發(fā)不樂意,“什么樣的大局就非得是她不可呢?依孫兒看,不過是因為皇上喜歡他,而您又心疼皇上罷了!”
孝莊的臉色沉下來,“你若是這樣想,皇祖母會很失望的。”
福全依舊不依不饒,“那么請皇祖母告訴孫兒,孫兒應該怎么想?”
孝莊一道凌厲的眼神過來,堅定道,“皇祖母還是那句話,一切以大局為重,回去吧,不要再鬧了。”
“都錯了,全都錯了,大局?大局是什么,大局不過是皇上的喜好罷了!”他的眼神不知落在何處,每一個字都帶著嘲諷,“那一年,皇阿瑪問孫兒,長大以后有何志向?孫兒回答說,愿為賢王。沒想到,這一讓,一生都要讓,連我最心愛的女人,也要讓給皇上!”
孝莊指著他大聲呵斥,“放肆!”
“老祖宗……您……”蘇嘛一震,福全這話實在是犯上了,這孩子是真的犯糊涂了。
孝莊走到他面前,訓斥道,“皇位的繼承是上天的旨意,不是誰讓或不讓。今天皇祖母也要告訴你,你是皇家的子孫,你就應該明白,你所謂的情情愛愛,在大清的江山面前,根本沒有一絲一毫的份量。”
福全反駁道,“為什么皇祖母永遠都護著,您為什么永遠都只護著他!憑什么菀玥非要嫁給他,卻不能嫁給我!”
說罷,他終于像個孩子一樣地哭起來,孝莊見狀這才心軟下來。
“皇祖母誰都不護著,皇祖母只護著大清的江山。皇家人的婚姻,永遠都由不得自己。你是這樣,皇帝也一樣,不管皇帝他喜不喜歡菀玥,你喜不喜歡菀玥,赫舍里菀玥都會是皇后,這是她的命,也是你們的命。”
“皇祖母,大清的江山,不能是一個女子的命運來左右,孫兒求求皇祖母了。”他頻頻地磕頭哀求,可是他心里是知道的,這已成定局,他不過是想發(fā)泄心里的還不甘心。
“當然不是她一個人能左右的,你們每一個都要犧牲。孩子啊,這就是皇家。”
“皇祖母……”她就像一場夢,無論握得多緊,醒來以后終究流淌干凈。
“好了,叫人送貝勒爺回去吧!外頭還下著雨,讓他別再亂跑了。”
外頭的雨勢,越來越大,一點不像要停的樣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