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天色黑下來,于異才慢慢出了酒樓,晃到個沒人的巷子里,再把自己咒成了一條狗,溜溜達(dá)達(dá)便往刑部來。
一般人進(jìn)不了刑部大牢,至少得是個小官兒,所以刑部這大牢自也與一般大牢不同,院墻格外高大,守衛(wèi)也嚴(yán),不過這種守衛(wèi)都是對人的,卻沒人想到防狗,而且還特意留得有狗洞,于異順著洞子就鉆進(jìn)去了,不想里面到喂得有狗,一見于異,呲牙咧嘴就上來了,為什么狗見狗這么呲牙咧嘴呢,都是狗,理應(yīng)一家親啊,錯在錯在,于異變的是公狗,而大墻里這條也是公狗,若是母狗就不至于這樣了,于異先也沒想到這點(diǎn)啊,便想到了,他也不愿意,把自己咒成狗,一是方便,但主要還是他少年心性,覺得好玩而已,變成母狗那就不好玩了,眼見那公狗呲著牙上來,他可就惱了:“你個狗玩意兒,想死了是吧?!?
四看無人,神眼中紅光一閃,照定那狗的離魂——狗也有離魂嗎?對了,任何東西,只要是個活的,就一定有離魂,而且一定藏在影子里,所以說日月常在啊,并不只是為人類而東升西落的,人便死絕了,太陽也照舊升起,不要太自戀了,所以還是佛說得好:眾生并等。
于異一念咒,那狗往地下一倒,變成了一塊大石頭,這下好了,于異化成的狗恰好可以取代那狗,滿牢里跑了。
不過這么亂跑可不行,牢里關(guān)著的人可不少,里面氣味也不太好,要一間間跑過去,一個個人去認(rèn),于異沒這份耐心兒,見一個衙役落單,他風(fēng)鞭一揮,箍了脖子拖到僻靜處,狗牙齒一呲:“要死要活?!?
若是個人也算了,一條狗,呲著牙,卻吐人言,這也太詭異太恐怖了,那衙役眼睛霍地瞪大,喉嚨中發(fā)出一聲啞叫,腿一瞪眼一翻,竟然暈死了過去,于異這下苦笑了:“這軟蛋玩意兒,還不如條狗呢?!?
這話說的,狗見狗,那是正常,當(dāng)然,人見狗也正常,可他狗吐人言就不正常了,這衙役又不是什么玄功高手見慣妖異的,能不嚇暈過去嗎?
于異沒辦法,只好伸指,哦,不對,伸出狗爪子在那衙役人中上點(diǎn)了一點(diǎn),罡氣透入,那衙役醒了過來,眼睛眨了兩眨,看清于異的狗臉,霍一下又瞪大了,于異怕他又暈過去,呲著牙道:“你再敢裝死,我就活活吃了你,明早你就變狗屎了。”
這威脅大,那衙役本來駭極了,可一想到變狗屎,居然就撐著沒讓自己暈過去,駭聲道:“不敢,不敢?!?
“知道不敢就好。”于異樂了,給顆糖吃:“問你話,好好答,不吃你?!蹦茄靡圩匀稽c(diǎn)頭不迭,于異問得清楚,彭越給關(guān)在西字牢肆號單間里,是新相爺謝和聲派人送過來的,到?jīng)]動刑,也沒開審,就那么關(guān)著呢。
于異問清楚了具體方位,念個咒,把那衙役咒成了一根木頭,順腳一踢,踢到了墻角,嘿嘿笑道:“這會兒該沒人再燒火做飯什么的了吧,若有,拖了你去做柴燒,那只冤你命苦,卻是怨不得我,反正我說話算數(shù),可沒吃你。”這人情送得大方,真要請他吃,他吃嗎?不過那衙役變成了木頭,也沒法子鄙視他了。
大牢里面有值夜室,兩個牢子正就著幾片豬頭肉喝酒呢,于異念一個昏睡咒,兩個牢子便就睡死了過去,于異化出人身,取了鑰匙,進(jìn)了大牢,便往西字牢來,先前那衙役給嚇暈,讓他意識到一點(diǎn),彭越也只是平常人而已,若是見了他狗吐人言,心里只怕有什么想法,所以先就化回人身,果然兩面牢房里的囚犯射過來不少好奇的目光,不知他是什么人呢,于異全不在乎,也不怕人叫,敢叫試試,索性咒成狗,讓他叫個飽。
西字牢都是單間,不象其他牢里一間房關(guān)幾十個關(guān)豬一樣,果然坐牢也分級層啊,于異走到肆號房前,房中沒有燈光,但于異的視力不受影響,一眼就看見了彭越,但彭越的樣子卻讓他吃了一驚。
