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漢目無表情的瞧了高二一眼,舉刀將他的衣襟割下一片來,擦拭鋼刀上的血漬,跟著將布隨手一擲,和另一人互望了一眼,二人將高二的尸體抬入一片長草叢中,丟在一塊突起的山石之側。二人草草處理了尸體,撥開亂草,進了樹林,來到埋伏之處。
一名村民對那大漢道:“看到高二這小子了么?”
那大漢搖了搖頭,那村民道:“這小子到底上去了,大哥可是讓他負責此間,如今他遲遲未到,我們可怎么辦?”
那大漢道:“這小子一向貪花好色,這會不知上哪快活去了。好在大哥也防著他一手,曾有言道,若是這小子遲遲未到,便由我代行其職。”
眾村民道:“既然如此,那你還等什么?下命令吧。”
三更時分,狂風呼嘯,飛沙走石。其時河水早已凝冰,雖然給村民汲水洗衣帶來諸多不便,但河冰甚厚,卻給村民通行帶來莫大便利。河西村民早在初更時分,便于小河上游踏著堅冰過河,欺到河東村附近,隱于林間長草叢中。過了約摸一個時辰,高蠆趕到,差手腳輕盈,輕功卓絕的村民欺到河東村哨探。
他年青時候上過幾年私塾,孫子他老人家曰過的那句話:“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他還是知道的。他知道這次哨探的結果,對此次計劃成功以否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當下他將哨探時各種注意事項細細的向哨探們交待了一遍。他雖不是統兵將領,但群架打多了,于實戰中學會了兵法,布置起來倒也頭頭是道,可是百密難免就有一疏,他思前想后,將一切可能發生的疏漏都考慮到了,卻偏偏忘了最重要的一條,那就是告戒哨探千萬不可去欒祁家附近打探消息。
幾名哨探齊道:“是。”行了一禮,轉身飛奔,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過不多時,那幾名哨探欺到村口,但聽得劈哩啪啦之聲不絕,河東村家家戶戶正依慣例燃燒爆竹。這時的爆竹,當然不等于現在的鞭炮,當時沒有黑火藥,老百姓只是將竹子放在火上燒烤,發出劈哩啪啦的爆裂聲,以此來嚇走傳說中的牛鬼蛇神,以保全家大小來年大吉大利,諸事順遂。
爆竹里雖然沒有裝填火藥,但點將起來,動靜卻也甚大。竹竿爆裂聲連綿不絕,此起彼伏,相互交織在一起,震耳欲聾。幾名哨探互望一眼,均覺良機莫失,當下低聲耳語幾句,各自散去。
一名身形瘦削的青年漢子被分派到村南路哨探,其時爆竹聲甚巨,如雷貫耳,那哨探的腳步聲完全被竹竿爆裂聲淹沒。他小心翼翼的縮身陰影之中,但見家家結彩,戶戶騰歡,家中丁壯站在火盆前,將一根根長竹竿扔到炭火上燒烤。那些竹竿事先就已晾曬干燥,上涂硫磺、焰硝等易燃之物,遇火即燃,緊接著便發出劈啪的一聲爆響。山里人生活雖然窘困,但一年就燒這么一次錢,且這錢若是不燒,各路神明定然很不高興,后果也就十分嚴重,沒了神明庇佑,來年頭痛腦熱,固是在所難免,搞不好還要一命嗚呼,這可不是鬧著玩的,是以老百姓還是樂意為此下血本的。村里孩童一年也就熱鬧這么一番,自是興高采烈,站在父母身后,膽大的歡呼雀悅,拍手叫好;膽小的則以手捂耳,探頭張望。
那哨探避過他人耳目,一步步向南挨去,每見有人從屋里出來,就縮身屋后,好在村民們全神貫注各類祭祀活動,根本沒有留心有人在旁窺探。他連過了數家,都是太平無事,漸漸的摸到了欒祁的茅草屋旁。
馬超見家家戶戶燃放爆竹,不明所以,撓了撓頭,問道:“村里人為何將竹子放在火上燒啊?”
欒祁道:“這……這是……故……故……老相傳……傳……的規……規……規矩,據……據說……是……是……為了嚇走……一……一……種叫年……年的怪獸。”
馬超道:“哦,原來如此,咱們也要點么?”
