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的陽光兜頭照下,配合著秋日颯爽的寒風(fēng),竟有種凜冽的感覺。
大約是地理位置一南一北,而氣候亦一個溫和一個酷寒的緣故,丹寧國跟舜國有著天差地別的迥然不同。
在丹寧國界之內(nèi),大多常見的景象是小橋流水,錯落有致,就好像一個江南的美人,裊裊婷婷,精致婉約,看不盡的風(fēng)韻。
但在舜國之內(nèi),不論是那綿延萬里的整齊長城,還是浩蕩大氣的禁城,連路上的建筑都有種滄桑到骨子里的深沉感覺,總體表現(xiàn)三個字:大,壯,美。
大氣,壯闊,美觀。
想當(dāng)初剛來的時候,冷的我差點倒斃路邊成凍死骨,幸虧我天生適應(yīng)能力強大,懂得入鄉(xiāng)隨俗的道理,很快就搖身一變,有了八成的舜國氣質(zhì)。
舜國人的特性,大概可以用三個詞形容:豪爽,好客,烈性。
很好,很對我的脾氣,因此那八分倒也不完全算偽裝,倒有四分是我骨子里喜歡的。
下馬,督廠門口的兩只石老虎讓我刮目相看,旁人的大門口多都是石獅子把門,這里卻是老虎,我疑心自己看錯,特意再掃了一眼,虎頭上明顯的“王”字提醒我神經(jīng)夠正常。
我一笑,一腳跨過督廠那高高的門檻。
踏腳落地,進入空落的院落之內(nèi),我的心頓時窒了窒。
空氣之中,有一股淺淺的血腥氣,慢慢地彌漫開來,從我渾身每個毛孔侵入。
僅僅只是一墻之隔,墻內(nèi),就連漫天的陽光都似冷了三分。
那凜冽清冷的白光,如同劊子手的鋼刀反射,森森地刺人肌膚。
我皺了皺眉。
“秋公子,請…”
身后,許明倫袖著手趕上來,伸出右手,做出個“請這邊走”的動作。
我沖著他笑了笑,邁步,挺腰,跟著他向前走。
拐過幾個明凈走廊,揣著手,一邊看旁邊的景物,池塘之中的水是清清的綠色,石橋下還漂浮著幾朵殘存的睡蓮。景色倒也簡介大方,別有風(fēng)味。
只是周圍都沒有任何聲音,除了我的腳步聲,——想到這里,我忽然心神一凜,明明是許明倫在前方引路,為什么我會只聽到我自己的腳步聲?
我細細地凝神再聽,果然…
我咬了咬唇,去看許明倫,只見他身形穩(wěn)健,步步落地,卻走得悄無聲息,整個人就好像一只蓄勢待發(fā)的豹子,隨時都會撲上去,擇人而噬。
這個人果然是深藏不露,不可小覷。
想到唐少玄那句“你也知道你惹了惹不起的人”,嘴角不由得苦笑,我只知道他來頭必定厲害,竟不知此人也是超一流的難纏角色。
少玄少玄,遇到你,真是我玉鳳清三生有幸。
“這——就是你們所說的秋水長劍嗎?~~~~”
有個平平淡淡的聲音,遙遙地傳來,聲音之中,絲絲帶著一點點的沙啞。
語速極滿,這一句話本來是輕飄飄的,卻不知怎地,給人的感覺,卻好像把一個字一個字,全部硬生生地扔到地上,發(fā)出了響聲的感覺。
我住了腳。
許明倫稍微哈著腰,向前走了兩步,躬身說道:“廠公,正是。”
我抬眼看過去,只見在前方,面前垂著一扇簾子,簾子之后影影綽綽,顯出一個人形來。
似著白衣,戴黑色的帽子。
半側(cè)身,背對著我,面容,我看不到。
唯有那一句問話,直直地鉆入我的心頭。
有生以來,我從來沒有聽過有第二人說話如此有特色。
“哼哼…”簾子后的人冷冷地哼了兩聲。
“廠公?”許明倫不勝惶恐地,腰好像更加傴僂了幾分。
“許老三,你辦事這么久了,一雙眼睛不會也跟著老眼昏花了——吧?”最后那個“吧”字咬住,似乎是意猶未盡,又似乎是截然地斥責(zé),叫人無法琢磨其中意思。
我冷眼看了看許明倫。
從我的方位,只看到許明倫兩道濃眉緊緊地擰在一起,雙眼猶疑不定地骨碌碌亂轉(zhuǎn)。
“這…廠公…”
“罷了罷了!你們先下去吧!”
