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襲突馳,江面水戰,規模雖然並不大,其過程卻也驚心動魄,廝殺的相當慘烈。
蘇飛雖被暗箭所傷,好在他在關鍵時刻側身避讓,傷勢不重。待裹好傷之後,他登上鬥艦望樓繳令,甘寧問道:“如何?敵軍可堪戰否?”
“敵將勇猛,頗爲兇悍。”蘇飛微微皺眉,實話實說。他對自己飛刀絕技很有自信,卻沒想到被凌操擊落,近身搏鬥不過轉瞬之間,就被凌****得棄船跳水,可見對手武力比要自己高強一些。但是他並沒有因此心生畏懼,反倒激發了更強的鬥志。
而回到虎林水寨的凌操,也對周瑜言道:“敵軍水寨頗爲嚴密,與之接戰,敵亦頗有章法,將士精於水戰,不可小覷。”
周瑜聽了,也只是微微頷首。對於荊州水軍,他可從來沒小覷過。只是孫權屢次催促與劉琮決戰,都被自己以敵情未明所勸阻。在周瑜看來,劉琮這兩年的確東征西討出盡風頭,可這數次大戰背後所消耗的糧草軍械絕非少數。即便以荊州的實力,想來也難以應付。更何況此次江東佔據地利,利於堅守,勝在人和。
荊州軍遠道而來,糧草消耗是一方面,深入江東,孤軍遠征也對其不利。以此來看劉琮利於速戰,己方則利於緩兵。然而孫權的考量,自有其目的,若是自己一味固執己見,恐怕孫權會有猜忌之心。
對於孫權襲李術、屠皖城的用心,周瑜深知其意,無非是以此恐嚇人心,立威罷了。周瑜雖不是皖城人,卻也同是廬江人,其家鄉舒縣就在廬江。孫權屠城多少還是讓周瑜有些反感的,但他只能將這種反感深深壓抑,從不表露一絲一毫。在這種時候,若是失了人和,則江東局勢必然更加危險。
或許孫權對此也深有感悟,所以雖然數次催促周瑜與劉琮決戰,卻並不因此強行逼迫。
得知豫章太守、中郎將黃忠已率部進佔皖城,孫權便決定派蕩寇中郎將程普、別部司馬周泰等率兵萬餘,渡江相抗。程普等人領兵在居巢、臨湖一線佈防,阻止荊州軍從陸地進攻。
荊州水寨內,劉琮聽了甘寧、蘇飛等人對昨夜激戰的彙報之後,笑道:“來而不往非禮也,他既然來探我虛實,我也可去探其虛實。”
甘寧聞言,起身說道:“請將軍允末將親往!”
他下首張允、黃射等人,也都紛紛請令。劉琮擺手道:“既然甘將軍要去,你們就不要相爭了,做好接應之事便好。”
荊州水軍停泊立寨處,接近皖口小城,與虎林江東水寨,尚有數裡之遙,甘寧得令之後調集數艘艨艟,以一艘鬥艦爲座船,駛出水寨,往虎林而來。
大江東去,在虎林處有個轉折之勢,先向北而後東,在此形成了一個突出部,而虎林便在突出部的頂端。虎林之外,江面寬闊,水流湍急,滾滾大江日夜奔流不息,而水寨緊靠虎林城下,巍然不動。
甘寧領數十艨艟鬥艦順江而下,又有數艘走舸在大隊之前以爲前鋒。不多時便與江東巡哨小船遭遇,那小艇上不過兩個槳手,兩個戰兵,見勢不妙調轉船頭,飛一般的劃向水寨報信。周瑜聞訊,登上敵臺遠眺,見荊州水軍不過數十戰船,心下了然。環顧左右,見太史慈正望著自己,不由笑道:“子義可有意拒敵乎?”