欒祁點了點頭,道:“嗯。”
馬超不知怎地一見到上下騰吐的火苗便感到恐懼,腦海中那團火光燒得更加旺了。心中思如走馬,驀地里啊地一聲叫了出來。欒祁見他額上青筋突起,臉上肌肉抽搐,顯是又有發瘋的趨勢,嚇得向后退了一小步,道:“你不想點……點,那咱……咱……就不……不點吧。”
馬超問道:“之前過年你有沒有像他們那樣燒竹子?”
欒祁搖了搖頭道:“自……自父……父母去……去世后,就……就再也沒……爆……爆過竹……竹了。”
馬超道:“怎么,害怕?”
欒祁臉上一紅,點點頭,囁嚅道:“這……這里……竹子……少,得上……上外面去……去買,一到……到過……過年……年價……價錢貴……貴得嚇人,我根……根本買……買不起。還好你……你……來了,咱……咱家日……日子好……好過多了,也買……買得起……起竹子了。”
馬超笑道:“其實也不用點什么爆竹,有我在什么怪獸敢上你這來?不要命了么?哈哈!”
欒祁聽了這句,心里甜滋滋的,心想:“得夫如此,此生何求?可我長得這丑樣,說話又含糊不清,他能看得上我么?他長得這么好看,身上的衣衫非綢即緞,十分貴重,顯是出身大戶人家,咋能沒有妻兒?只不過他忘了從前的事,沒法和他們團聚而已,有朝一日,他記起前事,定要回去和他們廝守,如何還會呆在我身邊。欒祁啊欒祁,你就別在癡心妄想了,還是求神保佑他早些想起以前的事,回去和妻兒團聚吧。”
馬超見她發怔,哪知她心里在想什么心思,道:“為什么不說話,想什么呢?”
欒祁臉上又是一紅,搖了搖頭,道:“沒……沒什么。我……我……給……給你……你拿火盆、爆……爆竿去。”說著轉身進屋,馬超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這小妮子常獨自一人怔怔出神,問她心里在想些什么,有什么難事?她卻偏偏不說,忒也古怪。唉,其實我又何常不是如此?我到底是誰呢?難道真是人人切齒痛恨的殺人犯?”
右手兩指在腦門上輕輕彈了幾下,想要回憶起自己是誰?可腦子里只有一團火,大火,除此之外就什么也沒有了。突然間一陣極輕微的腳步聲,夾雜在爆竹聲中隨風飄來。馬超記憶雖失,但耳聰目明,那腳步聲雖輕,又夾在有若雷鳴的爆竹聲中,他還是聽得清清楚楚。腦子里仿佛出現了一副圖畫,一個形容猥瑣的漢子正竭力屏住呼吸,身子緊緊貼在墻邊,一步一步向這里走來。
欒祁左手端著炭盆、右手提著竹竿走到他面前,見他呆呆出神,笑道:“你想……想什……什么呢?快……快放爆……爆竹吧。馬超將食指放在唇邊,示意不可出聲。欒祁心中一凜,四下瞧了一眼,并沒有什么可疑的物事,悄道:“你看……看什……什……什么了?”
馬超側耳細聽,悄聲道:“離此約數十步處有一個男的正悄悄向咱們這里走來。”
欒祁豎起耳朵,仔細聽了一會,可除了劈啪的竹竿爆裂聲之外什么也沒有聽到,皺起眉頭道:“哦,我……我……我怎么沒……沒……沒聽到?”
馬超道:“噓,他來了。”左手摟著她的腰,輕輕一躍。欒祁但覺耳畔風響,身子離地飛起,一顆心險些從腔子迸將出來,張嘴便要呼喊。就在嘴將張未張之際,兩人已輕輕巧巧的上了屋頂,如葉之墮,悄然無聲。既便有些聲音,也被轟若春雷的爆竹聲所掩蓋。
欒祁見馬超溫暖厚實的大手握在她的腰上,羞得耳根子都紅了,不過卻說什么也不想將他的手推開,定了定神,低頭向下一看,果見一個男子躡手躡腳的向這里走來,一顆心嚇的怦怦亂跳,不由得側頭向馬超看了一眼,見他面色如常,忽覺平安喜樂,這心跳得也就沒那么厲害了。
馬超壓低聲音道:“是河西村的。”
欒祁點了點頭。馬超道:“我下去看看,你在上面呆著,不可亂動。”
欒祁又點點頭,伸嘴在他耳邊悄聲道:“小心。”
說話間,那哨探已欺到欒祁所住的茅屋之后,右手食指湊在嘴邊,沾了口唾沫,跟著伸指在窗紙上一戳,捅了一個小孔,然后將右眼湊了上去,透過孔洞朝里張望。孔洞太小,能看到了范圍有限,他看來看去,也沒看到屋里有人。
正沒理會處,忽覺一只大手在他的肩頭上拍了一下,只聽身后一個冷冷的聲音說道:“你是在找我吧?”
