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楚的寢殿中,燈火通明,盡管燭光輕柔和暖,慕容楚仍是感到一絲清冷。汪玨小心地移步過去:“今晚可要去王妃那邊,或者麗貴嬪……”
慕容楚擺擺手,有些疲憊:“不去了。”頓了頓又問,“青兒睡了吧?”
汪玨低眉答道:“應是睡了,方才見屋內燭火熄了,也不見再出去過。”
慕容楚點頭,道:“那寡人也睡了。”汪玨連忙上前寬衣,一邊寬衣一邊欲言又止般地,“大王,請恕老奴多嘴,這秦姑娘進宮以后沒有和后宮那些娘娘們有過半點接觸,卻在今日見了寧嬪娘娘,這不就說明了……”
“也許只是舞坊的姑娘們聚一聚那么簡單。”慕容楚揉了揉額角,眼神落寞。汪玨不忍,還想要再說什么,卻被慕容楚打斷:“前世是我欠了青兒,今生她怎樣來討債寡人都不怪她。”
這一日秦青如約來到慕容楚的書房當差,今日她所做的差事就是給慕容楚奉茶。秦青泡茶的當口瞅到原先掛在后墻的畫像被取了下來,手底下頓了頓。慕容楚瞥見,柔聲道:“青兒,寡人想過了,前世再怎么難忘,都是過去的事情,今生才是更應該把握的。”
秦青松了口氣:“大王您要是這么想就太好了。”
慕容楚繼續柔聲道:“今生寡人要對青兒更好,護青兒一世。”
秦青手中的杯蓋“咣當”掉在桌上,嘴角抽了抽應道:“大王錯愛……”
由于慕容楚對秦青的傾心關照,讓她覺得在御書房的一天比在任何一個地方當差都要累上幾分。
當秦青在夜色中拖著步子回到庭芳閣時,發現在門內被塞進了一張小紙條,紙條上簡單幾個字:“亥時,湖心亭見。悅寧。”
秦青揉了揉眉心,覺得悅寧聯絡得忒頻繁忒主動了些。又拖著步子來到湖心亭,四下里除了微微擺動的樹影外,連只鬼影也不見。秦青百無聊賴坐在岸邊打盹,打著打著便睡了過去。
突然一陣涼意襲滿全身,秦青睜眼一瞧,四周茫茫一片,除了水還是水。作為一條蛇,而且是蛇類中的精品蛇,秦青立刻調整了姿勢,屏氣迅速游出了水面。
水邊站著一名驚恐的盛裝女子,見秦青踩著水靠近,女子身邊的宮人喊道:“貴嬪娘娘,她……她會水!”
“貴嬪?麗貴嬪?”秦青抹了把臉上的水,“剛才是你把我推下去的?”
本以為麗貴嬪當然會辯白一番,卻不想她臉色變了變,理直氣壯道:“是本宮推你下去的,你一個小小的舞姬能拿本宮怎樣?!”轉頭又對身邊的宮人命道:“楞著干什么,把這個小賤貨摁到水里去!”
秦青覺得頭有點疼,苦笑一聲:“本想你和我道個歉,這件事也就算了,唉,你偏要自討苦吃。”
麗貴嬪嗤道:“跟你道歉,你想的倒……呀……”那個“美”字還沒出口,秦青已游至她身邊,伸手扯住裙邊用力往水中一帶,整套動作行云流水般,不過眨巴眼的功夫,麗貴嬪已在水中撲騰了。
那宮人見此情形,嚇得一溜煙跑了個沒影。秦青上岸來一邊絞著衣裙上的水一邊“嘖嘖”道:“可見心眼壞身邊也沒一個好人,記住了,下次可別要這樣的宮人在身邊。”
麗貴嬪在水中浮沉:“救我……我不會水……”“咕咚”又喝了幾口水。
“唔,看出來了,好吧,反正你也喝飽了。”秦青隨手拿過一根樹枝,十分體貼地朝麗貴嬪的方向伸了伸。
麗貴嬪扒住岸邊辛勤地吐水,秦青邊幫她拍背邊問道:“你說你是何苦,我與你素不相識,你總不至于恨我恨到要殺了我吧?”
麗貴嬪抬頭狠狠瞪了眼秦青,秦青嘆口氣道:“好吧,我現在相信你確實很恨我。”頓了頓將麗貴嬪拉起,“既然互相看不順眼,還是盡量避免見面吧,我走了,你也回去換件衣服,像你們這樣嬌滴滴的身子,風一吹都會生病。”
秦青一覺睡到天麻麻亮的時候,才知道出事了。
王妃宮中的管事太監直接到庭芳閣帶走了秦青,態度雖然恭謹,氣氛卻很凝重。
剛進王妃宮中,秦青便被摁著跪了下來。王妃遠遠看著她,慢悠悠道:“聽聞你就是圣女?不過在我的后宮之中,不管你是圣女還是仙女,犯了事可都是要一視同仁的。”
秦青點頭:“王妃這番話說的在理,不過似乎在說我犯了事,敢問是何事呢?”
王妃冷笑:“你倒是想推的干凈,不過昨晚可是有人親眼看見你將麗貴嬪拖進了湖心亭。”
“不錯。”秦青道,“我將她拖進水里教訓了一下,然后又把她拉了上來,怎么?她是不是告我企圖謀害她?”
