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土前往掌心里吐一口唾沫,其實是給自己鼓勁,要一家伙拿下來,于異這么做,也是同樣的道理,他是動了殺心,要一矛就收拾了黃龍道人。
古杖僧第一個看出了于異的殺心,急叫一聲:“大都督,上人急怒之下,只恐有失,容老僧我助他一臂之力。”
郁重秋手底下,惟一沒什么私心不拉幫結(jié)派的,或許只古杖僧一個,當(dāng)年古杖僧與火德星君苦斗,火德星君暗伏幫手,暗算了古杖僧,古杖僧重傷垂死之際,卻恰逢郁重秋進(jìn)京述職,出手救下,由此入郁重秋幕中,古杖僧心感郁重秋的救命之恩,忠心耿耿,一心一意,只為郁重秋打算,黃龍道人如果死了,象成算等人,或許還會暗暗里高興,但古杖僧卻不會,他只會想到,郁重秋這會兒正是用人之際,少一個黃龍道人,便要失一臂助,因此他絕不會坐視黃龍道人死在于異手底。
他是純臣,心中也沒那么多雜念,只是打了一聲招呼,不等郁重秋點頭,更不看成算等人臉色,便已騰空而起,他用的這身法,乃是佛門絕學(xué)羅漢度厄,只一跨步,身子便陡然撥起,看似閑庭信步,不帶半分凡間煙分之氣,實則似慢實快,迅疾無倫,不快不行啊,于異那對鬼手長得飛快,這時已然到頂,準(zhǔn)備下抽了,而黃龍道人正如一枝離弦之箭,有去無回的射向于異,只要于異抽下來,那絕對就是硬碰硬,而看了于異前兩矛的威勢,古杖僧可以肯定,黃龍道人必然會連人帶劍,給于異抽成肉醬。
如果是有心人,一直留意古杖僧的話,還會發(fā)現(xiàn),他身子騰空之時,同時在吸氣,本來干扁扁六十年沒沾過一星油水的小肚子,這會兒居然高高的鼓了起來,如果古杖僧是一個尼姑,別人一定會認(rèn)為——他懷孕了。
古杖僧身子凌空停住,同時停止了吸氣,而就在這個時候,于異呀的一聲怪叫,雙手用力,重水之矛從半空中挾雷帶電狂抽下來,這一矛,他用盡了全力,聲勢之猛惡,直似天公發(fā)力,電母揚威,要將天地一劈兩半,而矛身劈開空氣帶起的那種惡嘯,更如雷公狂怒,天地皆驚。
黃龍道人卻不驚,他怒火沖頂,全身氣血如沸,所有靈力已完全貫注劍尖之上,是生是死,就是這一下,或者說,他這時已完全沒去想自己的生死,腦中只有一個念頭,一定要于異死,哪怕同歸于盡。
郁重秋先前沒想到,有了古杖僧提醒,再看了于異重水之矛的威勢和黃龍道人的瘋狂,他也清醒了,不過這時阻止是來不及了,只能眼巴巴的看著古杖僧。
成算等人當(dāng)然也在看著,不過他們的心里,想法就各自不同了,黃龍道人平素狂傲,眼高于頂,目中無人,且脾氣火暴,可以說,整個大都督府,沒幾個是他看得上眼的,反過來,大都督府中的人,也沒幾個對他有好感,他若死了,絕大部份人都會很開心。
只不過還有一個古杖僧。
古杖僧鼓唇作勢,卻凝勢不發(fā),直到于異一矛劈下,勁已發(fā)出,他舌尖才猛地一炸,低喝一聲:“咄。”
他先前吸氣鼓腹,后來又凝唇作勢,架子擺得非常大,然而一聲喝出,聲音卻非常的低,郁重秋等人就站在下面,卻要尖起耳朵,才能勉強聽到聲音。
是古杖僧這一喝真的聲音小,還是于異重水之矛帶起的風(fēng)雷抵消了喝聲?
