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奶奶,您先歇吧,三更了”,項詅強撐起身,心蘭接過茶托,薔兒攙著她手腕,以肩膀相襯,主仆三人相依走向床榻,才近檀香木大床,薔兒看項詅臉色青白,試探道“姑奶奶您還好?”
項詅咬著唇點頭應她,“還好、、、”,忍不住呻吟出聲,冷汗溢上額頭,兩個丫頭都未出閣,雖近來常在接生婆面前討教,終歸沒有經(jīng)驗,心蘭急著往外喊,“周媽媽,周媽媽,姑奶奶不適、、、”。
周媽媽并著賀媽媽身后跟著接生婆,接生婆上前接了薔兒的位置,問了項詅幾句話,回頭與屋里的人交待,“快去產(chǎn)房,夫人這是要生了”。
話音剛落,六個粗使婆子抬了肩攆進來,眾人七手八腳將項詅扶坐,此時項詅已是忍不住喊出聲,賀媽媽將細棉錦被兜頭蓋在她身上,只留了側臉在外,聲聲爆竹聲預示著除夕快至,曉雪白梅四周花團錦簇殷紅紅梅似心血,出正廳、回廊、進東廂。
眾仆從小心護著肩攆,項紹云與項義、項維聽著動靜在眾人進東廂垂花門追至人前,“姑姑怎么樣?”
項詅只看著周媽媽,忍耐著囑咐,“送幾位爺回屋,莫要讓他們聽到。”,周媽媽慎重點頭應下,將她的臉掩在錦被中,肩攆進了廂房,轉身攔住要往里沖的項紹云,“大少爺回屋吧,姑奶奶會沒事的。”
屋里傳來項詅的陣痛驚呼聲,“周媽媽,您讓我進屋陪著姑姑吧”。
周媽媽哭笑不得,“大少爺說什么胡話,這產(chǎn)房豈是可以亂進的,您就算為了姑奶奶安心,回屋等候吧。
”我不回去,我守在這里,姑父不在,在家中我說話算話,你給我收拾出花廳,今兒我就守著姑姑,有事你來喚我“,說完也不理周媽媽勸說,后退幾步停在轉桓的小花廳門前,抬手推開門就進去了。
項詅喊叫一聲強似一聲,周媽媽也顧不上再與項紹云理論,呵斥跟著的人,”給大少爺點上火盆,搬個軟塌進來,仔細照料著,風寒露重萬要保重你們家主子“,跟著項紹云的人都進了小花廳,聽周媽媽訓斥個個斂息應是。
項義與項維亦要留下來,周媽媽沒允許,他們身邊的管事強拉著他們回東院。
一盆盆熱水端進去,再一盆盆血水端出來,兩個時辰之內(nèi),前前后后送進去四五次參湯湯藥,項紹云雖然在相隔不遠的小花廳,但卻出不去,門口杵著兩個侍衛(wèi)好說好歹也不讓他出這門。
來回踱步,半盞茶功夫就問門前的侍衛(wèi),”姑姑怎么樣?姑父有消息了嗎?“。
每次項紹云問過之后,兩個侍衛(wèi)都要擦汗,求您了爺,這女人生孩子也太恐怖了,大少爺每問一次就是提醒他兩人徐三爺還未歸,前面聽著夫人一聲凄慘至一聲,寒冬臘月的兩人驚出一身冷汗。
項詅感覺真的到了生死關頭,好一陣疼痛過后,產(chǎn)婆給她擦汗,又喂了參湯,催產(chǎn)的湯藥早就服下了,四五個時辰過去還是沒動靜,疼得她心也亂了,腦子里面迷糊,遙想到與徐三爺初相遇時,一場風流不至風花雪月卻強結了這段姻緣,項詅想到了還在徐三爺手里的珍珠盤口,心里暗罵,說話不算話,說了進徐家門就歸還,如今孩子都要生了也不見他兌現(xiàn)諾言,由想至此啞著聲音問,”三爺回來了嗎?“
賀媽媽從頭看到現(xiàn)在,從徐三爺進京中間就來過一回信,轉眼已過去一個月零兩天,低頭挨著項詅,”姑奶奶,派人去城門等候了,想來就快見著姑爺了“。
項詅微微轉頭,去等了就好,天黑路滑,有個人打燈也好。
