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雷擂木點頭,焦黃的牙齒呲得更寬:“我已命人帶了重禮去請陰陽雙豹師,他們離得近,最遲明天一早,一定會來,哼哼,到時我要讓那狂徒知道,百豹噬肉,萬靈嚼骨,到底是個什么滋味。”他對于異的恨意,實已深透到骨頭縫里,說到最后,牙齒磨動,吱吱發聲,苗刀頭站在一邊,不自覺的毛骨怵然,心下慶幸:“陰陽雙豹師居然出關了,還好我又跑了這一趟。”撫掌道:“有陰陽雙豹師出手,那兇神必死無疑,那我先回去穩住他,免得他聞風跑了。”
他臉上裝出問詢之色,心下其實忐忑,就怕雷擂木還有些兒惱意在他身上,但雷擂木心中已完全給對于異的仇恨塞滿了,容不下與他的一點呲唔,而且他兩番表態,也成功的迷惑了雷擂木,毫不猶豫的點頭,還叮囑一句:“你切莫沖動,尤其不可泄了風聲。”
見他一點頭,苗刀頭懸著的一顆心頓時就落了下來,胸脯拍得山響:“這個你放心,我忍得住的,一定不叫那兇神看出來。”
決心表到了也就收手,不再多說,他人老成精,知道話多了,反引人懷疑,隨后回來,半空中又抹了一頭冷汗。
到家,苗朵兒聞聲迎了出來,苗刀頭不見林蔭道,道:“林公子呢?”
“他也喝醉了。”苗朵兒眼珠子在于異的座位處溜了一下,父女兩個進了里屋,苗刀頭這宅子前后五進,說是里屋,其實已是第三進了,苗朵兒依到苗刀頭身邊,低聲道:“見到雷擂木了?”
“嗯。”苗刀頭點點頭,雖然知道于異醉死了,最少到晚間不會醒,還是下意識的看了一下門口,略停了一下,感覺確無異常,才低聲道:“雷擂木請了花豹族的陰陽雙豹師出山。”
“陰陽雙豹師?”苗朵兒情不自禁低叫出聲。
“輕聲。”苗刀頭忙捂住她嘴。
苗朵兒看一眼門口,道:“陰陽雙豹師不是在閉關練陰陽百豹陣,明年黑羽臺大會,要向紅日大巫挑戰嗎?怎么會——難道他們的陰陽百豹陣練成了?”
“練成了。”苗刀頭點頭。
“怎么可能這么快?”苗朵兒一臉的難以置信:“那可是一百頭靈豹啊,我問過師父,師父說他們成功的可能性不是沒有,但至少也要十年以上的苦修,這還三年不到,怎么可能?”
“雷擂木親口說的,應該不會假,他們野牛族和花豹族關系素來親密,消息自然知道得比別人多。”
“真要練成了陰陽百豹陣,那兇神絕對死定了。”
“是。”苗刀頭又忍不住抹了一把虛汗:“虧得我今天又跑了一趟,否則明天百豹齊到,嚼了那兇神,搭著踩了我白虎寨,那就全完了。”
“還是爹爹厲害。”苗朵兒夸了一句,道:“我去師父那兒跑一趟。”
“找你師父做什么?”
“請師父觀陣啊。”苗朵兒道:“師父有一次跟我說過的,如果陰陽雙豹師真練成了陰陽百豹陣,她也就死了挑戰紅日大巫的心了,不過必親往觀陣。”
她說著轉身要走,苗刀頭卻一把扯住了她:“先不要急。”
“怎么了?”苗朵兒訝異的看著他。
苗刀頭微一猶豫:“任小姐她們的事,你師父知不知道?”
“不知道。”苗朵兒搖頭:“我把她們藏在了后山的藏絲洞里,叫一個木妖看著她們。”又一臉不以為意的道:“師父知道不知道,都沒關系的,師父最寵我了,而且她也跟我說過,是自己的東西,就要搶過來,沒錯的。”
“那就好。”苗刀頭也知道白骨神巫極寵苗朵兒,幾乎是做女兒看的,不過對白骨神巫的心性他到底有些兒不了解,所以有些兒擔心,聽了這話,吁了口氣,道:“那請你師父來走一趟也好,雖然雷擂木信了我,但萬一到時翻臉,有你師父在中間,陰陽雙豹師又不是野牛族的,必會給她面子。”他雖然戲做得好,可雷擂木也是人老成精的人物,未必就不是做戲給他看,先穩住他,到殺了于異,再跟他算總帳,這也是有可能的,幾十年的老經驗告訴他,萬事多算一線,總是好的。
“我就是這么想的。”苗朵兒笑了一下,翩然出門。
苗刀頭父女兩個背后的陰謀詭計,于異全然不知,他還以為白虎寨上下都很感激他呢,是啊,他先是幫林蔭道帶出了白虎寨殘余,然后又獨力施法救出了所有俘虜,再然后又撕了野牛大頭人,一雙手打退了野牛族對白虎寨的入侵,今天再又干掉了三大牛神,多大的恩德啊,他雖然不需要苗刀頭和白虎寨上下感恩,但他自己至少認定,自己是對白虎寨有恩的,又怎么會知道,苗刀頭根本不是那么想的——什么叫自以為是,他這就叫自以為是,世上有很多人,都跟他一樣,自我感覺良好,一直要到吃了苦頭,才會幡然醒悟——但往往已經遲了!