那哨探大驚回頭一看,卻是馬超,嚇得魂不附體,當下腳底抹油。拔腿便要跑路。忽覺后腰一痛,跟著兩眼一黑,摔倒在地,人事不省。
迷迷糊糊中也不知過了多久,忽覺手指刺痛,當即清醒,只見自己被五花大綁,結結實實的捆在一株大樹上,又見馬超站在他面前,笑容可掬,問道:“你上這來做什么?”
那哨探道:“我上這來走親戚,你管得著么?”
欒祁氣塞胸臆,叫道:“胡……胡……胡說!”
馬超從腰間拔出一柄匕首,嗤的一聲,割下一截竹枝,隨手劈削,竹屑紛紛而下,頃刻間將竹枝削成一根竹簽。那匕首是他用打獵換來的錢買的,不過是尋常兵刃,并不如何鋒利,此時卻切硬竹如切豆腐,這份功力委實非同小可。那哨探學過幾天三腳貓的功夫,知道這手功夫有多厲害,心想一會這匕首要是切到自己身上,后果可大是不妙。
只聽馬超說道:“你上這來做什么?我的耐心有限,你要再不說實話,可別怪我不客氣了。”
那哨探低頭向他的匕首瞧了一眼,打了個寒噤,道:“我……我……我……”他原本口齒靈利,這會卻也像欒祁一般結巴起來,像是給嚇的。
馬超冷冷地道:“我什么我,快說!”
那哨探道:“我是……是……是……來走親戚的。”
欒祁道:“這……這哪……哪有你……你……們的親戚?”
馬超將竹簽捏在手里來回把玩,對他說道:“真的么?”
那哨探道:“嗯。”
馬超右手一揮,手中竹簽倏地向他食指刺到。竹簽頭經馬超削過,甚為鋒銳,嗤的一聲輕響,已戳將進去。十指連心,痛得那哨探啊的一聲慘叫,只覺天旋地轉,眼前一黑,又暈了過去。那聲慘叫雖響,可爆竹聲更響,且欒祁被村里人視為怪物,她家附近少有人家,是以村民們都沒聽到,自顧自的放著爆竹,慶賀新年。
馬超讓欒祁提來一桶水,倒在那人頭上。欒祁雖不信佛,卻也慈悲為懷,沒想到一根小小竹簽竟能讓那人發出猶似殺豬一般的怪叫,心中登時不忍,道:“他……他不……不說就算……算了,別在折……折磨他……他了。”說著提水潑醒了他。
桶里的水是馬超鑿開堅冰,從河里打來的,寒冷徹骨,凍得那人瑟瑟發抖,一張臉立時變成紫色。馬超問道:“你上這做什么來了?”說著又在削竹簽。
那哨探想了想,道:“走……走……走親戚……啊!”眨眼間,第二根竹簽又已釘在他右手中指上。
那哨探又昏了過去,欒祁再也忍不住,哭了出來,馬超提水將他潑醒。
馬超道:“今天是除夕之夜,大伙都忙著祭祀,他卻鬼鬼祟祟的東張西望,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對這種人手軟不得。快說!”
那哨探倒也甚是硬氣,有氣無力的道:“你就是將我十指都釘滿竹簽,我也不說。”
馬超道:“是么,那咱們就試試?”說著又插了兩根竹簽,那人受刑不過,終于招了:“我奉大哥之命,前來打探動靜。”
馬超問道:“高蠆?”
那哨探點點頭,馬超道:“大年下的,他放著好好的年不過,卻叫你來哨探動靜,那是為什么?”
那哨探道:“他想放火燒了村子,恐村里人有準備,故命我等前來探查。”
欒祁啊地一聲叫了出來。馬超道:“你聽到了么,要是他不說,村子里的人都要死無葬身之地。”
欒祁道:“我趕……趕緊去和里……里魁說……說知此事。”
馬超道:“嗯,路上怕不太平,我和你一道去。”
欒祁道:“那這……這……這人呢?”
