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分處的總部已經完全被日軍摧毀了。街頭巷尾事件,據說這次的報復行動,日本特高課專門派出了駐華北的三分之一的精英力量花了很長時間收集和確認軍統北平分處的各個聯絡點,地下情報站。日軍北平衛戍部隊一次性出動了七百多人,同時撲向了十六處軍統人員藏身的目標,打死情報人員四十四人,抓獲十一人,其中精英力量情報組和暗殺行動組幾乎全軍覆沒,只剩下一個在逃的毛萬里失去了行蹤。
這次對北平的軍統部門打擊不能用嚴重來形容,這是一次顛覆性的行動,針對性之強,范圍之全面,皆為特高課有史以來的最大行動。就當時世界上的諜報機構而言,如果說軍統是一支老牌勁旅,那么特高課就是一在到達北平的頭三天里,許晴黯然發現,軍支剛剛在戰爭中嶄露頭腳的新秀。日本人現在可以很狂妄地告訴全世界,在華北,只有特高課才有權利生存下去。
為了表彰自己的戰績,十一個被抓獲的軍統人員被安排在三天之內分批在鬧市處決。許晴來的不是時候,今天是第一天,可是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刑場設在了朝陽門的菜市口,等許晴帶著顧平趕到的時候,大批偽軍和日軍已經完全封鎖了城門。穿著黑色制服的保安隊推搡著越聚越多的人群,劃出了一道四五米寬地無人隔離帶。
兩輛卡車在五六輛偏三輪摩托車的前呼后擁下。緩緩地駛進了刑場。四個滿身鮮血的死囚被槍托砸下了汽車,佩戴著憲兵袖標的行刑隊從囚牢看守的手里接過了囚犯,驗明了正身之后,他們推搡著已經丟了半條命的死囚,把他們一直推到了城墻根。
許晴地嘴唇在發抖,這四個人有兩個她是認識的。雖然彼此不熟悉,但是執行任務的時候有過幾次接觸。他們是最忠貞的抗日抵抗人士,是整個華北軍統部門的脊梁骨!可是現在,她卻什么也做不了。
“你千萬要冷靜!”顧平一手悄悄地拽緊了許晴的衣角,一手蓄力,準備隨時封堵住許晴的嘴。北平不比靈壽,這里是華北日軍的總部,不算黑狗子。不算偽軍,光日本人就有超過三千人地正規守備力量,憑他的一個排,如果有一個閃失,他們就得全部把命填進去。
“回去!”
許晴默默地點著頭,她不是楊越,她也沒有楊越那么沖動。還有兩天時間,這兩天時間她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就算是只能救出一個人,她都不會放棄!
顧平頗為擔心反而鎮靜下來的許晴。緊緊地跟在后面,不敢有絲毫懈怠。兩人剛剛擠過擁擠的人群,身后齊射的槍聲頓時就響了起來。許晴停頓了一下,顧平看到,她的身體明顯在劇烈地顫抖著,可是還沒等槍聲的余音消散。她又堅定地抬起了腳步,撥開了面前的人群快步而去。
回到了住下的小旅館,許晴把自己關在房間里悶了一個上午。弟兄們端來早飯,她不吃,端來了午飯,她也不吃。顧平雖然不是軍統地人,可是他很理解許晴的心情。如果換成是鳳凰山的弟兄被鬼子抓住當眾處決,他會毫不猶豫地沖上去劫刑場。就算是一起死了,那也不會愧對九泉之下的英靈。可是理解歸理解,楊越的命令還是要聽的,顧平不是來幫許晴打架地。而是為了盡全力保證她的安全。不到萬不得已,他根本就不會掏出槍來。
面前的弟兄端著一碗已經冷透的飯菜杵在了許晴的門口,顧平擺了擺手,讓他把飯菜端回去。
“許姐......”
