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念西風獨自涼,蕭蕭黃葉閉疏窗,沉思往事立殘陽?!?
大雨一連下了好幾日,終于停下來了,雨后清新的空氣,彌漫了整個紫禁城,只是越發地涼爽起來,算來也是初冬的氣候。因這氣候變化實在無端,孝莊一連病了好幾日,虧了菀玥日日照顧左右,倒也大好了。
玄燁似乎是刻意躲著她,進宮已有一月有余,若不是這一回孝莊刻意的安排,讓菀玥在慈寧宮見著了他,入宮以后,除了大婚那一晚,她也不知道何時才能見他第二回。
“太皇太后萬福金安?!?
孝莊輕輕一笑,“都起來吧?!?
各自福了禮便落座,只聽玄燁問道,“皇祖母的身體可大好了?”
孝莊未曾理會他,只看向青嵐,溫和地問道,“聽說前些日子,青嵐也著了風寒?今日看來臉色倒還好。”
菀玥只坐在一旁不說話,如惠也不動聲色,青嵐看了一眼玄燁,孝莊突然的問話叫她不免心慌,她站起來福了福回道,“回太皇太后,已經大好了,不礙事的,前些天也是怕這病傳人,所以在宮里養著,如今一好,便想著來向太皇太后請安,不叫太皇太后掛心?!?
“你倒甚是懂規矩的。”孝莊拿起茶盅,輕輕地呡了一口,話語間的口氣突然比方才冷淡了許多。
青嵐越發不知所措,這樣時候回的話難免前言不搭后語,“臣妾雖然年輕,但也明白這禮數是萬萬不能忘的,太皇太后素來的教導,臣妾時刻銘記在心的。”
孝莊放下手里的茶盅,瞥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玄燁,見他臉色并不好看,依然道,“我記得,青嵐剛進宮的時候,是不怎么愛說話的,如今是怎么了,話倒多起來了?!?
玄燁自然能聽懂這話里的另一層意思,又見孝莊似乎不太高興,立刻起身替青嵐打了圓場,“嵐兒她”,他才喚了一聲青嵐的名字,忽然看向眼菀玥,等著她的反應,見她無動于衷,又繼續了方才的話,“嵐兒是因為見著老祖宗的身子大好了,她心里一高興,所以就……”
孝莊打斷道,“我在問青嵐的話呢,用不著你替她回答,你坐下?!毙盥渥辉僬f話,青嵐依舊站著,孝莊見青嵐神色越發地尷尬,又道,“禮數自然是不能忘的,但若是過了,倒也不像個真人了?!?
如惠知道這是孝莊在刻意護著菀玥,如今一個庶妃的恩寵已經遠遠超越了皇后,當然是要殺殺她的氣焰的。青嵐自然是聽得出孝莊句句話針對自己,不自禁地身體一凜,只覺得悚然。
直到從慈寧宮出來,青嵐都不曾再說話。她心里越發地慌了,從前她只想著要得到玄燁一個人的寵愛,卻忽略了這大清國最有權威的人依舊是孝莊,若是失了她的垂憐,即便得了皇帝的寵愛又怎么樣。
她不禁暗暗責怪自己,怎么可以有這樣的疏忽。
梁九功也是難得的忙里偷閑,只舒心地趴在他上,小毛子正伺候著他。梁九功也是偶然聽一位太醫說起過,全身的揉捏可以疏通經脈、活血養神,所以自那以后,這便成了小毛子的活。
“爹安排你去如惠主子的宮里伺候,你說好不好啊?”
這兩個月里,后宮突然多了三個主子,內務府自然是要重新指派各自的去向,小毛子因是有梁九
功的特別關照,到底與別人是有不同的。
一聽是去延禧宮伺候,小毛子心里一陣失落,這可并不如他所愿,但轉而一想倒也平氣,那里雖不是最好的去處,但梁九功也算照顧他了,到底是伺候個正經主子,想來已經很是不錯了。
“那就聽爹的吧。”這口氣聽來也沒什么底氣。
梁九功轉頭看他一眼,“呦,怎么著啊,你小子還不樂意呀?”
小毛子鼓足勇氣,吞吞吐吐道,“兒子……兒子是覺得,還是去嵐主子那里……更好些……”
梁九功翻過身坐起來,用力點了他的腦袋,咬著唇滿是恨鐵不成鋼的怒氣,“你這個蠢東西呀,跟了爹這么些日子,還是沒一點兒長進?!?
小毛子自知一定是自己想得不夠周全,卻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錯,撓了撓腦袋問道,“那爹再給兒子指點指點?!?
梁九功見他是真的沒有明白過來,意味深長呼出一口氣,“要我說呀,如今在這紫禁城里頭,除非你有能耐邁進坤寧宮里去伺候,不然,去哪個宮,將來都一個樣兒?!?
“嗯?”小毛子看著梁九功更加疑惑了,“爹這話兒子怎么聽不明白呢,咱們這個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她……”
梁九功倒是直接了當,“你是不是想說,皇后主子如今根本就不得圣寵,是不是呀?”