都不是。
古杖僧這一喝,乃是佛門神功獅子吼,聲音不是小,而是以佛門秘法將所有功力聲線盡數(shù)凝成一線,直接送到受者耳中,一般人大喊大叫,聲音固然響亮,但聲線是散開的,就聽個響,沒有什么作用,而獅子吼將聲線凝結(jié),一線透音,卻可透頂而入,震神撼魄,摧毀敵人的神志。
大器無形,大音稀聲,就是這個道理。
古杖僧先前騰空起來時,于異眼角也掃到了的,也一眼看出,這干扁老和尚功力高,不是禿頭頂月,扮出來的樣子貨,但古杖僧只是遠(yuǎn)遠(yuǎn)站著,扮的是看戲的架勢,他也就沒放在心上,安心一矛先抽死了黃龍道人,然后再看,老和尚那時若硬要出頭,他也不介意在光頭上敲一棒,權(quán)當(dāng)敲木魚了,沒想到古杖僧陡然一喝,然后一股氣浪沖來,正撞在他腦袋上,那氣浪力道之大,恰如深淵暗流,柔和之中卻裹著無邊的潛勁,他只覺腦袋一震,腦中剎時空白一片,整個心神竟完全給震散了,還好他本身功力強悍,借愿力積累而來的功底,真論起來,比古杖僧還要強上三五分,雖受重?fù)簦偹闶蔷徚艘幌拢趶氐酌允е埃衲钜婚W,整個人閃進(jìn)了螺殼里。
說是緩了一下,其實還要感謝神螺子,田螺的本性,只要有外物稍微碰一下,整團(tuán)軟肉立刻就會綣縮起來,縮進(jìn)螺殼里,于異喝了神螺子真水,體性合一,本體一迷神,神螺子的本能就起了作用,若是依于異自己的本能,神智迷失之前,說不定是想到逃跑,那就絕對逃不了,但依的是神螺子的本能,田螺之性,往螺殼里縮,卻恰恰逃得一命。
于異一進(jìn)螺殼,都來不及進(jìn)后花園上白玉床,直接就栽倒在神殿中,雙手抱頭,身子無意識的在地下滾來滾去,腦子里好象在做道場,鑼、缽、鐃、鼓,齊齊敲響,外界的聲音即充耳不聞,本體的神智也無法凝聚,可以說,他這會兒就是個白癡,五歲小兒拿把刀,都可以輕輕松松取了他性命。
而且不僅僅是心神迷失,他重水之矛盡全身之力砸下,突然中途收力,這一股巨力沒有得到發(fā)泄,便只能由自己本身承受,發(fā)力是順,收力是逆,逆天而行,那股力道又是如此巨大,剎時間全身百脈皆逆,那個滋味,就不要說了,整個人仿佛散了架,五臟六俯,四肢百骸,無一處不痛,可以說,即便他神智是清醒的,這時候他身上也再發(fā)不出一絲力量,同樣是一個五六歲的小兒,便可要了他性命。
說起來,古杖僧佛門獅子吼威力雖大,還沒大到這個程度,于異之所以吃這么大苦頭,一是古杖僧取了巧,恰在于異重水之矛砸下去的一刻喝聲出口,于異那一矛用盡全力,本體自然就空虛了,正如主人外出,賊進(jìn)來了,可以肆無忌憚的隨意亂翻,破壞自然就大,如果于異不是在與黃龍道人全力對攻,哪怕同樣是不加防備,就坦身受古杖僧一喝,以于異來自愿力的渾厚靈力,最多稍稍愣一下神,馬上就會恢復(fù),絕不至于神智迷失。二則,還是揮出的那一矛上的力道沒有發(fā)散出去,給自己承受了,經(jīng)脈逆運,正所謂雪上加霜,才弄成了這個樣子,所以說,得虧是喝了神螺子真水,體性相合,有了田螺的天性,有危險自然而然往螺殼里縮,若是跑,死定了。
于異給傷成這個樣子,螺尾生又驚又怕,急命蚌妖抬了于異進(jìn)花園,放到白玉床上,白玉床功效獨特,寧神醒腦,化血安神,有助傷勢,同時自帶五百妖兵守在螺口,萬一敵人發(fā)覺田螺所在,硬要沖進(jìn)來時,那便拼死一搏,幸好無論是黃龍道人還是古杖僧,都沒能看破于異的玄機,于異突然一閃不見,兩人四下都找呢,哪想到半空中慢慢悠悠往下落的一個螺殼里會另有玄機,自然是視而不見。
不過于異神智完全迷失的時間并不是很長,在蚌妖扶他上白玉床之前,他就醒來了,心中聽得有人頌經(jīng),神智稍稍清醒,便見心口心燈大亮,那燈卻與往日有異,往日就只見一顆燈,不見心臟的,這會兒那燈所在處,居然坐了個老和尚,那心燈就點在老和尚心口,于異有些奇怪,細(xì)一看,這和尚好生面熟,好象認(rèn)識啊,隨后便想了起來,正是給裂天神魔撕斷脖子而死的釋圓老和尚,說起來是裂天神魔的師傅,也是他的師祖了,釋圓念的這經(jīng),正是他以前常聽的,本來心神錯亂,如萬蟻亂爬,隨著釋圓老和尚舒緩柔和的念經(jīng)聲,紛亂的神思居然慢慢寧定下來,便是那逆行的大撕裂手的罡勁也慢慢還原,恰如大水之后,各歸溝渠。
“這老和尚好象是跟定我了啊。”于異心下怪異,雖然想不清楚,釋圓老和尚明明給裂天神魔扯斷脖子,死了千多年了,怎么還能在他心底念經(jīng),他以前也想過,老和尚估計是一點靈光不滅,死記掛著大撕裂手,只要大撕裂手的戾氣一起,老和尚就會現(xiàn)靈念經(jīng),說起來玄之又玄,不過于異素來是個有天沒地沒心沒肺的,想不通,也就懶得想了,而且聽老和尚念經(jīng),蠻舒服的啊,即然是好事,有必要東想西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