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羅垂影瘦,瘦影垂羅袖。風翦一絲紅,紅絲一翦風。】
小毛子才出了坤寧宮,半路就讓人給截下了。
這幾個小太監(jiān)這回奉的可是梁九功的命,又加上小毛子如今跟了得寵的主子越發(fā)得意,素來是不把他們放在眼里的,此刻有了這樣好的機會報復,他們對小毛子自然是沒好臉色了,好一頓拳打腳踢以后,才領著他去見梁九功,把他往屋里一扔,再不管別的。
“進去,梁公公有話問你!”
小毛子被他們那樣強拉硬拽到梁九功跟前已然已經(jīng)嚇得不輕,此刻他再一看見梁九功的臉色就徹底慌了,整個人幾乎是趴在地上,“爹……”
梁九功悠悠地坐在他面前,不慌不忙地問他道,“好小子,慌慌張張的,后頭又沒人追你,你方才跑什么呀你。”
小毛子見梁九功這般問話,心里已經(jīng)害怕到了極點,得罪了梁九功是何下場他能想象得到,慌忙解釋道,“兒子沒跑呀,真的沒跑呢。”
“嘴里都喘上粗氣兒了,在爹跟前還抵賴呢”,梁九功扯著他的臉,來回晃,疼得他直喊,“說,皇上讓你上坤寧宮干什么去了?”
小毛子猜測了許多皇帝讓他去取那只鐲子的意思,若是真的能賞給他的主子,這意味著青嵐就要青云直上了,只是眼下這一劫若是過不了,這鐲子可不一定能安安穩(wěn)穩(wěn)送去清寧宮向玄燁復命。
小毛子只含糊道,“哎呦,爹,爹,是皇上他……他……他讓我去的。”
梁九功又湊近了些,“問的就是讓你干什么去了,怎么,如今連我都要瞞著?”
小毛子不說話,梁九功抬起來就是一腳,“你個小兔崽子,別忘了你是我拱上來的,就算跟了得意的主子,我也照樣能把你扯下來!”
是啊,跟了得意的主子也只是個奴才,誰會為一個奴才說話,更何況眼下的情形,誰還能護得了他,小毛子忽然挺直了身子,“回爹的話,萬歲爺讓我去皇后娘娘那兒要那只……那只娘娘剛進宮那會兒,萬歲爺賞的一只玉鐲子。”
“玉鐲子?”一聽這話,梁九功心里便有了些數(shù),“讓你去取鐲子的時候,萬歲爺可說了什么沒有?”
“萬歲爺說,那只鐲子也不見娘娘戴著,想來是不喜歡,讓兒子去取回來。”
梁九功倒是越發(fā)有了耐心,接著問道,“除了拿東西,皇上還讓你干什么了?”
小毛子卻是越發(fā)地害怕,“就這一件差事,沒再讓干什么了。”
梁九功想了想,這話應該是不假了,卻還是提防著他,試探道,“小子哎,你要是敢跟你爹耍心眼子……”
小毛子伏在他腳邊,嚇得眼淚都要流出來,“爹,我哪能敢跟您耍心眼啊。”
“你要敢跟我耍心眼兒,我就敢把你心掏出來,讓你自個兒瞧瞧,是紅的還是黑的。”
小毛子顫顫道,“皇上他真的沒讓我干什么,皇上他就是吩咐兒子,拿了鐲子以后皇后娘娘她干什么了,讓兒子回去告訴。”
“嗯?”梁九功一聽這話,便對康熙的心思更明白了。
“兒子說的是真的,您要是還不信,不信您問皇上去。”
梁九功的神色突然緩和了不少,“我去問皇上干什么,我信了就是了。那皇后娘娘干什么呢?”