彭越?jīng)]睡,盤膝坐在床上,卻也不象是在打坐,因?yàn)樗潜犞劬Φ模碓經(jīng)]有玄功,這樣漆黑的夜里,他不可能看得見什么東西,可他就是那么瞪眼看著,似乎要把那漆黑的夜看穿,他頭發(fā)披散著,頷下長出了數(shù)寸長的胡子,沒有梳理過,亂糟糟的,一根根如尖刺般橫生著,眼眶深陷下去,顴骨卻高高的聳立起來,給人一種形鎖骨立的感覺,仿佛是大病一場。
于異腰囊里有一枝牛油燭,彭越的樣子明顯不正常,于異先沒叫他,而是把牛油燭給點(diǎn)了起來,燈光一亮,彭越眼光轉(zhuǎn)過來,看清是于異,他眼睛陡然睜大,身子一動似乎想坐起來,卻最終沒有坐起,只是眼睜睜看著于異,嘴唇顫抖,極為激動。
于異注意到了他的神情,打開門進(jìn)去,輕叫一聲:“彭大人,且莫大聲。”帶上門,到床邊,從懷里掏出一包熟菜兩壺酒來,卻是他先前在酒樓里買下的,他不知彭越為什么會坐牢,但即然坐了牢,苦頭肯定有得吃,好東西肯定沒得吃,所以買了一包熟菜帶進(jìn)來。
“彭大人,不管怎么樣,先吃點(diǎn)兒酒菜,我們慢慢說。”于異也盤膝在彭越對面坐了下來,他也沒帶杯子,就把一個酒壺推到了彭越面前。
彭越的嘴唇一直在發(fā)抖,似乎有千言萬語,卻就是出不了口,猛地拿過酒壺,仰頭灌了一大口,灌得急了,嗆著了喉嚨,猛然咳嗽起來,這一咳,到是能出聲了,卻是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于小哥,對不起,對不起?!笨拗拗?,竟就在床上叩起頭來,而且叩得非常之重,叩得床板怦怦作響。
于異吃了一驚,忙伸手相扶,道:“彭大人,你怎么了,什么對得起對不起,姓謝的過橋抽板讓你坐牢,應(yīng)該是他對不起你吧,你有什么對不起別人了?”
他雖然扶得快,彭越頭皮卻仍然叩破了,流出血來,他卻全不在乎,滿臉的淚,顫聲道:“對不起,于小哥,你不知道,這是個奸計,從頭到尾都是,我不明就里,天真幼稚,卻就害了白義士幾個,都是我的錯啊?!币粫r間竟是號淘出聲,還好牢里也不時有苦痛夜哭的,到也不稀奇。
但于異可就聽愣了:“什么奸計,你是說,姓謝的讓取和約是個計,其實(shí)是為了害我白師叔他們?”
“不是專為了害白義士他們。”彭越搖頭:“但我輕信了謝和聲,卻是間接害了白義士幾個?!?
“到底怎么回事?你說清楚?”于異本是個急性子,先前擺酒擺菜不著急,是不明就里,想著最多是謝和聲過橋抽板吧,但說這里面還有個什么計,白道明幾個還是給害了,他可就急不耐了。
“謝和聲要取和約,根本不是為了百姓朝庭,而是為了逼虞孝文下臺他自己好取而代之,他和虞孝文,其實(shí)是一丘之貉?!迸碓竭煅手f了原委。
謝和聲要取和約,并不是為了秋風(fēng)原那千里國土,而只是為了趕虞孝文下臺,這是一個巨大的計謀,是朝庭中的一場劇斗,而取和約,只是其中一環(huán)。
虞謝張王四大門閥控制著朝政,在對外,也就是對西夷和北蠻的政策上,四大閥分為兩派,虞閥和王閥是一派,主張撫北蠻而制西夷,謝閥和張閥是一派,政策剛好相反,主張結(jié)西夷而攻北蠻,兩派爭斗不休,也沒有明顯的高下,但到虞孝文為相,撫北派就慢慢占了上風(fēng),尤其是這一次,虞孝文居然促成了朝庭和北蠻的和約,可以是說撫北派的一個重大勝利,一旦和約簽署,北面局勢緩和,朝庭就可以把軍隊抽出來調(diào)到西面,對西夷用兵,而謝張兩閥為首的撫西派在西夷有著重大的經(jīng)濟(jì)軍事政治利益,真要是全面對西夷用兵,以謝張為首的撫西派受損可就太大了,自然要不惜一切,全力阻止,而重中之重,就是要拿回和約,不讓忽牙喇把和約送回去。
但謝張兩閥的野心,不僅僅只是拿回和約就算了,拿回和約,只是整個計謀的第一環(huá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