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後。
又一次大朝議開始了...
德陽殿和上次一樣,百官跪坐,各州郡依次上奏,按驛馬的腳程算,別看他們好幾天才上朝,但在通訊不發(fā)達的古代,這已經(jīng)最‘接近’實時上報的程度了。
何後依然是鳳披霞帔的端坐在高臺之上,離她最近的自然是劉沫劉常侍了,自從十常侍捲鋪蓋溜走之後,他目前是唯一一箇中常侍。
劉沫此刻就站在何後身邊,一身列侯級的官服,讓他更加顯得扎眼,他似乎有點明白朝臣們爲什麼不待見宦官了。
大家都同朝爲臣,憑什麼你能跟皇帝一樣居高臨下,而我們這些做實事的大臣元老們卻要擡頭仰視?
說白了,就是不公平所致。
當然,私心只要你是個人就有,區(qū)別在於運用的好與壞,而並非人性的善與惡,這是個僞命題,世界上就沒有善與惡之分,只是各自的立場不同,判斷也不同。
這不,劉沫正一臉無辜地聽著自己的‘十大罪狀’,心說:你們至於這麼絕嗎?我又沒得罪誰。
但事情就是這樣,在利益面前,你沒有獨善其身的特權,即便是之前的漢靈帝也不例外。
“劉沫罪之一:身負要職,言行失當。罪之二:欺上瞞下,無甚忠心。罪之三:身世不明,疑竊國姓。罪之四:擅離職守,擾亂市井。罪之五:蠱惑皇后,爲己謀私。罪之六:無旨出畿,疑似傳信...”
衛(wèi)尉楊彪拿著早已備好的奏摺,說到此處擡眼看了看,似乎很想看到劉沫失態(tài)的表情,但可惜他是老花眼,遠點連人影都看不清楚。
“罪之七:殺人滅口,隱瞞真相。”
劉沫暗嚥了口吐沫,心說對方果然知道那件事了,下意識看了眼何後,發(fā)現(xiàn)她表面雖然鎮(zhèn)定自若,但已經(jīng)恨的牙癢癢,恨不得把楊彪千刀萬剮了。
“罪之八:冒充宦官...”
“住嘴!”何後再也忍不住了,起身猛然喝道,然而對方只是略微停頓,便又繼續(xù)說了起來。
“冒充宦官,禍亂宮闈。罪之九!”楊彪幾乎是用盡了所有力氣,也不看奏摺了,擡眼直視著何後,沉聲道:“與帝后私通,意圖染指皇室血脈!”
一句話,令整座德陽殿瞬間譁然,要知道,大朝議裡裡外外的百官,任何大事小情只要讓他們知道,不出三天保準傳遍天下。
皇后和太監(jiān)有染...
這種事簡直是天打雷劈般的勁爆消息,幾百年難得一遇。
“來人,把楊彪給我叉出去!”
何後徹底憤怒了,她沒有絲毫害怕,因爲問心無愧,但還不想讓全天下知道,等到一切妥當之後,她還準備辭去皇后之位和劉沫去鄉(xiāng)間隱居生活呢。
這可倒好,老頭兒把什麼事都說出來了,讓她如何自處?本就岌岌可危的權柄又能否保劉沫無恙?
她真的恨急了這個老不死的東西。
羽林衛(wèi)雖歸衛(wèi)尉統(tǒng)領,但最根本是爲皇家效命,因此即便是楊彪,他們也是照叉不誤。
“罪之十:閹狗爲禍,社稷不保,牝雞司晨,牝雞司晨...”
楊彪呼喊聲漸小,後來應該是被捂住了嘴,但這最後三項罪名都是指向她,是她殺了人,是她暗中養(yǎng)男寵,也是她一手把劉沫提拔起來的。
叉走了楊彪,何後瞬間癱坐下來,她沒辦法解釋,更不知道要和大臣們說些什麼,就這麼眼神直愣愣地坐著,心說:“這下可糟了...”
劉沫不忍心看她這樣,連忙小心地安撫道:“娘娘不必爲此動怒,是非曲直自有公道。”
何後轉頭看過來,一臉茫然地問道:“誰會信呢?”