離新河還有三十里地的黑喬山腳,一行十二人快馬奔馳。
”三爺,前面是喬河,橋面與河面區(qū)分不開,不能走這條路了“。
徐三爺揚鞭抽在積雪枯樹上,碗口粗的枯枝瞬間斷裂倒下,跟著徐三爺身后的人連忙趕馬后退,險些就被樹干砸個正著。
不能走喬河就要繞山路去濱水,一個大圈子兜下來最快也要明日才進得了城,可算算時日,項詅不是昨兒晚上發(fā)作,就是在今天,想到她生孩子自己不在身邊,徐三爺愧疚加火氣就上來,也不管先前回話的人怎么說,只丟下一句,”走河流和緩的路段,淌河過去“。
一聲馬鞭抽在坐騎身上,抽動了這匹純種西域良品馬駒的血性,嘶鳴聲中前蹄飛揚起寒雪,徐三爺一勒韁繩瞬間落地時已沖向河面,只選了最靠近深澗上頭的河段,快影如梭般踏入帶有薄冰的河水中,許是幸運許是老天保佑,沒過馬肚的河水終究是保持這個高度,徐三爺平安度過,對岸跟著的人‘吁’了一口氣,眼瞧著徐三爺已經(jīng)打馬往城中而去,一行人這才排列成行順序過河。
新河城門下停靠著項家的馬車,來回走動的衛(wèi)兵人人知曉徐刺史去京中未歸,留在新河的刺史夫人馬上就要生產(chǎn)了,遠近傳來的雞鳴聲詔示著項家在此等候的人似乎又白等了一夜。
項二心急如焚,從姑奶奶開始陣痛到現(xiàn)在近七個時辰,沒有消息從項府傳來,也沒有在他望眼欲穿中出現(xiàn)徐三爺?shù)挠白印?
丑時末,有城外的菜農(nóng)或是販海味的商販三三兩兩圍聚在城門下等候開城門進城謀生去,有掏出熱茶喝著暖身的,有吃著炊餅充饑的,也有熟識的人高低聲問候的,這不過是新河城最平凡不過的清晨,可之于項府就不是一個平常的日子。項二再次爬上城墻眺望。
西城門外旱路直達官道,若是走旱路入京,這是唯一回城的路,現(xiàn)在新河上都是薄冰,回程不可能走河運,項二默默祈禱。
先是一聲馬蹄遙遙聞見,城下有騷動,隨后是一騎十幾人出現(xiàn)在眼簾中,項二驚叫一聲,”回來了,回來了“。
對正遙看的守城說道,”大人,是我們家姑爺回來了,快開城門“。
守衛(wèi)發(fā)話開城門,有一騎人馬飛快,隨他之后有人聲喊至,”刺史回城,閑人閃避“。
本來成群散漫的人頓做鳥散,提領著自家東西避至旁邊。
城門才開一線,那一騎人馬仿若消失在門縫里,只得旁人一聲佩服‘好快的馬術’。
項二早奔下城門,幾個跨步就上了馬車隨后跟著往項府而去。
一路上馬蹄車轱轆聲響徹整個西街,守在大門前的家人先見青衣飛揚,晨霧中露水迷住眼眶,待人至面前看清是徐三爺,飛奔上前牽住馬韁,徐三爺來不及多問,聽見后面的車轱轆聲也停下,項二一個跨步下馬車,”姑爺,姑奶奶在問您“,徐三爺看項二回話聲音帶哽咽,心里慌了,下馬落地時有些僵硬,軍靴里滲了水,濕透冰涼了雙腳,行走間靴子里的水呼呼作響。
有家人早回奔至西院傳話,待徐三爺進門時,人人雖臉上有焦慮,但看到徐三爺還是稍稍松了口氣,‘三爺回來了’。
項紹云推開侍衛(wèi),侍衛(wèi)也不攔他,快步至徐三爺面前,”姑父“,聲畢已有眼淚奪眶而出,徐三爺伸手攬了他肩頭,安慰的拍了幾下,放開項紹云便要往產(chǎn)房去。
項詅正是聲嘶力竭時,聽徐三爺回來了,早已濕了的眼角,又潤了枕芯。
聽著軍靴腳步聲就要踏進產(chǎn)房,項詅不知從何處尋了力氣,朝周媽媽喊道,”攔住他“。