反正于異現在是不會醒的,到傍黑時分,酒到是醒了,先到白玉池中泡了個澡,爽啊,然后換了衣服出來,見苗朵兒父女都已坐在桌邊,林蔭道也在,還有一個女子,約莫二十五六歲年紀,或許更小,但也許更大,為什么這么說呢,因為這女子容顏極美,尤其皮膚極為嬌嫩白晰,就是十七八歲的少女,往往也沒有她這么細嫩白晰的肌膚,但眉眼間,卻又自有一股成熟穩重的氣象,與苗朵兒的活潑跳動靈動完全不同,所以又看得近三十歲,不過于異也沒在意,女人都是妖怪,今年八十,明年十八都有可能的,他只察覺一點,這女人不止是容貌美肌膚白,功力還頗高,他現身時,那女人雙目一凝,眼光射在他身上,有若實質,即便算不上一流高手,二流是跑不了的——這種年紀而有這種功力,又是女子,相當不錯了。
但這個于異也不管,一流也好,二流也罷,都無所謂,他只看到了桌上擺著的酒碗,自己這邊,也倒了一碗呢,大喜,叫了一聲:“老寨主,朵兒小姐,林公子,請了。”碗一舉,一口干了。
放下碗,苗朵兒笑道:“于大哥,我給你介紹,這位是我師父,白骨神巫。”
“哦,原來是尊師啊,怪不得了。”于異嘻笑,倒了一碗酒,舉起來:“來,我敬你。”苗朵兒的酒量讓他喜歡,愛屋及烏,苗朵兒的師父自也要敬上一碗。
“不敢。”白骨神巫舉碗,她容顏清冷,只是嘴唇微動一動,眉眼間略帶一點笑意,但喝酒卻極為爽快,也一干而盡,于異大喜:“好,果然有其徒便有其師,神巫好酒量,來,我再敬你。”
再倒再敬,白骨神巫來者不拒,苗人就這一點好,不管酒量好與壞,別人敬酒是一定要酒到杯干的,至于酒干人倒,那是另一回事,這個習俗,于異最喜歡了。
白骨神巫基本不說話,于異一臉熱切,她也微笑以對,而且笑得非常淡,恰如深谷幽蘭,不經意處,清香淡淡,但仔細去聞,卻反而聞不到了,若在平日碰上,于異看一眼也就算了,美人在他眼里,從來不如一塊熟牛肉,但酒桌上碰到了,而白骨神巫酒量即好,喝酒又爽快,而于異最喜歡的,于異敬她,她也反過來也敬于異,這是苗家基本的禮俗,不過于異不知道啊,只知道這人爽快,那就不錯。不過白骨神巫只敬酒不說話,稍稍沉悶了點,到是苗朵兒極為乖巧,不時的找了話來說,苗刀頭也在一邊湊趣,反是林蔭道不大說話,任青青失蹤已兩日,一個女孩子,兩日一夜,什么都做下了,他心情自然好不起來,不過面上到也不好過于表露,就只喝悶酒。
苗朵兒父女陪著于異淡淡說說,酒來杯往,喝到半夜時分,于異又醉了。
“痛快,痛快。”于異再干一碗,把碗往桌子上一放,對白骨神巫笑道:“神巫好酒量,佩服,你這朋友我交了,今夜醉了,明天再跟你喝過,哈哈哈哈。”大笑聲中,一閃又進了螺殼。
他一閃不見,白骨神巫雙目一凝,緊緊盯著他消失的方向,目光仿佛要刺破虛空,左右一掃,眉頭微鎖,隨即閉上眼晴,神意發出,林蔭道本來也醉了,半趴在桌子上呢,給白骨神巫神意觸動,竟覺得有一種寒氣森森的感覺,仿佛冬十二月里寒風吹頸,他迷迷糊糊抬起頭來,四面一看,沒刮風啊,嘿嘿一笑:“喝酒,喝酒。”
苗朵兒道:“別喝了,睡一會兒吧。”
聽了她這話,林蔭道又倒在了桌子上,苗朵兒這會兒也沒心思理他,只緊張的盯著白骨神巫。
白骨神巫閉著的眼晴霍又睜開,臉上大見駭異,苗朵兒察顏觀色,道:“師父,找到他沒有?”其實從白骨神巫的神態她已經看出來了,白骨神巫也沒能發現于異的行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