小毛子自然是一五一十,把看見的全給說出來了,只求梁九功饒了他,“也沒干什么,一開始聽見皇上吩咐兒子拿鐲子,那可真是驚著了,小臉都白了,差
點兒就當著兒子的面掉眼淚了,不過這皇后就是皇后,后來還是讓人把鐲子給了我。”
趁他說話的這會兒功夫,梁九功細細揣摩著玄燁的心思,問道,“鐲子在哪兒呢,拿來我瞧瞧。”
小毛子遞上去,梁九功“哎呦”一聲驚呼,隨即便是一腳踹在小毛子的心窩上,那只鐲子他最認得了,如今看來,他方才的猜測是沒有半分的錯了。
“你個死東西,你知道這是什么鐲子,這東西也是你配拿的?”
小毛子心里終于明白了,只要梁九功在,他這輩子就別再想僭越的事了。就連他的主子想要邁進坤寧宮去,也一樣是癡心妄想了。
梁九功將鐲子收下,又去側(cè)柜那里開了鎖,另拿了一只出來,交給小毛子,“你把這個給皇上,就說是皇后娘娘說的,這只鐲子更配青嵐主子,還要把你在坤寧宮看見的,一字不差地告訴皇上,記住沒有?”
“那是自然的”,小毛子哪懂這里頭的道理,“可是……可是爹,萬歲爺要的是他給皇后娘娘的那只,這要是拿錯了,兒子可吃不了兜著走啊。”
梁九功很是篤定,“爹能害你嗎?這可是上好的翡翠玉石,你把這個交給萬歲爺,就說皇后娘娘拿出來交給你的就是這個,皇上他老人家一準兒高興。”
“可是……”
看著小毛子仍有猶豫,梁九功瞪著眼睛嚴肅道,“別可是了,這事要是辦砸了,我一準兒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小毛子無奈只得奉命,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拿了梁九功給的那只鐲子離開,他當然知道從皇后那里取來的那只鐲子是什么含義,梁九功執(zhí)意不給他,他也不敢硬搶,只是皇帝那邊是否真的如其所言,如今也只求不要怪罪才好。
小毛子緊趕慢趕往清寧殿去,青嵐已經(jīng)不在哪里,小毛子一陣懵,卻也無暇多想,只將鐲子呈上去給到玄燁。
他的心提在那里,不知道梁九功到底是不是在耍弄自己,若是事情辦砸了,皇帝怪罪下來,他可是吃罪不起的。他偷偷抬起眼睛瞧著,見玄燁拿在手里看了許久,嘴角邊竟露出了笑意。
“皇后娘娘給你的,就是這個鐲子?”玄燁看著那只鐲子問道。
聽他這樣問,小毛子嚇出汗來,“是啊。”
玄燁再一次確認,“這真是皇后給你的?”
小毛子被他問得有些慌,他根本不知道玄燁要來這只鐲子意欲何為,卻還是按著梁九功說的做,一口咬定道,“是啊,娘娘給的就是這個,說是這個翡翠鐲子更適合……更適合嵐主子。”
這話是梁九功教他說的,他也不知道這樣說對不對。
玄燁的笑意越發(fā)明顯,“還說什么沒有?”
小毛子記著梁九功吩咐的話,不敢不從,只一五一十地回話,“沒說什么,就是……就是,奴才拿鐲子的時候,娘娘眼睛里泛著淚光呢,娘娘她,好像哭了。”
“真的啊!”玄燁一時忍不住情緒,直到看見小毛子愣住的神情,才收斂起來,心中泛起一絲不舍,她竟哭了。
“行了,你下去吧,朕知道了。”
小毛子細細瞧著玄燁的臉色,他嘴角處的微笑越發(fā)地明顯。心想看來梁九功果然是沒有騙自己了,他辦的差事皇帝很是滿意。
“等一等。”玄燁叫住他。
“奴才在。”
玄燁將鐲子遞給他,“皇后說的對,這只鐲子確實配你主子,就賞給你主子了。”
“謝皇上。”小毛子早已沒
有方才的興奮,他知道,那只鐲子的意義和手里的這一只比起來,實在相差甚遠。只是一時還揣摩不明白,明明讓去取的是先皇太后留下的那只鐲子,如今根本就是拿錯了,皇帝不僅不怪罪,反而高興,玄燁叫他走這一趟,到底是為了什么?