馬超右手一揚,手中竹簽呼地飛出,插入那哨探眉心,那哨探哼也沒哼,氣絕而死。
欒祁見他殺人如殺雞一般,更認定他是個殺人犯,心中大怮,道:“他……他……他……”
馬超道:“事情緊急,就別他他他的了,快隨我去欒黡家。”拉著她的手,抬腿便奔。
才奔到半路,忽見東北角上火光沖天而起,跟著西北角上幾根火柱冒起,烈焰騰吐,黑煙翻滾,登時燒紅了半邊天。原來高二見那哨探遲遲未歸,心知走漏了消息,決定提前動手,百余名河西村民欺到村子附近,四下縱火。
河東村民不明就里,兀自以為哪家人家沒有系統學習過完全手則,點爆竹把一不小心把房子給點著了,大呼小叫:“走水啦,快救火啊,快救火啊!”“他媽的,哪個小子胡亂燃放爆竹,將房子也給點著了,給我抓住,一定要叫他好看。”
正混亂間,河西村人在高蠆帶領下手執鋤頭、鐵耙之屬沖進村里,對準河東村人沒頭沒腦的打將下去。河東村人自以為村里有了馬超,便是天王老子也不怕,且兩村向來有規矩祭日不得大動干戈,沒想到高蠆為了錢財,竟無法無天,置祖宗定下的規矩于不顧,這一失了防患,登于落于下風。高蠆領著村民砍瓜切菜般的大殺一陣,登時便有十余河東村民倒在血泊之中,其余扶老攜幼,拖男拽女,四下奔逃,“哎喲”、“媽啊”“爹爹”、“媽媽”、“兒子”“女兒”諸如此類亂喊亂叫之聲響作一團。
馬超見大火越燒越旺,耀眼生花,驀地里想起那日火場中的情景,那時自己指揮千軍萬馬放火焚燒一座糧倉,突然間一隊隊軍馬不知從哪里殺將出來,將他們圍在垓心,大放火箭。為首一位文官打扮的將領見他身陷火海,雙手插腰,哈哈大笑,嘴里念念有詞,至于他說了什么,卻怎么也想不起來。
馬超自失憶以來,一直為不知道自己是誰而感到困擾,驀地里竟想起自己是一名統兵將領,雖然他仍不知道自己是誰,但是起碼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而這個身分和殺人犯判若云泥,頗讓他滿意,當真是驚喜交集。既然有了眉目,說明離完全恢復記憶只有一步之遙,尋思方才看到火光,心有所感,這才想起往日情景,只要循著這條路走,說不定就能柳暗花明。
當下他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兩眼直勾勾地盯著大火,腦子里使命回想從前的事情。欒祁見他停了下來,頗感驚詫,說道:“怎……怎……怎么了?”
馬超不答,兩眼仍是盯著大火。
欒祁拙于言辭,索性不說,拉拉他的袖子,示意他別去找欒黡了,逃命要緊。馬超像是失去知覺一般,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這時村中男女黑壓壓的涌了過來,欒樂見欒祁跟那個傻子一起傻呆呆在站在那里,不忍她和馬超一起遭殃叫道:“傻孩子,河西村人打過來了,快些走吧,走晚了就沒命了。”
欒祁也不說話,搖了搖頭。
欒樂伸手握住她的手,用力一拉,道:“和你這妮子說不清楚,快跟我走!”
欒祁拼命掙扎幾下,可欒樂砍柴出身,身高力大,她又哪里掙扎的開?情急之下,突然張口往欒樂的右臂上咬去。這個也不知是“呂洞賓咬狗”還是“狗咬呂洞賓”的招式倒也管用。欒樂猛覺右腕一痛,大叫一聲,將她甩開道:“瘋了,瘋了!你和那瘋子呆久了,也變瘋了。不理你了,你死你的吧!”拖家帶口向南走去。
村民們見欒祁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也就不再理他,從他們二人身旁擦肩而過,往南去了。
馬超對那些村民視同不見,兩眼呆呆的看著大火,喃喃地道:“我是誰?我是誰?我到底是誰?”
