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明倫再度封了我的穴道,讓我不能動武。我跟兩人出了潭柘寺,門口留著三匹馬,其中一匹歸我。
許明倫跟文情一前一后,將我擱在中間,防止我逃跑。
行了不到半日,已經(jīng)入了城,路人看到這別致的三人行,均都面露恐懼之色,紛紛讓路不迭。
“我說小文,大家好像都很怕你們呢!”我一邊看風景,一邊揚頭向身后叫道。
身后,那清細的嗓子慢悠悠地響起:“呸!你怎么不說你自己衣衫破爛,嚇到路人呢?”
“就算我一絲不掛,也照樣顛倒眾生,況且我秋某人一向注重的是內(nèi)在美。”我得意洋洋地。冒充秋震南冒充的很過癮。
“顛倒眾生?哼,都是被你惡心得吧。”文情不屑一顧地。
“喂,別說我沒提醒你,小小年紀嘴巴這樣毒,小心長不大!”我笑逐顏開地說。
“你說什么?”身后馬蹄聲急促,文情竟然打馬追了上來,跟我并排而行:“你哪只眼睛看小爺我長不大?”
我認真地打量了他一會,嚴肅地回答說:“兩只眼睛都是。”
“你這個混蛋!”文情眼睛一橫,手中的馬鞭子揚起,就要向我身上招呼。
“小文!”陰沉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一聽到這仿佛悶著頭從被窩里冒出來的聲音,文情就軟了。
“嘻嘻!”我看著他收回去的手以及灰敗的臉色,捂住嘴偷偷地笑。
“你崩給我得意,一會兒見了廠公,有你受的!”文情憤憤不平地,小聲留下一句,放慢了馬速,不一會就仍舊落在我身后去了。
廠公?
我眼珠轉(zhuǎn)了幾轉(zhuǎn),這個總是在他們嘴里冒出來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什么來頭這么了不得?
我信馬跟著許明倫向前走。
有頂大紅的轎子從我們的身邊經(jīng)過。
我忽然感覺有什么刺在身上,異常地疼痛。
我歪著頭,向著轎子看過去。
轎子忽閃忽閃地,很快跟我們擦身而過。
“哼!原來是他!”身后文情嘀嘀咕咕地。
我的心一動:“那是誰?”
“拽的這么大派頭,生恐人家不知道他是誰,全舜國只有一個人,你不會不知道吧?”文情一看我來問,立刻顧盼神飛,得意起來。
“秋某井底之蛙,見識淺薄,還請文公子賜教!”我咧著嘴笑。
“哼,看你那副不誠懇的樣兒,我就偏不愛說!”文情掃了我一眼,又抬起下巴。
他好像習慣了用下巴來看人。
我一看他這幅模樣,不知怎的,就有一種沖動,很想去揍他。
可惜我被封了穴道,于是只好把一腔的蠢蠢欲動壓抑下來,嘆了一口氣:“你說這么多,無非是想要賣關子,其實你自個兒也不知道的,卻來騙我,對不對?”
“我不知道?”文情氣急,“都城之中誰人不知道,大紅轎子只有一個人能乘坐,那不就是…”
我高高地豎起耳朵想要聽,卻不妨——
“小文!”
許明倫該死的聲音再度響起。
“在!”小文立刻收斂了那驕橫跋扈的氣質(zhì),低眉順耳地回答。
“督廠已經(jīng)到了,你還不去先行通傳?”
“是,許老大!”文情答應了一聲,“駕!”揮鞭打馬向前奔去。
到了?我順著文情離開的方向看過去,只見在街道的盡頭,一大片的空地上,有一座連綿的大宅,巍峨聳立,端的威風凜凜,宛如獅虎蹲坐。
許明倫放慢了馬,跟我并排而行,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許老大,雖然我長得還不錯,但也不至于如此吸引你的眼光吧?”我撩撩腮邊頭發(fā),意氣風發(fā)地。
“呵呵…”許明倫陰陰地笑了兩聲,“我只是想要提醒秋公子你,進了督廠,一定要小心說話,不該問的問題,一個都不要問,不然的話,很容易就成了入鬼門關的通行證。”
“你說這督廠是地獄?”我挑眉。
“不,我覺得是天堂,但有些人覺得是地獄。”
“什么人?”
“一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人。”
“這里是大牢?可以行刑?”
“呵呵,大牢跟這里相比,可以說是人間仙境。”許明倫瞇起老眼,瞅著我,似乎想要從我臉上看出什么。
“許老大,說了不要用那種眼光看著我,怪怪的。”我瞪了他一眼。
“你不怕?”他問。
“我怕什么?”我反問。
“你不怕這督廠?”
“為人不做虧心事,夜半敲門心不驚。”我回答。
“這里才不管你做沒做什么虧心事,況且,督廠認為你有罪你才有罪,衡量方式,不是你的心。”
“就是說督廠為刀俎,我秋震南是魚肉了?”我輕笑。
“不錯,煎炸烹炒,怎樣都有可能。”
我哈哈大笑:“那我倒是希望遇到一個手段高超的大廚,能夠先將我一刀斃命。”
“入了督廠的人,大部分都存著秋公子你這樣的愿望。”
我扭頭看他:“想要一刀斃命,而不可求?”
“不錯,那滋味,比死更難過。”
“啊!”我尖叫,聲嘶力竭,并捧住頭,做顫抖狀,“我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很怕怕!”
“秋公子!”許明倫皺起眉頭。
“現(xiàn)在你滿意了?”我聳聳肩,放下手。
“呵呵,秋公子你以為我許某人在說笑話?故意恐嚇你?”
“不是,我知道你說得都是真的。”我淡淡地。
許明倫疑惑地:“那你為什么…”
“不怕?”我挑挑眉。
“是。”
“我天生膽大包天,天底下,沒什么能放在我眼,同時,亦沒什么是我所懼怕。”
我微笑著,揚眉,手一揮,皮鞭落在馬背,健馬長嘶一聲,向著那傳說中的地獄入口,急急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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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個瘋子…便是個傻子!”
背后,是許明倫惡狠狠陰沉沉的聲音。
“哈哈哈哈!”我揚聲大笑。
是的是的,我不是個瘋子,便是個傻子。
我天生天養(yǎng),六親不認,我瘋瘋癲癲,世人唾棄。
我什么都沒握在手中,我什么都不曾擁有,我坦坦蕩蕩,空空無無,我什么都不怕。
當看著佛那無知無覺得笑容,當看到大殿之中那空落落不再出現(xiàn)的身影,我已經(jīng)退無可退。
已經(jīng)無路可走。如果是地獄,我也只好坦然進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