簾子之后的人袖子揮了揮,許明倫咬了咬牙,回頭看了我一眼,拿不定主意似的。就在瞬間,簾子一掀,我驚了驚,趕緊去看,卻看到走出來的人下巴朝天——竟然是文情。
文情走到我身邊,斜睨著我看了半晌,忽然從鼻子里輕輕地發(fā)出一個“哼”,許明倫看了看文情的面色,又見簾子之后的人沒有其他動作,于是跟著文情,雙雙離去。
這下,只剩下簾子之中的神秘人,跟我。
“丫頭,你演戲的本領(lǐng)還真不錯!”
簾子后的人慢條斯理地,說道。
我心中吃了一驚,他沒有跟我照面,居然就看出我是女兒身?!
可表面上卻不動聲色,笑著說道:“小小伎倆,還是逃不過廠公的法眼…”
“嗯,處變不驚,泰然不動,你倒是很有幾分膽色啊丫頭。”簾子之后的人舉手,似拿起了一盞茶。
“多謝廠公夸獎。”我束手躬身。
“我…可不是在夸獎你…”簾子之后的人抬頭,似啜了一口茶,隨即放下,“你將我的兩員大將都給玩的團團轉(zhuǎn),你說我還有夸獎你的心情嗎?”
聲音里硬硬地帶著幾分冷。
我的心一跳,這可是要動手了嗎?想了想,這老家伙真是老奸巨滑,說話又揭人老底,我再怎么跳,想必也瞞不過他的手眼。
于是老老實實地:“回廠公,行走江湖,若不機靈些,恐怕早就死了幾多次,小的欺瞞兩位,也是情非得已,請廠公明察。”
“好一個‘情——非——得——已’,”簾后人冷冷笑了一聲,“你以為就憑這一個情非得已,我就能放了你嗎?這個世間有多少人情非得已——犯罪,殺人,做些違法的勾當(dāng),一個個的都情非得已,豈非亂了套了嗎?”
“但刀在脖子上,我沒理由不保命在先,廠公您說是不是?”我笑道。
“好,很好,你這丫頭還不錯…”簾后人說道,“你知道我為什么察覺你不是秋震南嗎?”
“還請指教…”我低眉。
而他不等我說完,說道:“你冒充秋水長劍,但你方才走路的內(nèi)息告訴我,你分明不是個用劍的高手,秋水長劍出道那么久,自然該有幾把刷子的,丫頭,你跟他相比,還差得遠。”
雖然實話不好聽,但是我的心卻忍不住一喜,他肯費盡唇舌跟我說這個,想必已經(jīng)不會輕易就殺了我吧。
否則,對一個死人,大可不必如此費事。
“多謝廠公指點!”我抱拳。
“丫頭,你叫什么名字?”
我略略猶豫了一下,終于還是決定實話實說:“玉鳳清。”
“玉…”簾后人略略一怔,隨即念道:“玉鳳清?”
“是。”我畢恭畢敬回答。
“哦…不知怎的,聽到你的名字,我想起來…”
我屏息靜聽。
他卻欲言又止:“算了,玉鳳清,你算是個人才。我欣賞你。”
我面露喜色:“多謝廠公贊賞,玉鳳清感激不盡。”
“嗯…你先別高興,這天下么,最不缺少的就是人才,至于這人才能否茁壯成長,還是初生便夭折,也要看環(huán)境,跟機遇的,你說是嗎?”簾子后的人悠悠然說道。
我眼珠一轉(zhuǎn),忙低頭應(yīng)道:“廠公若能提攜玉鳳清,鳳清必將銘感五內(nèi),竭盡全力,為廠公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哈哈哈,丫頭,你真是個識情識趣兒的人!不枉費我跟你說了這么久的話,好!”
簾子后的人一拍桌子,站起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