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隆冬,垣哥兒三歲生辰,這是家里為數不多的宴請,來的人多是徐家的舊交,跟著徐三爺的將軍,要不就是幾位爺的好友親朋。
“伯兄,您看這院子,聽說平日里養的都是雁鳥,您可見過?”說話的是平日里不常來都統府的王仁,都統府這處府邸原是皇家別院,一共許多處,這些年當今不是那等專喜享福游樂的,賞給朝官的東西從來不拘,物件還是銀錢,要不就是宅院,富貴不說,總是天恩。
韋伯住步在院門處,他自然是見過的,繁衍的季節,滿院子的雁鳥,時時飛得近處都是,成雙成對的便是這府里最好的風景,“見過,大雁永貞,成雙成對,十分難得。”
王仁平日不是他們一貫圈子里的人,今日能來都統府也是因為他的親姐姐是韋伯的三嫂,前幾日進京來,韋伯見他還算機靈,倒愿意帶著他四處走走,“伯兄時常來都統府嗎?”
韋伯往前走,男客在聽風閣宴請,遠遠的隔著水榭招呼韋伯,“韋小子,快些,晚來要罰三杯。”
韋伯大笑,“楊子,你小子莫要囂張,莫說三杯,三十杯我也不會怕你。”隨而對王仁說,“日日都要來,只是內院不常進,都在外院,你若喜歡這雁鳥,需要的時候,我向都統幫你求一對,只好生待著便是。”
王仁抱拳,“多謝伯兄。”
韋伯一拍他肩頭,“將軍們豪爽性直,稍后席間,你多放開,莫要拘束。”
王仁應下,兩人從水上廊進去,屋里人一見韋伯便起身扯了他入座,項紹云看他身邊的少年,招呼一聲,“這位公子請入座。”
屋里擺滿了酒宴,徐三爺今兒倒是沒有坐主位,雖是垣哥兒生辰,可徐家的男子都在這里,幾位年老的長輩同坐一席,看上去只是家宴,外人一個都不在,項紹云這一桌坐了徐家幾位小爺,見著一個臉生的,自然要招待,紛紛起來讓王仁入座。
徐淳璋將他拉到身邊坐下,幾杯下去,雖無多少醉意,可徐淳璋就是個借酒的人,瞇著眼,問他,“仁兄怎么稱呼?”
跟著王仁的小廝捂嘴笑了,王仁一笑,抱拳,“哥哥一早知道弟弟的名諱了,我姓往,單字仁。”
徐淳洧捶桌大笑,徐淳燁啪一聲拍他,“小心酒桌被你拍壞了,還得勞煩一趟。”
桌上的人都哈哈大笑,徐淳燁笑著說,“二哥這會可算神了,能掐會算呢。”
徐淳璋低頭問,“你叫王仁?韋將軍的親戚嗎?”
王仁接過酒杯,舉起來敬酒,“我敬各位哥哥,來京都不長,還未拜見,今日以這酒水,望各位哥哥滿飲此杯。”
抬手飲盡,滴酒不剩,算是對了眾人的胃口,徐淳璋一拍桌面,喝彩,‘好’,“我喜歡,日后多來府里走動,明兒我們去西山打獵,你可要去?”
徐淳熙含笑,前兒侯府里兩妯娌生了一雙兒子,雖然心里高興,可也奇了,還是兒子,都是兒子,徐淳疆也得了兒子,老夫人瞧著都無語了,哪怕再多個女兒也好,可一家子上下只尋得嫃兒一個女兒,外面都在傳了,徐家只怕難得女兒,是皇恩浩蕩,只生男兒為報國,家人聽這話只是一笑便過了。
徐淳璋做了父親,性子還是這般不羈,“二弟,你沒問清楚就相邀,若是王家兄弟不愿怎么好?”