王妃奇道:“她告你?呵!她已然是個死人如何能告你?”
秦青的腦袋“嗡”的一聲:“怎么可能?我不過讓她喝了幾口水便拖她上來,她怎會死?”秦青轉頭望了一眼,“是誰發現的尸身?”
一宮人戰戰兢兢站了出來:“是奴婢。”
一瞧正是昨晚陪在麗貴嬪身邊的宮人,秦青問道:“你后來跑哪兒去了?”
宮人緊張地看了上首的王妃一眼,回道:“奴婢當時很害怕,便想著出去喊人,誰知太晚少有人在,便又折返回去找娘娘。可是哪兒都見不到她,奴婢以為娘娘自行回去了,可回到宮中也還是沒有見到,奴婢就又帶了幾個人分頭找,一直找到了天亮。”
“也就是說你看到我拖麗貴嬪入水,但沒看到我拉她上來是不是?”
“是。”
“所以說也沒看見我不拉她上來是不是?”
宮人一愣,猶猶豫豫道:“是……”
秦青咧嘴一笑:“那就是沒有證據證明我害死了麗貴嬪啊。更何況我與她素未謀面,為何要置她死地?”
“強詞奪理。”王妃怒道,“你若是不能找到人證明你是清白的,這件事便別想洗脫嫌疑。”
門外突然傳來聲音:“臣妾可以證明。”
話音未落,寧嬪已匆匆走了進來。秦青覺得她走的急了些,神色顯得緊張了些,心里不由嘆了口氣。
王妃眼中的笑意一閃而過:“怎么?寧嬪也介入了此事?”
王妃問的是“介入”,而非“證據”。秦青向寧嬪擠了擠眼,無奈寧嬪已跪了下來:“昨夜臣妾覺得有些悶,便攜了宮人去湖心亭走走,誰知正好看見秦姑娘將麗姐姐從水中救起,臣妾還上前問了兩句,可是麗姐姐并未理我,一個人走了,再之后臣妾便和秦姑娘一起離開了湖心亭。”
王妃沒有應聲,眼神向門邊飄了飄。門邊立刻轉出了一個太監,手中奉上一張字條:“稟王妃娘娘,奴才在庭芳閣搜到了這個。 ”
王妃瞥了眼字條,吃驚道:“寧嬪你不是說在湖心亭偶遇秦姑娘的,怎么……是早約好的?”
寧嬪不料有此一出,只覺此事絲絲扣扣環環相接,而自己竟不小心掉入其中,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秦青卻在旁邊拍起了巴掌:“好一個一石三鳥的計策,借著麗貴嬪的手害我,不管失不失手她都難逃一死,然后再派個所謂的目擊者裝模作樣地找上一番。”秦青轉頭看了眼麗貴嬪的宮人又道,“可是我與麗貴嬪無冤無仇,沒有殺她的理由,所以幕后一定還有個主使的,這個主使人一定是可以從中得到最大利益者,那么寧嬪便當之無愧成了這個主使人,而真正的主使人在做完這一切后便可以高枕無憂了,王妃娘娘,您覺得我說的對嗎?”
王妃怒極,拍案起:“我的宮中豈容你砌詞狡辯?!來人!將寧嬪和這個賤婢押入大牢,好好地審,一直審到招認為止!”
秦青暗自捏緊了袖中的拳頭,寧嬪見狀朝她微微搖了搖頭。
秦青和悅寧剛被押出宮門外便被人給攔住了。慕容楚瞧著眼前的情景,一臉肅然,半個字未說先把押著秦青和悅寧的人踹到三丈開外,踹完了后走到秦青低頭問道:“她們打你了?”
秦青搖搖頭:“她們打不過我。”
慕容楚嘴角扯出一個笑:“這時候還知道說笑。”說著揉了揉秦青的頭發就要往宮內走。
宮內早得了消息,王妃攜了一眾人迎了出來,見眼前的情景后先是怔了怔,又緊隨其后的堆出一個笑容,莫名道:“臣妾方才正在審理麗貴嬪落水的案子,大王怎么就來了?”
“來的不巧是嗎?”慕容楚的聲音如臘月寒冰,聽的人自有一種徹骨的心悸。
王妃努力保持著端莊,小心回道:“臣妾不是這個意思,臣妾的意思是案子已然有了眉目,正為難著如何再細細審理,可巧大王就來了,正好給臣妾出出主意……”
慕容楚回頭看了眼秦青悅寧二人,波瀾不驚地又問了一句:“這就是你說的眉目?”
王妃面色尷尬,半晌猶豫道:“嗯——”
慕容楚整個人如突然騰起了火焰,手指指向秦青對所有人道:“以后誰要是敢動她一根汗毛,便是和寡人作對,寡人定讓這個人生不如死!”
王妃驚懼,跪倒在地:“臣妾只是在查證麗貴嬪落水一事,并非有意針對秦姑娘……”
慕容楚冷笑一聲:“你們的那點伎倆真當寡人不知嗎,是否要寡人一樁樁一件件給你列出來?!”
王妃還在愣怔間,慕容楚早已拉著秦青,帶著悅寧離開了宮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