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傳來的同時,街角處便開始熱鬧喧騰,騎在白馬上的錦衣男子扎著紅色綢布,滿面喜色,一路向道喜的百姓拱手示意,意氣風發。
他很開心,滿心滿意的開心。三娘呆立著,仿似跑錯了季節。
被眾人擁著擠著,來到林府跟前,她躲在不遠處的樹后,看著一對璧人攜手走進去,原來,他們才是天長地久永不分離。
三娘的靈臺一點點清明起來,渾身顫動,也許,從一開始就是自己妄想癡戀,以致最后泥足深陷無法自拔,以致讓對方擺脫不掉起了殺心,以致今日的荒蕪殘缺。
三娘仰起頭,讓眼淚徘徊不落,她的十七歲,曾如春日里的花朵開放,卻又在瞬間敗落。
她帶著一身傷口離開了麓城,一路向南。江寧這個地方溫暖濕潤,婉約細膩,離麓城那樣遠,遠的讓她幾乎以為自己已經忘記。
她真的很少想起以前了,只是會習慣性在院中種上楓樹,各種楓樹,待到秋天的時候,看紅色的云漫過天際。
天漸漸亮了。霍三娘一定很后悔給去而復返的秦青開了門,這位姑娘的八卦之心估計無人能出其右。秦青先是謊稱自己落了東西在屋內,見三娘不開門,又說自己肚痛難忍,眼看就要暈倒,三娘仍不開門,最后索性“嗷”的一聲咕咚倒地,三娘擔心出事方才把門開了一條縫,這條縫將將能容一個人時秦青便擠了進來,一進來脫口便問:“你認識林霄云不?”
多年之后,第一次從別人的嘴里聽到他的名字,她還是愣怔了片刻。
她從秦青的嘴里聽到在紅葉山上有自己的墓時,很隨意的一笑:“挺好的,以前的三娘就當是死了吧,對大家都好。”
“林霄云好像還經常去拜祭……”秦青道。
“那是他的事,與我無關。”三娘言語淡淡。
“可他似乎不像那樣狠辣和不擇手段的人,三娘,我跟你說,男女之間最不應該互相猜疑,一是自尋煩惱,二是直覺這種東西不可太當真……哎喂,我還沒說完哪……”
三娘扶著門框,掙扎道:“姑奶奶,你已經沒讓我睡覺了,現在能不能讓我去吃個早飯?”
秦青嘟囔道:“誰讓你給我吃巴豆的……”
今日,霍三娘要出門一趟,秦青對舞蹈確實缺乏天分,她要去跟慕容湮親自說一聲,讓對方早做打算。
慕容湮靜靜地聽完這一切,并無旁話,只說:“那便讓她跟著你學些禮儀吧,我過幾日就去接她。”
霍三娘走后,管事的一臉憂色,湊上來問:“不能作為舞姬進宮就難辦了。”
“也未必,過段時間棲霞寺金佛開光,王室恐怕都會去敬香禮佛,到時再做打算也不遲。”
江寧城邊,胭脂河畔,有一座悠然樓,林霄云正坐在樓上喝酒。這十年來,他走過大江南北,翻過三山五岳,幾乎日日在外漂泊,他不敢停下,怕一停下就總會想起一個人,他也不敢回麓城,怕一回去便記起那個姑娘慘死的模樣。
他猶記得初初見她的情景。熱鬧大街上,她渾身血污,小小地蜷在那里,一雙眼里只有恐懼,警惕和不信任。他小心地和她說話,想要拉住她的手,卻不料被她狠狠咬住,落下傷痕。林霄云看了看手背上至今仍隱約可見的傷痕,輕輕地嘆了一聲,時日推移,有些傷痕可以愈合,有些卻依然流著膿血,不碰亦疼。
這些年,林霄云想過無數遍,假如當初自己沒有出手救她,沒有將她帶至家中,會不會對她才是更好。仿佛冥冥中注定,他與她不該那樣的擦肩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