“你臉上怎么了?”只聽皇帝突然問道。
小毛子條件反射,趕忙捂住臉,“沒……沒什么,奴才來得路上,走得太快,摔了一跤。”
皇帝“哦”了一聲,“去吧。”
已經(jīng)敲過三更了,菀玥還愣愣地一個人坐著抹眼淚,誰都不敢進去勸。
“主子,梁公公來了。”勇兒進來回話。
她趕緊擦了眼淚,眼圈卻還是紅腫著的,“快請進來吧。”
梁九功一進來就瞧出來她方才是在傷心,也只當沒看見,“奴才給皇后娘娘請安了。”
“梁公公,都這么晚了,您怎么來了?”
梁九功笑道,“奴才這一趟,可是替皇上來的。”
“皇上?”她的委屈再一次泛上來,一時氣急,也就什么都顧不得了,冷言道,“皇上他想怎么樣,他還要來拿什么東西嘛。”
梁九功即刻解釋,“娘娘錯會了,奴才是替皇上把玉鐲子給您送回來了。”他恭恭敬敬將鐲子遞到菀玥的手邊,“皇上給您的東西,您怎么能隨隨便便就拿出去了?”
菀玥看一眼那只鐲子,心里的委屈越發(fā)忍不住,“還拿回來做什么,是皇上自己說要拿走的,那就讓他拿走好了,以后愛給誰就給誰,也礙不著我什么事。”
話一出口,菀玥就后悔了,可是她心里忍不住,好在這里除了勇兒,也就只有梁九功一個人。
梁九功明白她的委屈,干脆將玄燁的意圖告訴她。“奴才自然明白娘娘的心思,您是正宮娘娘,遇到這樣的事,心里一定不好受,又不能讓人瞧出來,哭天抹淚就更行了,可是,這些事兒您得讓皇上知道啊。”
燭火下,她的淚光很明顯,菀玥思慮著他的話,梁九功走到她面前,繼續(xù)勸道,“娘娘,您這回吶可千萬聽奴才一句話,奴才日日在萬歲爺身邊,萬歲爺?shù)倪@顆心奴才最知道了,那真是沒有一刻不在您這坤寧宮里頭,您的心也一樣不是,何苦非要為難自己呢。皇上的性子從小就倔,您要是也倔了,那兩個人可真就越來越遠了。奴才就把話挑明了說吧,皇上是要借著鐲子想知道您的心,他就想知道,他給您的東西,娘娘是不是在意。您呢,這嗓子眼明明是窩著一壇子的醋,可別自己拼命往下咽吶,您得讓皇上聞著啊,皇上他樂意聞吶。”
菀玥愣眼瞧著他,“公公說這些話是?”
梁九功把心里的糾結(jié)全掛到了臉上,“奴才心里看著實在著急呀。”
菀玥似乎是聽明白了,可是她還是有幾分擔心,梁九功的話究竟是不是玄燁心里的意思。
“這鐲子奴才替您要回來了,您可得好生收著,這鐲子是先帝賞給先皇太后的,先皇太后一直當作貼身之物,大婚前,皇上特意命人拿到坤寧宮來的。”
“那現(xiàn)在,皇上那里,公公是怎么回的?”菀玥問道。
“娘娘您就放心吧,奴才已經(jīng)替您辦妥了,奴才只說這是娘娘您的意思,您聽說皇上想賞嵐主子一只玉鐲子,那個翡翠玉的更適合戴在她的手上,這只是皇上賞給您的,您得自己留著,誰都不能給。”
梁九功恭恭敬敬地退出去,菀玥握著那只鐲子,戴上了又拿下,原樣放回了錦盒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