王仁起身,“多謝世子體諒,若能與諸位哥哥同去,王仁十分喜歡。”
徐淳熙點頭,“喜歡就好,你可是出自淮南?”韋伯能帶出來的,必然是世家子,臨安侯府往來的親眷里面,若說姓王,只有韋三爺的岳家,也就是淮南永成侯府,雖然這些年不甚風光了,但大家族的臉面卻還在,再說現今的永成侯頑固得很,前面為著三王圈地的事,本是不關他的事,就因為他來京都述職,去宮中請安,知道了,不依不饒,定要嚴懲,倒是將久久僵持不下的局面打破,皇帝以他為面,雖一直是要降罪,卻因為宮里太妃日日去皇太后宮里苦求,便遲遲沒有下旨,因著永成侯的強硬,順勢便下了旨,賜了罪,免了王爵,降為縣公。
就因為永成侯這一舉,倒是重新得了京都各世家的欣賞,圣恩也比以前強多了,永成侯的幾個兒子倒是比之父輩出息,這半年來,來往京都,倒是結交了許多,這王仁是永成侯爺的嫡次子,徐家兄弟愿意與他結交,自然也是因為前兒永成侯的事跡,再說韋伯愿意帶他出來,肯定品行也不壞。
酒至最酣暢時,將酒桌挪去了窗前,屋里炭火有些烈了,又是酒上身的,王仁坐了窗前,一眼便將整個都統府看在眼里,項紹云按著頭,招來三兒,“去瞧瞧奶奶可要回了,小少爺睡了沒有,若是睡了,就歇在這里吧,不便回去了。”三兒領命去了。
王仁身邊坐下一位少年,年紀與他一般無二,都是十四五歲的樣子,只不過多了許多剛硬,俊逸不說,有十分氣勢,王仁原便有些醉了,抬眼一看,嚇一跳,起身來,“禹世子,你怎么也在?”
可不是,就是禹沐廉,近年底,京里與往常一樣,都是回京述職的官員侯爵們,自然少不得禹家,禹沐廉按他坐下,“我與祖父來做客,陪著長輩們說話,沒顧上你進來。”
都出自淮南,自然是熟識的,睿哥兒從徐三爺這一桌過來,問禹沐廉,“世兄怎么跑了,母親不許我飲酒,莫不是世兄喝得不夠,來與哥哥們拼酒的?”
禹沐廉笑著回,“今兒放過你,待你母親許你喝酒了,定要討回。”
華臣逸將酒壺放在他面前,“你小子,才將不愿上我們的桌來,此時可是敢了?”
幾年過去,每年禹家來京都,禹沐廉都要到宮中請安,也時時上徐府來,睿哥兒年年接待,早就熟得很,徐家幾位爺年歲上都比他大許多,只有垣哥兒與他年歲相差三歲,說的上話,又愛武,自然喜歡廝混。
年歲雖不大,今年也才虛歲十二歲,可應對得宜,近日常來都統府,徐三爺常帶他與睿哥兒去軍營,看來,徐三爺是真的喜歡這孩子。
三兒進來,小聲回項紹云,“爺,奶奶說了,少爺睡了,天寒,姑奶奶已經留宿,與表姑娘同住一個院子。”
項紹云點頭,“你去吧,后面不是有你們的酒席嗎,記得少喝些。”三兒點頭下去吃宴席。
這是臨著后面幾個院子的一面,因為近著人住,院子四周都有冬日的白梅和紅梅,開得極其繁盛,老遠看去,映著燈籠光下,一簇一簇的,實在好看得很,除了幾個貪杯的,其他人要不便是去醒酒或是喝茶,只他們這一桌一邊小酌,一邊看著窗外的夜色美景。
白雪為地,樹影婆娑下,梅香飄來,寒風過去,一片花瓣落下,飄飄然朦朧中,一群新衣女子打樹下過去,紅廊亭榭,襯得美人如玉,打前那一個,身量算小,可行走如姿,美得如夢如幻,王仁連嘴邊的酒盞都忘記放下了。
禹沐廉瞧見王仁的神情,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臉上即刻涼了,伸手攔下王仁的面上,眼角余光看到徐家兄弟看過窗外眼里都有笑,是了,徐家唯一的姑娘,嫃兒。
王仁有些醉了,看著窗外的美人圖,有些心醉,蒙不知的被禹沐廉遮了視線,正要問他做什么,耳邊卻傳來禹沐廉有些醉意,卻帶著寒意的話,“她是你未來的世嫂,你再多看一眼?”
