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坐進車內，風聲被隔絕在外，一切都安靜了。

李為念看著她，又疑惑起來，問：“怎么你一個人過來？”

梁薇不知該說什么，雙手扭著披帛，也不說話。

李為念見狀，不由得發笑：“虧得這條披帛是周道長贈你的銀絲綾，若是別的，只怕要被你扯斷了……”

梁薇停手一看，銀絲綾不同尋常綾羅，刀劍損它不得更何況她的一雙纖纖素手，自然完好如初，沒有一絲皺紋。

雖然如此，她仍有些不好意思，將衣服理一理又問：“我還沒有問你，你怎么會來這里？”

李為念目光清澈，幽幽地道：“我很擔心你，左等右等都等不到你，就出來接一接。”

一陣溫暖在梁薇緩緩流去，她問：“你接我？可是這里已經快到高麗國境了，你接的也……也太遠了……”

李為念含著一縷感慨的笑，道：“我接出幾里，等上一陣，就忍不住再往前走上幾里。如此行行復行，我也沒有想到竟走了這里了。”

他輕描淡寫地說著，梁薇卻聽得喉頭發堵，心內發酸，只用一雙盈盈妙目望著他，眼里有閃閃的淚光。

李為念望她一眼，又望一眼，不好意思又感慨地一笑道：“又沒有真的跑到高麗國去接你……”

梁薇羞澀一笑道：“若是我再不回來，你會不會接到高麗去？”

李為念的眼睛像是陽光下的湖水，清澈而溫暖，叫人一眼能望穿。他慶幸地道：“還好你沒讓我過去，話說回來，你怎么一個人？”

梁薇實在不愿提這件事，將手肘支在車窗欞上，用手捂著額頭道：“我就是一個人……”

“你哥哥呢？”

他不說太子，只說哥哥，在梁薇聽來格外諷刺。她想了又想，委屈如海一般在胸口涌動，再難克制，甩頭望著李為念，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回到家，忍不住罵了起來：“他還算是我哥哥嗎？他指使周雪桐打了我一掌，害得我幾乎死了……”

李為念聽說嚇了一跳，拉著她左看右看，問：“周雪桐武功高強，你被她打了一掌，沒事吧？”

梁薇看他關切的樣子，又感動又好笑地睨他一眼道：“你看呢……”

此時的她雖然還有一些憔悴，但是華衣映襯之下，也算嬌艷，自然沒有性命之

憂。李為念尤是害怕，凝望她一陣，伸臂一攬，將她抱入懷中，道：“他一定不舍得下重手，一定是情勢所迫……”

梁薇氣沖沖地道：“我們一去，已是占進贏面。他只是想利用我挑起兩個人的戰爭來，用的別的法子也是可以的，利用我只是為了更快一些罷了。他若真的心疼我，定然不會犧牲我，卻只是為了令事情更快辦妥當。”

李為念想到那一車廂的人頭，不禁打了一個激靈，將梁薇抱得更緊些，久久說不出話來。

梁苰手段與心思，他已有所了解，那個人愛一個人是愛，可是這份愛卻絲毫不能影響他的“大局”。假如踏著所愛之人前行，是最近的一條路，他也一定會毫不猶豫。

詳細的細節，李為念沒有多問，只怕現在說起來會讓梁薇再心痛一回。他便只是道：“你生了氣，所以一個人回來了？”

梁薇道：“他們已經起程回來了，只是我不及我這么快。因為……我不想跟他同坐一輛車了！”

梁薇無論怎么生氣，都會隨著時間淡去。此時她再論起與梁苰的“恩仇”，只似尋常賭氣。

李為念不禁笑問：“那么現在與我同車呢？”

梁薇瞥她一眼，嫣然一笑道：“你只要不趕我下車就好。”

這一句話影射前事，李為念哈哈一笑道：“絕對不會。那么……現在，咱們回去吧？”

這一回去，就真的要和梁苰割斷關系似的。梁薇心有不忍，轉而又想，他對我又有什么兄妹之情，現在大事已成，我于他來說已無利用價值，不走又能如何？

“好啊。”沉默一會兒，梁薇笑一笑道。

李為念便向外喚了一聲“阿原”，過了一會兒，馬車調整方向，開始走了。

梁薇向李為念問起家里的境況，李為念通過桑柔，對宮中的情形也是盡知的。太后這幾年身體每況欲下，在這冬末春初之時，尤其嚴重。梁清思身體本就不如從前，這一段時間為太后的病體憂心，又為國事操勞，也已病倒，只盼著梁苰、梁薇兄妹快快歸朝。

李為念顧念著梁薇剛離虎口，對這一切一概不提，只是道：“竹姑娘還有竹公子都很好。他們對你來高麗的事并不知情，每日和程家兄妹來往，很是愜意，你不用擔心。”

梁薇并不擔心他們，只是太想念、向往

和他們在一起的愜意與寧靜了，恨不得立刻飛回去，投身到他們中間去。

李為念看她歡喜，臉上亦是一抹笑容，一拍手道：“還有，我家離竹府近，所以知道的也算清楚。竹姑娘和郭二公子來往也挺密切的，相信很快就會完婚的。”

梁薇聽到這里，想起子靖來。心里一陣淡淡的失落，已耽誤到現在，是時候說了……

回去，回到那個屬于她的單純的世界去，和子靖在一起。

這對于她來說，才是真正的回歸！

“真好……”梁薇想，若是和子靖成了婚，就再也不能和李為念不清不楚了。她戀戀不舍地望他一眼，緩緩開口：“李為念……我也很快就會嫁人了……”

李為念心里一怔，問：“嫁給誰？”

“子靖……”梁薇低著頭，細氣細氣地回答。

李為念聽說，只是深吸一口氣，向外看了一眼道：“真的嗎？”

梁薇看不到他的臉，而望著他的背影，她什么也看不出，訕訕一笑道：“這還有假？”

沉默，一下子整個世界都沉默起來，梁薇甚至聽不到車輪碾壓地方的聲音。

世界過于安靜，李為念的嘆息驟然響起，令她分外驚心……

“很好……”李為念最終只是如此道，語氣里的失落顯而易見。

梁薇心內一緊，暗暗思忖，我是不是太過份了，他不遠千里來接我，卻被我的寒了心。“李為念……你也會和尚榮成親的，是不是？”梁薇將手小心地放到他臂上。

李為念澀澀苦笑著道：“方才，我原本在想，你果然喜歡他，所以才要嫁給他嗎？緊接著便想到，你自然是喜歡他的。所以……我又想問你，你喜不喜歡我？”他緩緩轉頭望著她，眼神又坦然又哀傷，“我想……你一定喜歡我，可是……那又怎么樣呢？彼此喜歡就要在一起嗎？我們甚至都弄不明白，哪個才是最愛，哪個才是我們注定的那個……”

梁薇心內一震，在現實世界里，她很清楚哪一個是自己的最愛，哪個是她注定的人。可是在這里，她和李為念一樣，又不明白了。她為自己寫的是李為念，她心底的人仍然是竹子靖……

她恨這般搖擺的自己，而李為念又何嘗不是在榮兒與她之間搖擺呢！

他們是如此相像的兩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