欒祁知道他正在回復記憶的關鍵時刻,雖說自己內心深處頗不想他回復記憶,但為了他好,還是不忍打斷了,靜靜地站在一旁。不多時村民們走了個干凈,好在這些人同屬一村,相互間頗為熟識,雖當大難,卻能尊老愛幼,撤退頗有秩序,不然這一亂將起來,馬超、欒祁早就給眾人踩死了。
又過了一會,高蠆領著大隊人馬殺到,見馬超和欒祁立于大道中間,頗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吃了一驚,忙約住隊伍。眾村民舉著鋤頭,呲牙咧嘴,大呼小叫,卻沒人敢上前。
馬超立在那里,一動不動,猶如一尊石像。
欒祁見河西村人面目猙獰,虎視眈眈,嚇了一跳,躲在馬超身后,探頭張望。
高蠆抱拳拱手道:“我們不愿和壯士為敵,只想找河東村那幫豬狗報累世深仇,還望壯士行個方便。”
馬超不言不動,像是全沒有聽見一般。
邊上一人叫道:“這小子不會是瘋病發作了吧?”
高蠆心中一凜,喃喃道:“有這可能。”對那人說道:“你上去試試。”
那人生怕馬超沒瘋,自己沖將上去,就該死了。當下他頭搖得好似撥浪鼓一般,說什么也不肯上前送死。
兩下對峙約一柱香功夫,四下里濃煙滾滾,大火延燒到了附近,畢畢剝剝之聲,越來越響。
高蠆叫道:“他媽的,再等下去,我們都給燒死了!大伙齊上,將這小子砍成肉醬!”
村民發一聲喊,正要上前。忽聽馬超暴雷也似的大喝一聲,不禁嚇了一跳,紛紛向后退了幾步。
只見馬超叫道:“我是誰?我是誰?我到底是誰?”雙手抱頭,向西北方向火燒得最旺之處沖了過去。
欒祁叫道:“別去,危險!”伸手去拉,卻拉了個空,跟著追了上去。
河西村人見二人自己送死,不用他們動手,正是求之不得,誰也沒有上前阻攔。頃刻間,二人便已跑入烈火之中,只見他們霎時間衣衫著火,紅焰火舌,飛舞周身。
欒祁但覺全身上下有無數小蟲咬噬,好不疼痛,正要跳了出去,卻見馬超反向烈火中走去,吃了一驚,也不顧著疼了,追趕上前。便在這時,忽喇喇的地聲大響,一根敗棟對準馬超的腦袋打將下來。馬超正是緊要關頭,全神貫注思索,渾不理會外界之事,竟不知閃避。
欒祁大叫:“危險。”不知哪里來的力道,合身撲上,將他壓倒在地,一個筋斗,骨碌碌地便從山坡上滾下,砰地一聲大響,那敗棟倒在二人身后,離欒祁的腳踝不過數尺。這一滾雖然狼狽,卻有莫大好處,他們身上的火焰盡被壓熄。
高蠆見二人沖入火海,料也難活了,心想若是現在命人救人,一來若馬超未死,出來反噬,后患可慮,二來村里人問東問西,事情真相難免暴露,這錢就分得薄了,干脆先趕到南面和埋伏人馬里應外合,滅了河東村,再反過來撿拾那怪人的尸體也不為遲。
當下他招呼村民向南追去。河東村民眼見南方無火,還以為南方便是生路,紛紛向那里逃去,哪知竟是死路。走出數里,正暗自慶幸死里逃生。突然間有人腳下一空,跌入陷坑,有人哎喲一聲,摔倒在地,跟著無數人馬從黑暗中涌將出來,見人便鋤。河東村人死傷慘重,狼狽逃竄。那個自以為得計的欒樂,一個不小心,腦門上中了一鋤,魂歸地府。若是他若有知,怕是頗后悔當初沒和欒祁一起留下來,殊不知有時生就是死,死就是生,生生死死,原本就難以說得清楚。
不過時高蠆領著大隊趕到,加入戰團,戰斗成一面倒的趨勢,眼看便要結束。忽地斜刺里火光燭天,喊聲大作,一彪軍馬殺到,火光下但見人人騎著駿驥,手執鋼刀,身上盔甲錚明瓦亮,一看便知是正規軍,和他們這些烏合之眾不可同日而語。
為首一人金盔金甲,叫道:“誰是高蠆?”
高蠆不知是何方人馬,下意識的應道:“我就是。”
那人叫道:“拿下!”
身后鐵騎大聲應是,圍裹上來,幾個回合,便繳了他的器械,將他捆了個結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