守在門上的紫菱和佳兒,兩人聽見項詅出聲,眼看著徐三爺?shù)介T前伸手就要打簾子進去,兩人就著涼地板低頭跪至徐三爺面前,”姑爺莫進“。
徐三爺拳頭上青筋顯露就要抬腿踢開兩人,里面項詅的聲音傳來,”三爺莫進“。
徐三爺恨然抽身,幾步轉至窗前,琉璃窗戶上隔了厚重的黑布,聽得到里面的響動卻看不到一分,”丫頭,我回來了,你還好吧?“
說不出的離別重逢,酸澀之意晃了誰的眼簾,就如徐三爺這樣的人聽著妻子的呼痛聲也忍不住不知所措,生兒育女這般苦,他心愛的人正是煎熬。
項詅嗚咽聲不斷,回應他,”三爺,三爺,回來就好,我好痛,我是不是要死了。“
”大夫來“,徐三爺聽項詅喊痛,朝外面怒吼一聲,守在里間隔著彩緞折疊屏風后的大夫聽著徐三爺響雷般的喊聲,慫了肩膀,屋里的人看似想笑又笑不出來。
大夫縮著肩背到徐三爺面前,看徐三爺怒目瞪他越發(fā)顯得兇橫,給徐三爺拜一禮,”給刺史大人請安“。
”庸醫(yī),我妻子痛了那么久你就沒相出個法子?“
大夫一聽更怕了,但怕也得回答不是,”大人,婦人生產(chǎn)多是如此,夫人這是頭胎就更艱難些“。
徐三爺哪里知道這些,他只知道他的丫頭痛了,做大夫的沒法子,那大夫給他罵得狗血噴頭,口干舌燥之際,想想又罵了接生婆一通,是銀錢使得不夠還是施壓不強,前前后后*個時辰了孩子還沒生下來。
府里沒差事的人全聚在這里,聽著徐三爺罵人,跪了滿院子,項詅聽著他在外面逮著誰都是一通火氣,心里埋怨肚子里那一個,‘你這折騰那么久啥時候才出來啊,你若是再不出來,你父親就要殺人了”。
想來母子連心,肚子里那一個真似聽見項詅的心聲般,一陣從未有過的疼痛傳至全身,接生婆驚呼,“夫人,快、快、用力”。
終于,產(chǎn)房里在場的人傳出笑聲,只聽‘啪’的一聲響,嬰兒啼哭聲響起。
項詅終是身疲力盡,聽著周媽媽與賀媽媽給她道喜,“姑奶奶,是位千金”,應一聲“嗯”,緩緩舒一口氣,聽著外面家人的歡笑聲,徐三爺突兀的大笑聲,人來人往的恭喜聲、、、徐三爺終于闊步進來,里面的人手腳麻利的收拾項詅,徐三爺束手站至一旁,可能他一輩子也沒有這樣覺著自己這般無能過。
待收拾妥當,徐三爺行至床前,身上有潮氣,低頭親了親項詅的額頭,屋里還未褪去的媽媽們一看這光景趕緊避出去。
徐三爺看她臉色慘白,唇上留著才將用力時留下的牙印,心里疼惜。
項詅看他滿身風霜,下半身青色的衣衫都濕透了,心里難過,“三爺,快去換洗吧,這么冷的天,你怎么就這樣濕噠噠的干坐著”。
徐三爺幫她擦眼淚,“莫哭,莫哭,媽媽說月子里不能哭,你睡會兒,我去換洗,稍后回來同你看女兒。”
項詅從未看過徐三爺這般愛憐,有純純的愛意還有厚重的情義,心想他們都是為人父母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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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了母親的小棉襖,父親的小情人,咱們且看這位身兼兩職的徐小妞是怎樣討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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