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無限傷心事,誰與話長更?】
夜深了,雪花還在凜冽的寒風中飄舞著,小承祜才剛香甜睡去。
菀玥正想著晌午辰歡的話,一時還不知究竟如何向玄燁開口。
直到那熟悉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中斷她所有的思緒,菀玥回頭,起身來,福了福,“皇上,小阿哥已經(jīng)睡著了?!?
“這么晚了,怎么還不睡?”
菀玥倒著茶,“哄了他,自己就睡不著了?!?
玄燁徑直往暖閣里去,在小床前站了好一會兒,方才出來。
“別忙了”,他在榻上坐下來,看著菀玥的神情,較于往日總也有異常,執(zhí)了她的手問道,“怎么了,好像有什么心事的樣子。”
菀玥只是笑著,未曾回答他的話。
靈兒端了點心進來,菀玥迎上去,玄燁倒也沒有再追問。
“皇上用些點心吧?!?
“你快別忙了,咱們說說話”,玄燁拉著她在對面坐下,“早上,聽說辰歡來過?”
“是啊”,菀玥微微一怔,“皇上怎么知道?”
“哦”,玄燁笑了笑,不算自然,“朕是聽福全說的,說辰歡在你這里嘮家常呢?!?
“是啊……”菀玥聽玄燁已經(jīng)提起了辰歡,心里暗暗思量著,倒不如就趁著這機會與他說了吧,才想著,便是脫口而出了,“皇上,臣妾聽辰歡妹妹說……她說……”玄燁一早看出了她今日有心事,所以抬眼看向她,菀玥小心翼翼地接著道,“她說皇上下旨,要裕親王去云南?”
玄燁抬頭看著她,心中一沉,嘴上卻依舊平靜問道,“對啊,怎么了?”
他這樣問,菀玥心中突然有了顧及,實在不能將辰歡哭求自己的話說出來,只道,“辰歡妹妹方才來提起了這事……”,她想了片刻,接著道,“他們的孩子才出生不久,這會子讓王爺遠行怕是不妥,她心里自然擔憂,所以就……”
玄燁看著他的眼睛,絲絲心涼,“辰歡擔心他,所以讓你來跟朕替他求情?”
菀玥察覺出他口氣中的些許異樣,愣愣道,“……是啊?!?
“那你呢?你也這樣想嗎?”他心中已是大怒,卻只硬生生忍著,輕輕呡了口茶,神情看上去依舊平靜。
福全在他的心里就像一根拔不去的刺,不去觸碰的時候沒有知覺,一旦觸碰,唯有揪心地疼。而能碰到這根刺的只有菀玥。
“臣妾也以為,王爺……還是……王爺還是留在京城……”
玄燁的臉色不知何時已經(jīng)隱隱透著難看的鐵青色,他即刻打斷菀玥的話,猛地起身道,“怎么他的事,你就這樣放在心上嗎?”
那突然而來的聲音刺得菀玥不由得一怔,不能明白他的意思,“皇上,您這……”
他的忍無可忍終于爆發(fā)出來,“在你替他說這些話的時候,在你想著他的安危的時候,你有沒有為朕想過!想一想朕是什么樣的處境!”
玄燁說罷,再不顧菀玥,拂袖離去。她無措地站在那里,寒風浸浸,蝕骨滅身。
清晨的朝陽慢慢升起,明亮的光芒慢慢籠罩了整個乾清宮。自那日以后,他再沒有見過菀玥。
“嘶……”服侍更衣的兩位小太監(jiān)都是跟著皇帝有些年頭的老人了,手腳最是利索,今日竟也失了手,“萬歲爺饒命……奴才們該死……”
梁九功在一邊見玄燁雖然繃著臉,但并不說話,便偷偷在身后擺手,“下去
下去!”
“還是讓奴才來吧。”梁九功小心翼翼上前,將未扣的扣子給他扣上,瞧著皇帝這會兒并沒有要惱的意思,到底是鼓起勇氣,勉強擠出一些笑容道,“萬歲爺,您這回去先農(nóng)壇行耕耤禮,要不要……要不要奴才去坤寧宮通報一聲,讓皇后娘娘也一起……”
“不必了”,他不加一絲考慮,冷冷道,“皇后還是留在宮里吧。”
梁九功不說話,只將領(lǐng)子口褶皺龍袍拉扯整齊,后退一步,低著頭,躬著身,已是沒了主意,“額……嗻……”
玄燁的臉上沒有半點表情,“去延禧宮通報一聲,這次就叫如惠隨行吧。”
梁九功一愣,頓了頓才道,“嗻……奴才領(lǐng)命……”
幾日后的清晨,便有太監(jiān)來坤寧宮回話,菀玥見他眼熟,再一看原來是在乾清宮伺候的人,心中不由得一震,“什么事?”
那小太監(jiān)打了個千兒,“啟稟皇后娘娘,是梁公公讓奴才來坤寧宮通報一聲,皇上已經(jīng)起駕了。”
她神色落寞,幽幽道,“知道了?!?
小太監(jiān)偷偷瞧了他的臉色,“那奴才就先告退了。”
菀玥一點頭,那小太監(jiān)跑了出去,迎面就撞上了急匆匆跑進來的哈爾藍。
“哎呦,是哈爾藍姑娘……”
哈爾藍著急,哪里顧得了他,只一溜煙跑進殿里。菀玥正愣著神,見她這樣進來,倒是有些吃驚。
“怎么了?”菀玥見哈爾藍驚慌回來心中難免不安,她這樣匆匆,可是從阿哥所回來的。
“主子,小阿哥染了風寒了!”
菀玥一驚,猛地站起身來,眼里忽然滿是茫然無助的凄苦之色,“好好地,怎么就染上了風寒了?”
“奴婢不知道啊?!?