顧平敲了敲木門。房間里靜悄悄的,沒有聲音。
“許姐!”顧平加大了音量,一股不詳的感覺油然而生。可是無論顧平怎么喊,房間里依然沒有回應。
顧平哪里還顧得上什么忌諱,抬腿“蓬”地一聲踹在了門板上,那門板本就有些年代,哪里經得起顧平這只四十二碼加足了力氣的大腳,當下就“哐”地一聲,倒飛進了房里。緊隨其入的顧平還沒有站穩身體,赫然發現衣著鮮麗的許晴正端坐在房內的梳妝臺前。她地手里拿著
一下一下地梳理著她那頭瀑布般的黑發。
聽到聲響,許晴只是回頭看了看松了一口氣的顧平,淡淡地說道:“還請你出去的時候幫我把門板安上。”
“呃...好的!”顧平意識到自己剛才好像很沖動,臉上也有些掛不住。他剛準備轉身去拾那門板,可是突然覺得很不對勁:“許姐,你打扮成這樣,要去哪里?”
“憲兵司令部!”
許晴象似做了很大的努力,長長地一嘆,說道:“顧平,你們今天下午就走吧。這是黨國軍統部門的事,和鳳凰山沒有關系,我不想牽連你們。楊越他已經夠疲憊了,我也不想再給他添麻煩。”
“你在胡說些什么!?”顧平怎么聽怎么覺得許晴在交代后事,“什么叫和鳳凰山沒關系?那你是什么人?那楊司令員又是你什么人?”
“那都過去了!”許晴緩緩的轉過身,她那張精致的臉上還沒來得及施上厚厚的粉黛,兩行清淚卻已經順著她的眼角流淌了下來,“我以為我能拋去我從前的身份,我也以為我會忘記北平,忘記毛萬里,忘記那些同仁。可是直到今天,我發現這根本不可能。我的心七零八碎,有一半在楊越身上,可是還有一半,卻永遠都在北平。”
顧平有些瞠目結舌,他從來沒有看到過或聽到過許晴說如此煽情的話。事實上除了楊越,他可能是第一個有機會傾聽許晴心聲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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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凰山有我愛的人,可是北平還有我的兄弟姐妹。如果讓我舍棄哪一個,我做不到。”許晴象似在自言自語:“我只有盡了力,我的良心才能有個歸宿。”
“說得好聽!”顧平試圖勸說許晴:“口口聲聲說你哪個都不愿意舍棄,那你為什么就不替司令員想想?你要是死了,你知道他會多痛心?我還有什么臉面回去鳳凰山?我拿什么跟他交代?”
“你放心吧!”許晴的臉上露出了勉強的苦笑:“我的心思,他一直都懂。更何況,就算沒有了我,他也不會孤單。我確實夢想過和他過一輩子,可我卻是一支殘花、一支敗柳!我配不上他。看得出,劉政委對他也是有情的。少了我,他只是少了個負擔,而多了一條出路!”
顧平上鳳凰山之前是個莊稼漢,論學識,他沒有許晴名牌大學的背景。論口才,他出了不爽之外會罵上兩句“他娘的”的之外,其余的基本不會。說道感情這種事情,他一個老粗更是門外漢。話到用時方恨少,此刻,顧平已經接近抓狂的階段。如果真的讓許晴去了鬼子的憲兵司令部,那是死多或少的事情。到時候,他顧平就是鳳凰山的罪人!
“他娘的......”
顧平一屁股坐在了倒塌的門板上,伸手一掏把一包皺巴巴的日本煙掏了出來。他需要冷靜,考慮考慮到底他該怎么做,才能既不會被良心譴責,又可以象楊越交代。幽暗的火星閃動著,蓬蓬騰起的煙霧繚繞開來。
“好吧,我同意你去。不過,你必須把我也算上!”
“你沒必要跟我去送死!”雖然許晴的嘴里這樣說著,可是眼神里卻流露出了無盡的感激。她早知道鳳凰山的人是不會拋下同伴的,可是這次是真的九死一生,打心底她還是不愿意看到顧平與她共同面對這樣的生死抉擇。
“不就是死嗎?”
顧平也想開了,橫豎都是一死,他已經在宋莊和南莊死過幾回了。在鳳凰山,他這一批的兵所剩無幾。老弟兄們一個接著一個離他而去,他親眼看到了劉二臨死前的那一份豪邁。他的心里在蠢蠢欲動,是時候也該豪邁一回了!
“我們老弟兄們早在宋莊的時候就約好了,到了閻王爺那,大家再聚到一起打鬼子。老弟兄們走的七七八八了,鳳凰山也不差我顧平一個。死有什么可怕的,殺了那么多鬼子,死后還能在勝利峰上留下一個名字。值了...真的,這一輩子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