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能想要閃開來的,但方才他面上露出惱怒之表情,我怕會觸怒他,于是做堅(jiān)強(qiáng)狀,木然挺立,任憑他的手指在臉上,抹來抹去。
他的手指纖長,指腹卻軟軟的,宛如小貓的爪墊,碰觸摩擦之下,臉皮稍稍的癢癢。
我感覺這樣的行為有些異樣,雖然他不知我的身份,但我畢竟是一個女子。
可是,人家一片好心呢,勞動他親自替我上藥,我怎能如此不識抬舉,況且,這本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嘻嘻。
于是我堅(jiān)持忍住,面露堅(jiān)毅之色,慷慨就義般,自始至終,一動不動,享受這美好時光。
他涂抹的倒很是專心,我卻替那瓶珍貴的藥粉大叫不值得,這么用法,真是浪費(fèi),他也不嫌心疼。
可距離這樣近,伊人吐氣的溫度好像撲到我臉上來。
而他眼睫低垂,時而忽閃,專心地在我臉上左看看,右看看,似乎在尋找有無遺漏之傷處。
我終于忍不住開始想入非非。
不知過了多久,我聽到有個聲音滿意地嘆了一口氣:“好了。”
“啊……”我如夢初醒,趕緊道謝,“謝謝你啦!”
“沒什么,舉手之勞而已。”他將瓶子重新塞好,放入懷中,看了我一眼,忽然又問:“你方才為什么那么僵硬?”
“僵硬?”我下意識地重復(fù)。
“好像……好像我要掐死你一般,面部表情抽搐,嗯……那副模樣……還真是稀奇。”他沉吟著,微笑。終于側(cè)過頭去,肩頭好像微微抖動。
我很想將他的肩頭扳過來,認(rèn)認(rèn)真真地觀察他面部表情,然后超高調(diào)大聲問:是不是在偷笑是不是在偷笑是不是?
但我當(dāng)然不可能做那種危險動作,因?yàn)槲也粔蚰憽?
我只好真正面部表情抽搐地看著他肩頭抖動,不知在搞什么動作。
在等待這瞬間我忽然感覺唐少玄這家伙很腹黑。
“咳!”過了片刻,唐少玄終于轉(zhuǎn)過身來,面部表情恢復(fù)正常。
我斜著眼睛看他,指望從他的臉上看出臉紅或者愧疚或者惴惴不安種種表情。
但是我失望了。
他看了我一會,伸出手,將我腮邊的一縷頭發(fā)撩到耳后別住,好看的眉形淡淡地簇了起來。
“嗯?”我疑問看他。
他手抬起,舉高到自己頭頂,大袖在瞬間滑落下來,露出內(nèi)里淡黃色的襯衣,以及半截皓腕,而他伸手,——他的頭上發(fā)髻上本來并排插著兩枚發(fā)釵,他手指微屈,將其中一枚驀地拔出。
我隨著他動作目不轉(zhuǎn)睛地看,不明白這舉動是什么意思,只好發(fā)呆。
他上前一步:“不要動。”
我聽命呆滯住,眼前是他寬闊胸膛,宛若一堵墻在面前,而他雙手齊出,在我的頭頂一陣搗弄。
“你在干什么?還有草嗎?”我不以為意地。
“沒有,稍等一下。”
有點(diǎn)扯痛,我忍住不叫出聲音。這人看似聰明,動作真是其笨無比。但我卻毫無怨言,反而覺得心頭搖搖擺擺,盛滿了天那么大的歡喜。
終于,他擺弄完畢,后退一步,臉上露出“大功告成”的表情。
我伸出手,向頭頂摸過去,發(fā)心,圓圓的是一個盤著的發(fā)髻,但是,為什么,觸手一片冰冷。
我的眼光落在他空空的雙手,又看向他少了一根釵子的頭發(fā),忽然之間感覺有道雷在瞬間劈中了我。
那根釵子,現(xiàn)如今在我的頭頂,沁涼一片的玉釵,是唐少玄的東西,而今……
在我這里。
“你這是何意?”我問。
“看不過眼,便幫你一把。”他不以為意地微笑。
那笑容很好看,似糖衣炮彈,我努力地將糖衣吞下:“可是我不喜歡借人東西。”
“誰說我借給你東西了?”他挑眉。
“那么這是什么?”我指著自己的頭頂。
“送你的。”那聲音,遙遙遠(yuǎn)遠(yuǎn)地隨風(fēng)而來,讓我捕不到,摸不著,但是……卻在瞬間都滿了心。
我終于清醒過來,發(fā)現(xiàn)眼前真的不見人,那人已經(jīng)在走,且走了離我有段距離。
“真的送我嗎?”我站在原地,手圈在嘴巴上,做擴(kuò)音喇叭狀,向著那個大步向前走的瀟灑人影大叫。
“當(dāng)然。”
“你要記住,落入我手中的東西,我是死也不會再交出來的哦!”
“你也要記住,我送出去的東西,是死也不會再收回來的。”
他在那邊,我在這邊。
聲音都沒界限心也沒有。
旁邊是一條潺潺流動的河流,泛著銀光,水珠兒活潑的跳動。兩個人的話語,好像誓言一樣沉重,落在河水之中,發(fā)出撲通撲通石頭跳河的聲音多歡快。
他在那邊,我在這邊。
我跟他之間,有一條看不見的長長的線。
我合起手掌祈禱:老天老天,麻煩你不要將它剪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