菀玥心中已是萬分著急,起身就走,去到阿哥所的時候,幸而已有太醫(yī)在跟前瞧著。
奶娘見菀玥進來,只泣聲跪在那里,哭承認也是哭她自己,嚇得不敢說話。阿哥所有絲毫閃失,若是降下罪來,可是要累及自己性命的。
“怎么樣?”菀玥急切問太醫(yī)道。
太醫(yī)顫顫回道,“回娘娘,小阿哥這風寒也實在來得奇怪,請娘娘容奴才再瞧一瞧?!?
“好?!陛耀h點點頭,只在一旁瞧著。
太醫(yī)又一次搭了脈,起身回話道,“娘娘,小阿哥本就孱弱,那是從娘胎里帶出來的,如今得了風寒,心肺更是脆弱,這風寒若是再拖下去,恐怕傷及內(nèi)里?!?
再不懂醫(yī)術(shù),聽得“傷及內(nèi)里”四個字,也知道是大事,她臉上的驚慌漸漸浮現(xiàn),“如今,可有什么法子沒有?”
太醫(yī)勸解道,“娘娘不要太過擔心,奴才先開兩幅藥,給小阿哥服下,明日再看。”
菀玥再沒有別的法子,唯有聽太醫(yī)的囑咐。
“到底怎么回事!”
奶娘嚇得臉色發(fā)白,還跪在那里,全身發(fā)顫,“回娘娘的話,奴婢……奴婢不敢撒謊,奴婢的確是日夜守著阿哥,一步也不敢走開。每一晚,阿哥都睡得香呢,昨兒一早聽見小阿哥輕咳了一聲,不曾……不曾放在心上,誰知道,竟是……竟是害了風寒了。”
“額娘……兒臣不舒服……”菀玥才要質(zhì)問,便聽見小承祜喊她的聲音,
菀玥沿著床沿坐下,淚水含在眼里,小承祜見額娘來了,便挪了挪身子,虛弱地把頭靠在菀玥的腿上,菀玥輕輕地摸著他的頭,“好孩子,告訴額娘
,是哪里不舒服?”
他到底還是個孩子,根本回答不了這樣的問題,只無力地睜著眼睛,搖搖頭,“不知道……兒臣不舒服……”
小承祜一連病了好些日子,菀玥日日陪著,吃的清粥和湯藥都是菀玥親自熬的,太醫(yī)也是一日宣兩次來瞧,卻一直不見好。他沉沉地睡著,一張小臉瘦得都脫了形,菀玥看著他,直想掉眼淚。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小阿哥病幾日重,已是如此焦灼的時候,外頭這樣急躁的聲音傳進來,叫她更是心煩意亂。
小太監(jiān)見了她便跪下來回來,“靜宜園奴才傳話來說,太皇太后病重,請娘娘去瞧一瞧吧?!?
忽地,手心里冒著冷汗,菀玥的膝蓋酸軟如綿,如若不是抓著床架,只怕整個人就要倒下來,那種虛脫的無力正感排山倒海般地吞襲而來。
“娘娘速去靜宜園瞧太皇太后吧,這里我會照顧好小阿哥的?!?
說話的人竟是青嵐,正快步往暖閣里進來,菀玥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青嵐?”
她方才的那些話倒讓菀玥不知該說些什么了,只愣在那里,青嵐急道,“怎么,娘娘還不相信我嗎?”
“不……不……怎么會……”菀玥搖著頭,不曾想如此迫在眉睫的時候,竟是她幫了自己一把,便執(zhí)起她的手便道,“那便多謝妹妹了?!?
菀玥去得匆忙,只帶了靈兒一人貼身服侍,便起駕靜宜園,到底勇兒留在宮里,她也放心.一行人到達的時候,已是深夜。
“太皇太后!太皇太后!”
菀玥急著進去,見孝莊斜靠在榻上,蘇嘛正伺候著喂下湯藥。
“?。枯耀h?你怎么來了?”孝莊見菀玥進來,倒是一怔,想起定是身邊人辦事不利,忽地斥責道,“真真是多事,誰讓你們往宮里傳話了!”
宮人們跪成一片,見孝莊生氣,菀玥忙上前勸道,“老祖宗可怪不得他們,若是不來宮里告訴,這才叫菀玥擔心呢,如今實實切切看到了,才能安心。”
“哎呀……”孝莊實實嘆了口氣,擺擺手道,“你這樣跑來我才更是不放心呢,我的祜兒可怎么辦,誰在身邊呢?風寒可好些了沒有?”
這實相自然是要蠻了,“不礙事的,吃了藥也就大好了,老祖宗就放心吧?!?
孝莊這才安下心來,“那就好。”
不過三兩日的功夫,孝莊的病倒也是大好了。
菀玥看著鏡中的孝莊,笑道,“老祖宗今兒的氣色好多了?!?
孝莊微微而笑,“人老了,只要心一寬,氣色自然不會差,前這些日子,我呀,定是為我的小承祜著急呢,如今他好了,我才能好?!?
這些日子,青嵐日日派宮里的人來回話,聽見小承祜一日好似一日,菀玥自然也就寬心了許多。
“我也不是什么大病,還要你特意從京城趕來?!毙⑶f笑著看向菀玥,“不過,有你在身邊,我心里總也踏實些。”
菀玥心里愿意與孝莊親近,“老祖宗這樣說,菀玥心里高興。”
“我這里實在也用不了這樣多的人手,你呀,明日就回宮去吧?!?
“還是再等以等吧,等老祖宗大好了,菀玥這就回去。”她嘴上雖這樣說,只是人在靜宜園,心中一刻也沒有離開過紫禁城,她的心事是瞞不過孝莊的。
孝莊執(zhí)了她的手,輕輕一拍,“明日就回去,聽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