“身正不怕影子斜,娘娘爲人坦坦蕩蕩,又何必在意那些流言蜚語呢?”劉沫還能怎麼辦,只能往好了說唄,至於臺下羣臣怎麼想,那是他們的事。
何後沒有再說什麼,但依然端莊地坐著,從下面看,沒有絲毫有失威儀的表現(xiàn),光是這份沉穩(wěn),就是很多人都不具備的。
劉沫也是一樣,但他不同,他是有所倚仗,目光不經(jīng)意間看向某個稍靠後的位置,那有個洛陽城剛入職沒多久的小侍郎。
大臣們議論紛紛,各說各有,有信的也有不信的,同樣位列三公的王允和喬玄同氣連枝。
但喬玄今天稱病沒來,估計沒幾天了,剩下一個司徒王允,這時候自然是要站出來滴。
“皇后娘娘,楊彪所爲雖有不當,但卻也不是信口開河。”
何後皺眉道:“哀家沒做過。”
王允點了點頭,不急不緩地說道:“既然娘娘這麼說,那臣等自然是信的,但是...”
“此人絕不可留!”
劉沫愕然地看著突然伸手指向自己的乾巴老頭兒,心裡忍不住罵了句:“我頂你個肺啊!”
捫心自問,他沒得罪過這老頭,甚至還幻想過有機會當個上門兒女婿啥的,卻不曾成想老傢伙一上來就針對他。
何後瞧他這邊看了眼,隨後收回目光,看向臺下的乾巴老頭兒,淡淡的道:“王司徒這是爲何?”
王允是個直性子,拱手道:“娘娘,眼下黃巾餘孽尚存,朝堂萬不可再出亂子,十常侍已無翻身之日,就不應該再立新人,應對內宮侍人嚴加管束,防其復甦。”
劉沫瞇眼觀察著,他發(fā)現(xiàn)這個老頭子果真不一般,字裡行間挑不出一點兒毛病,難怪就連董卓都著了他的道。
跟他一樣用讚許的眼光看王允的還有個人,就是侍郎諸葛亮,這貨如今換上一身漢朝文官的行頭,整個人氣質都變得不一樣了。
何後稍作遲疑,也沒想到什麼反駁的話,只好隨口說道:“有勞愛卿惦記了,後宮之事哀家自會管理妥當。”
“可是...”
見王允不依不饒,何後卻沒了耐性,漢靈帝沒了,家兄何進也不在了,或許連她自己都沒注意到,自己變得越來越?jīng)]有耐心,直白的講就一句話:‘哀家乃是帝后,你在教我做事?’
劉沫眼見她的火氣又要上來,連忙輕咳一聲,打斷了王允的話,而老頭兒也發(fā)現(xiàn)了何後的情緒不對勁,便不再多說,但還是站在原地遲遲不肯坐下。
諸葛亮見狀,輕輕扇著扇子走出來,先拜了拜何後,又對衆(zhòng)臣拱手道:“諸位,且聽亮一言可否?”
袁紹見他就這麼堂而皇之的站出來,頓時一瞪眼喝道:“聽什麼聽,回去!”心說小小侍郎跟著摻乎什麼?
在坐的哪位不比你身份顯貴?
輪得到你嗎?
劉沫見他這樣,差點兒沒憋住笑出來,這就是號稱四世三公,伐董聯(lián)盟的盟主袁本初?
整個一氣民心啊...
就算諸葛亮再有胸襟,心中也不免升起幾層波瀾,“我不生氣,反正這傢伙也不會有什麼大發(fā)展...”
是的。
在他規(guī)劃好的藍圖裡,有幾張概率很大的地圖,袁紹充其量也就混個在黃河北岸撿破爛。
啥破爛?
當然是撿‘黃巾鐵三角’的破爛了,幽冀之地當年可是黃巾起義的大本營,除去戰(zhàn)爭造成的創(chuàng)傷不說,光是黃巾士兵的打砸搶燒,就颳了兩州十好幾郡的地皮!
你說袁紹是不是撿了個‘破爛’?
“誒,本初兄何不先聽他怎麼說?”嘿,老曹就是老曹,別看現(xiàn)在只是八校尉之一,那見識涵養(yǎng)啥的,遠不是老袁能比的。
諸葛亮繼續(xù)扇著扇子,咱也不知道他是真怕熱,還是在掩飾自己的帕金森,那雙泛著智慧光芒的眸子裡,倒映出一個小黑胖子來。
曹操,這傢伙在他的藍圖裡絕對是NO.1,是最有可能撥亂反正的人,但還要再觀察一段時間才行。
“哼...”
袁紹仗著四世三公的高帽,平時見誰都是這副嘴臉,就連至交好友曹操,他都不太給面子。
難得,今天老曹有面兒了,樂呵呵地咧嘴一笑,似乎對袁紹的迴應很滿意,轉而看向諸葛亮,稍有興致地問道:“不知孔明先生有何見解?曹某洗耳恭聽。”
呦呵,
我去,這老曹上道啊。
劉沫心裡一愣,‘孔明先生’目前可是他的專利,沒想到這個小黑胖子竟然也對諸葛亮這麼上心,果然不虧是將來的魏武帝啊!