梁九功的話自然是說到了點上,但那畢竟是犯上的大實話,可不敢從他小毛子的嘴里說出來。
“嘿嘿!可不是嘛,大婚都已經這么久了,萬歲爺統共才見過皇后娘娘幾回呀,兒子用一只手就能算過來。”
梁九功見他好笑,忍不住輕拍他一記的腦袋,“沒正事兒的你算這個有個屁用,小子哎,就信爹一句話,你呀,往后頭慢慢瞧吧?!?
小毛子摸不著頭腦,只還想著如今最重要的是自己到底該去哪個宮當差,“那……爹……我……”
梁九功邊套上鞋,邊道,“行了,咱們也別在這兒捉摸主子了,既然你非要去嵐主子那里,那就去吧,以后只記著一條準沒錯,當奴才的好好做好你的差事,一準兒少不了好處。”
小毛子如了意,一個勁兒地磕頭,“兒子知道爹疼兒子,謝謝爹!謝謝爹!您可真是我比親爹還親的爹!”
皓月當空,夜風幽幽,吹起飛揚的斗篷,紫禁城里涼涼的風,涼涼的夜。宮里的日子,日復以日都是一樣地過著,毫無意思。
她一個人在坤寧宮的園子漫無目的地走著,沒有了方向,若不是大殿里燃著通明的火燭,只恐怕要迷了路。
“您回來了主子?!?
“勇兒呢?”菀玥見寢殿里只有靈兒一個人,便問道。
“勇兒實在是犯困了,就先睡下了。奴婢備了些點心,您餓不餓,要不要吃一些?”
“不用了,你也歇著吧,明兒記得去把曹寅叫來,我有話要問他?!彼贿^是想著,就算日子再無趣,也還是得找些事做呀。
“是,奴婢記下了?!?
次日,菀玥便在坤寧宮見到了曹寅。算來已有好些日子不見,或許是習慣了在宮外時候的日子,再相見時曹寅竟有些不知所措。
他也是突然才反應過來,“微臣給皇后娘娘請安?!?
菀
玥不由得笑起來,“你我也是舊相識了,不必這樣多禮的,快坐吧?!?
可即便是坐著,曹寅還是安不下心來,心里暗自擔心若是菀玥問起皇上的事來,他該如何作答。
“不知娘娘叫微臣過來,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嗎?”
菀玥和氣道,“本宮自然是有事要請教你?!?
他站起來,恭敬道,“奴才不敢,娘娘吩咐就是了?!?
菀玥和一旁的勇兒都忍不住發笑,“哎呀你快坐下。”
“是……”
果然他猜得不錯,只聽菀玥問道,“本宮就是想問你,如今皇上每日除了批閱奏折,還做些別的什么?”
曹寅臉色突變,只怕菀玥要問的是皇帝的私隱。“別的?娘娘的意思是?”
菀玥見他為難,干脆開門見山問道,“我的意思是,皇上每日看完了奏折,他還喜歡干什么?”
“讀書”,曹寅隨即回答,“皇上他喜歡讀書,這個娘娘應該是知道的?!?
“讀書?現在讀什么書?”
聽她這樣問,曹寅這才放松下來,“最近迷上了什么……叫什么……哦,對,《幾何原本》?!?
“幾何原本?”菀玥緩緩點頭,“原來皇上還喜歡看這樣的書,我好像在哪里聽說過?!?
“可不是”,曹寅連連點頭,“萬歲爺看這個書已經有一段日子了,有的時候還讓奴才陪著他一塊兒看,奴才倒是也能看懂一些了。”
菀玥也來了興致,“那好啊,改明兒你也拿一本來給我瞧瞧?!?
“您也要看?”曹寅疑惑道。
“對啊,本宮要是有什么看不明白的,也好請教你啊?!?
“奴才可不敢。”曹寅笑得有些不自然。
菀玥認真道,“本宮可沒有開玩笑?!?
曹寅收斂起笑容,“請教可不敢,娘娘只稍吩咐一聲就是了?!?
“還是跟我這樣客氣。”
曹寅辦事倒快,不過兩日的功夫,便將《幾何原本》奉到了菀玥眼前,菀玥隨意翻了一翻,從來未看過這樣的書,還真是有意思的,幾個方方圈圈就能引起玄燁的興趣,定是一部了不得的好書了。
曹寅說,他如今可是日日捧著這書,不過幾頁的內容,有時候要看上一兩個時辰,或是拿著朱筆在上面圈圈畫畫。
如今倒好,連菀玥也對這書像是著了魔一般。
“主子,難不成您也覺得這樣的書有意思?奴婢倒是不懂了,這方方圈圈的,究竟是個什么東西啊?”勇兒好奇問道。
菀玥笑道,“這叫數學,這書可有意思了,可不是一般我們讀的書?!?
“數學?數序……數學……數著學?那學是不學?到底怎么學?”勇兒一個人念叨著,還是不明白。
夜幕下,紫禁城的雕欄玉砌同月色交相輝映,鍍上了一層柔亮的銀色。菀玥一點也不知道坤寧宮外的情形。
梁九功見他不自禁地停下腳步,干脆推波助瀾,“萬歲爺,您不進去看看嗎?您瞧,這坤寧宮里的火燭還亮著呢,娘娘她一定沒睡下呢?!?
他想了一想,終究還是擺擺手,“不了,走吧,去景陽宮?!?
梁九功倒是有些失落,只道,“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