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愛一個人愛了許多年,終于學會不帶一絲糾纏的愛,如今回頭去看,仿佛是一場大戲,然而從開始到最后,這場戲中卻只有自己一個人,這真是一場寂寞的無稽的戲。溯月想到這里的時候,凄然地笑了一下。她望著北涼的方向,那個地方的親人已然不在,而她,為何還要存世。從此岸到彼岸,不過輕輕一躍,從此,可以忘記,終于了斷。
南風撲過去伸出手想要拉住,卻只觸到一片衣角。她想要喊,卻喊不出聲,滿眼滿臉都是淚。
拓跋燾單騎快馬趕到宮城下時,看到的正是一襲紅衣墜下,她的背后映襯著落霞,那么美,如當初她嫁予他的模樣。
“月兒!”他幾乎是從馬背跌下,啞啞的聲音里帶著一種不可置信。
“月兒——”他再喚了一聲,用雙手輕輕地捧起溯月的身體,仿佛害怕碰疼了她。“月兒……”他又輕輕喚了一聲后,將溯月摟進了懷中。
正在白澤家中的秦青突然覺得心中咯噔一下,她急忙看向云兮,云兮掐指算了片刻,立刻拉著她到了宮門前。
宮門前,夕陽的余暉下,拓跋燾正緩緩起身,懷中抱著一具漸漸冷卻的身體。他象抱著一樣珍愛極致的寶貝,那樣小心,仿佛連腳步聲都會吵醒她一般。
夜,鋪天蓋地地籠下。拓跋燾走到殿門前時,喉間哽咽了一聲便突然倒了下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是自己熟悉的寢殿,有一眾人在外間跪了一地。拓跋燾無聲地揮了揮手,示意眾人退下后復又靠在了床沿。他不是個自欺欺人的人,當他觸到懷中那一對狼骨耳環時,他知道一切都是真真切切地發生了,這一路上,他不眠不休地跑壞了七匹馬,還是沒有來得及。
他來不及告訴她,幾年前的沙漠中,他曾在昏迷前隱約看到她的眼,那樣晶亮,如同大漠夜空中的星辰,他覺得這樣的女子,心地也是最純凈的。
他來不及告訴她,大婚的那夜,他看著她的眼睛有一瞬的楞怔,同樣一雙如星辰般晶亮的眼睛,純凈地可以一眼看到底,可是她扭過頭,說沒有見過他。后來他想,就算她不是她又有什么要緊,這污濁的宮中,她都是他要小心護著的人。
所以他假裝忽略她,私下里卻時時關照,他以為這樣便不會將她推到風口浪尖,也就少一些傷害。
他來不及告訴她,其實他很少爬上高處看月亮,可是在和她一起看過月亮后,便常常獨自一人爬上房頂,遙望著她住的方向,想象兩人并肩的樣子。
牧犍冷落了武威公主,他忍了,可是牧犍和新歡聯合起來企圖毒害武威公主他終究忍無可忍。他本來只是打算親自去北涼一趟了卻此事,卻不料得知牧犍竟請柔然暗中派兵相助……
他閉上眼,宮墻下的那一幕便重現眼前,只不過遙遙幾步,他終究來不及趕上,甚至來不及告訴她,他其實愛了她很久。
拓跋燾感到胸口疼痛起來,象被硬生生地扯開,撕碎。他抽了一口氣,聽見外邊喧鬧起來。有一個人闖了進來。
是南風。
南風三兩步沖到拓跋燾面前,將手一攤:“把我家公主的耳環還來!”臉上猶有未干的淚。
拓跋燾不自覺地將耳環往胸前收了收,眼神空洞。
南風見拓跋燾沒有交出的意思,十分憤懣:“就算沒有半點情意,總要念一念救命的恩,你們相識了多少年,公主就牽掛了你多少年,可如今,如今你卻生生逼死了她!你如何有資格保留她的東西?”
拓跋燾沒有動,眼中有痛苦閃過,慢慢地燒成灰。
一聲驚雷掠過,隨后外邊便有人喊著救火,火勢起在凝云閣。
一直沉在榻上的拓跋燾突然躍起,穿著一身中衣沖出殿門,沖進雨中,沖向凝云閣的方向。
凝云閣的一角被雷劈開,有天火正肆無忌憚地舔舐殿中的一切,拓跋燾沒有減緩腳步,仿若未見似地直向殿中沖去。一旁的近侍見狀急忙抱住了他:“陛下,娘娘的尸身已被安置在妥善之處,不在殿中啊!”
拓跋燾掙扎了幾下:“殿中有她的東西,朕要去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