諸葛亮趕緊回了一禮,把某個氣民心丟在一旁,不卑不亢地說了句:“多謝孟德兄。”
曹操緩緩點頭,捋著鬍鬚,示意他繼續(xù)說。
於是,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過來,也包括正一臉期盼地看著他的劉沫,之所以把諸葛亮弄來洛陽,不就是爲了這種時候的力挽狂瀾嗎?
劉沫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安然無恙地下朝,之前他是小視了這幫大臣,沒想到楊彪那麼執(zhí)拗,更沒想到自己和何後已經(jīng)站在了道德的懸崖邊上。
“亮雖不才,卻知忠孝,劉常侍在宮中宦官盡誅之際,敢於站出來護主,大家請看。”
說著,這傢伙竟走近過來,指著面色有些不太自然的劉沫,繼續(xù)說道:“劉常侍不畏強敵,以一張嘴接敵百官之唾沫,這是何等的膽量?這是何等的忠心啊?”
“說的在理呀,換了我可不成咧。”
“忠心可嘉,忠心可嘉呀。”
“看來我還要多像人家學習,不對,此乃閹狗也,人人得而誅之!”
...
諸葛亮的話頓時在羣臣之中產(chǎn)生連鎖反應,比之剛纔王允那般中規(guī)中矩的調調高大上了不少。
劉沫與何後對視一眼,兩人緊張的心情這纔有所緩和,尤其是劉沫,他可是‘被告人’啊,弄不好可是要掉腦袋滴,就算人家大美人兒願意一起殉情赴死,他也不願意呀。
“說完忠了,再說說這‘孝’字,正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爲大,亮雖是初來乍到,但這心裡卻時刻記掛著皇子殿下。”
說著說著,這廝竟在一瞬間留下淚來,哭訴道:“眼下正值多事之秋,諸位臣工,諸位元老,都先把別的事情放一放,緩一緩,趕快想想辦法把兩位皇子先救回來,好嗎?”
“嗚嗚...先帝創(chuàng)業(yè)未半,而中道駕崩,吾等社稷之臣不思忠君報國,有何顏面立於此高堂之上?”
劉沫看呆了,手像不聽使喚般地豎起大拇指,但他怕被人發(fā)現(xiàn)內心的波瀾,又用另一隻手按了下去。
“陛下啊!”
“陛下...陛下...陛下...”
...
滿堂朝臣一個接一個地跪在地上,氣氛剎那間被烘托起來,從殿內傳到殿外,令很多人不明所以,就跟著一起跪下來哭。
這是又死皇帝了?
不應該呀!
連新君都還沒著落,哪兒來的皇帝死咧?
那又是爲何?
管他呢,跟著跪下來哭就是了,又不疼不癢的。
“這位小哥兒,把眼淚勻我?guī)椎稳觯俊?
“莫搞我啦,雷用幾給的眼淚啊!”
“嗚嗚嗚...阿拉四百年的漢室基業(yè),這是哪裡瓦特了啊?”
...
來自各州郡的代理人也在殿外哭了起來,一時間,德陽殿的哭聲傳遍了整個皇宮,甚至臨近的百姓們都聽見了。
“莫非陛下又駕崩了?”
“哎呀,沒得活咧!”
好家活,只不一會兒,半個洛陽城的人都跟著一起哭,只因諸葛亮的三句話,竟然產(chǎn)生了如此效果。
果然不愧是‘臥龍先生’啊,這呼風喚雨般的能力也太BUG了。
現(xiàn)場唯一沒哭的就是劉沫,他不是不想哭,實在是感覺太尷尬了,轉眼一瞧,何後竟然也拂袖掩淚起來。
察覺到他的眼神之後,這女人怕他誤會,還偷著遞過來一個眼神,這下劉沫反應過來了,哭誰不會呀,來呀,看誰比誰能哭!
“哇哈哈哈...我好藍瘦,我好香菇,我哭的聲淚俱下啊,啊哈哈哈...”劉沫別具特色的花式風格一出場,瞬間打破了諸葛亮釋放的BUG,羣臣的哭聲截然而止,現(xiàn)場瞬間變得落針可聞。
詭異,太詭異了!
怎麼他一哭,所有人反而不哭了呢?
劉沫愣愣地看著百官,百官也在看著他,不一會兒,就見司徒王允哆嗦著手指向他,恨牙癢癢地說道:“閹狗,你如此裝模作樣,目無天子,褻瀆皇家威嚴,你罪當誅之。”
劉沫心說:“冤枉啊老丈人,大家不都是在哭嗎?我就跟著和個音兒咋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