王仁一愣,沒聽說禹家給禹沐廉定下什么親事啊,怎么突然多了個世嫂,“世兄什么意思?”問得有些傻傻的。
禹沐廉看他這樣子,也心知自己多想了,抬手挽他肩頭,“不用你多想,年后回淮南,咱們再去騎射,一同玩樂。”
王仁點頭,美人如斯,看來難求了,他不是不懂,只知爭不過,也遲了一步。
若是禹沐廉知道他所想,定會說,你不是遲了一步,你是遲了許多年。
酒宴散去,夜深沉寂,有些事還是這樣,有些事已然不同。
年下,爆竹聲響,京都極是熱鬧,在侯府用完年夜飯,從明陽湖泛舟回都統府,湖光斂斂,四處都是煙花滿天,猶如白晝般,星光般燦爛。
“娘親,你看那邊,東面。”東面是皇城,此時宮里放煙火,十分惹眼,項詅點頭,身邊過來徐三爺。
“還記得那年在項府外書房門外放的煙花嗎,這許多年過去,好像再不曾見過那樣好的煙火了。”恐怕徐三爺是因為那夜煙火光下的女子才會這般喜歡吧。
項詅回他,“三爺喜歡就好,我也覺得那年的煙火十分好看。”
“昨兒入宮,出來的時候,遇著禹侯爺,問起嫃兒。”項詅抬頭看他。
“禹侯爺的意思是?”項詅是明白了,禹侯爺不會平白問起嫃兒,恐怕有其他深意在。
“意思是有,我看禹家小兒也是個好的,在看幾年,我已回過父母親,日后多留意便是了,我只看重禹家的家風好,咱們女兒不受委屈,再說,又是自小便熟識的。”小時便常去侯府,現在都統府更是隔三差五就上門,要說禹家小子還小沒什么心思,想來也不像,十幾歲的毛頭小子,你也不能小看了的。
禹家家風,滿三十無子才可納妾,只要正妻能生養,禹家男子一生都不會納妾,為人父母的,當然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好,項詅松一口氣,自己只有這一個女兒,若是換做別家,禹家,她倒是更屬意,既然人家有心,自家是要好好試試孩子的品性了。
“三爺說的是,咱們的女兒自然配得上,我只希望她能好就是了。”垣哥兒扯著徐三爺的手,徐三爺拉扯他抱起來,幼兒多得寵愛,只把好這個度,不要寵壞就行了,“爹爹,娘親,看那邊,有好多煙花,才將與三哥、四哥玩,垣哥兒沒玩夠,咱們回去還要玩。”又小意問,“好不好?”
姿勢如同小貓般可愛,徐三爺應他,“好,回去再放煙火,由你盡興去,來找你六哥,爹爹與你娘親說話。”這會子便把孩子放下來,他哪里是與項詅有要緊話,只是想與項詅多親近罷了。
回家后,由著睿哥兒與垣哥兒兩人盡興放煙火,院子里噼噼砰砰的聲音都沒斷了,嫃兒陪著項詅在廊上看了一會兒,覺得有些涼,便轉回屋里烤火守歲。
有南邊進貢的蜜橘,才將晚膳用得多了,用著水果消食,四色果盤擺著,聽老媽媽們說各自家鄉的事,說起淮南,水鄉地界,自然與這京都不同,人情習俗也大不相同,嫃兒聽得入神,項詅仔細看她,齊眉的劉海,因為今兒有家宴,所以穿著大紅色衣衫,襯得肌膚如血,眉眼褪去青澀,慢慢有了少女的雛形,身為母親,她自是歡喜自己的女兒能這般,可看她對于淮南的專注,心里不由暗嘆一句,‘真是女大不由娘了’,也許這無關情愛,只是徐三爺常常把禹沐廉帶在身邊,不由得嫃兒這個小姑娘是對人家好奇的,再說自小便熟知,就算此時沒多想,時日長了,難保不會多想的,既然是大人們有意這樣,得她喜歡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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