太史慈慨然應諾,收拾甲冑揹負長弓,領親衛數十登船出寨。周瑜又令凌操之子淩統從旁接應,以防不測。
此時正是晌午過後,烈日當空,水面之上卻頗爲涼爽。
所謂鬥艦者,船舷上設女牆可蔽半身,牆下開掣棹空,船內五尺又建棚與女牆,其棚上又建女牆重列。前後左右樹牙旗金鼓,用以指揮作戰,船尾高臺上有士兵負責觀察水面情形。甘寧此刻,便在高臺上指揮兩側艨艟齊頭並進。
見敵船數十艘出寨迎戰,甘寧目測雙方距離,不忙施放神弩車,待敵船稍近,猛然擂鼓,就聽艨艟戰船上接連響起神弩車弓弦彈動之聲,沉重石彈呼嘯而出,撲向敵船。
江東戰船自彭澤一戰中吃過神弩車苦頭之後,便加厚了戰船上的蒙皮,耳聽“砰砰”如冰雹似的落下石彈,緊接著就聽到石彈被彈開落水之聲。除去被砸斷數根旗桿和木槳之外,倒也損傷不大。孫軍將士見狀,心下大定,齊心協力劃動木槳,戰船逼近。
甘寧見狀眼神一縮,指揮弓箭手放箭,而對方也不甘示弱,以船舷上的女牆爲遮蔽,用弓弩反擊,就見江面上飛石如雨,轉瞬之間雙方戰船上,都籠罩在密密匝匝地箭矢之下。然而箭矢落下,卻多數被生牛皮製成的蒙皮反彈入水,唯有射在木製船身上的箭矢,隨著船隻晃動不休。
和有蒙皮且船身高大的艨艟戰艦相比,走舸之上唯有藉助女牆躲避的士卒,就立即出現了傷亡。不過走舸轉動靈活,在水中迅馳如飛,很快便分開水浪,隱藏到艨艟鬥艦之後。
箭矢無效,再以火攻,不過火攻也多不奏效,很快雙方戰船便衝撞到一起,犬牙交錯,近身肉搏。
甘寧一眼便看到了太史慈,當下彎弓搭箭,向太史慈射去。太史慈見這一箭勢如流星,不敢大意擰身避開,那箭矢擦著他的頭盔“咄”地一聲射入身後桅桿,箭尾劇烈顫動。太史慈弓馬嫺熟,箭法也很高超,豈能讓甘寧專美於前?擡眼一瞄,手上已捻了一支箭矢,運氣開弓,就聽“嗖”地箭已離弦,銳利的三棱箭頭在陽光下閃著令人心悸的寒光,直撲向甘寧面門。
“好箭法!”甘寧大喝一聲,不及避讓,擡手揮動長弓,將箭矢格擋開,那箭矢被他撥開卻去勢不減,射入另一艘艨艟戰船上的士卒胸口,那士卒猝不及防,身子一軟跌入江中。
兩員虎將隔船互射,不過短短幾個呼吸之間,雙方戰船此時彼此衝撞,但荊州水軍艨艟戰船上裝有拍桿,沉重的巨石砸下,任你有蒙皮也抵擋不住,很快便有兩艘江東鬥艦被砸得木屑橫飛,女牆歪倒,更爲嚴重的,則船舷漏水,無法行駛。
太史慈見狀,急令士卒強攻,當此時不能言退,否則被追擊之後損失更爲慘重。然而艨艟戰船機動性很好,雖與其接觸,卻能立即遠離,若置之不理,則又上前衝撞,數次之後江東戰船已有三艘沉沒,落水將士乾脆攀附船身,試圖奪船。女牆開口處槍矛亂刺,很多士卒避之不及,慘死江中。
“鳴金收兵!”水寨之中周瑜沉聲下令,對於荊州戰船上裝備的拍桿,他感到有些憂慮,若不能想辦法剋制,恐怕水戰終將失利。
聽得寨中鑼聲催響,太史慈即便心有不甘,也只能率部脫離戰場,向水寨迴轉。
甘寧一面下令打撈落水將士,一面舉目向虎林水寨觀望,待牢記之後,也不戀戰,傳令返回。
此番接戰旨在試探,雙方都未盡全力,各自都有些遺憾和收穫。
“敵在虎林,則我水軍不得通過,必須將其水寨攻破,纔可順江而下。”劉琮聽了甘寧對虎林水寨的描述之後,轉頭對賈詡說道:“那黃蓋再不曾遣人送信,想來已知事不可爲,當下唯有強攻一途。”
賈詡捋著稀疏鬍鬚,對劉琮說道:“我軍長於遠攻,可多備酒精火油等物,燒其水寨,迫其退兵。”
“我看敵船已有防備,火攻的話把握不是很大。”甘寧在一旁說道。今日之戰,這一點已經被他親眼目睹,想來即便加大投射火彈數量,效果也不會太好。
劉琮聽了倒也並不意外,所謂一招鮮吃遍天的想法,實在太過幼稚,自古以來有矛就有盾,對方能剋制火攻並不難。現在的問題,就在於既然雙方都擺明車馬,放棄計謀轉爲強攻,那麼主動權就不在自己手中。
“既然火攻把握不大,強行進攻的話,又當以何爲主?”賈詡對於水戰並不很精通,聞言有些遲疑的對甘寧問道。
甘寧回道:“我軍戰船有拍桿,此近戰利器,當可以近戰爲主。”
“或可以炮車營渡江南行,自背後掩殺虎林,只要佔據高崗,不愁敵軍不退!”劉琮看著地圖,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當下對賈詡說道。
賈詡一雙小眼睛頗爲銳利,在地圖上看了半晌,點頭道:“只是如此一來,炮車營便深入敵後,若無法攻克虎林,則有陷入重圍之虞。”
對此劉琮只是稍有遲疑,他起身說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相信魏將軍之能,必不會讓我失望!”
“既如此,還需趙將軍爲其掩護纔好。”賈詡想了想,提議道。
甘寧也道:“水軍也可同時並進,使其首尾不能兼顧。”
三人都站起身圍著地圖,商量著從何處渡江登陸,又從何處奔襲虎林,待計議已定,劉琮便親筆寫了軍令,由信使送往魏延和趙雲處。
一場大戰,似乎已在劉琮面前徐徐拉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