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兩艘船越來越近,董青禾也注意到了。
出來游湖,有其他的船也很正常,畢竟這湖泊不是你一家人的,她也不在意,只是這艘船好像是有意與他們為難。
這就有些奇怪了,她的這船只是在江湖中行駛過,即便有人認得的,也只是江湖中人,而在這里行船的都是朝廷中人。
這時候,原本就一直在刮的風越來越大了,桌子上的小書箋都被吹了起來,畢竟不是什么木頭,都是厚一些的紙做的。
董青禾覺得不對勁,對面的人里面,好像有他認識的,如果她沒有記錯,那邊的那套玄色衣衫,唔,好像是董青度的意思,那偏著頭的側臉。
她兄長這么也在,那旁邊的另外一個吃東西的人就是楚漢無疑了,還有那個故作風雅的,楚林。
最中間的不就是楚琛和楚頊么,既然如此,那同董青度說話的那個人的身份也呼之欲出,也就只有她沒有見過的出楚原了。
好巧啊,都是她如今的親人或者以后的親人。
只是為何,她覺著有些慘不忍睹。
幾十張小書箋被風吹起,跟著大風飄蕩,有的落在了水里,有的落在了這邊的甲板上,還有的落到了對面的甲板上。
董青度這才反應過來,對面的兩個人,可不是他都認識。
妹妹和宋盈雪,他是聽說了青禾今日要出門,沒想到,太京城這么大,居然還能遇上。
旁邊的一群兄弟可都不安好心,董青度手一揚,兩艘船中間的水都蕩漾起來,濺起來五六米高,形成了一層水幕,擋住了視線。
董青禾伸手一拉宋盈雪,退回了船艙中。
董青度再伸手一推,那些書箋都落到了對面的甲板上。
書箋吹過來的時候,好幾個人都伸手接住了書箋。
除了董青度沒接,楚原為人正直,這是女孩子的,他不喜歡,就連楚漢都伸出沒拿東西的手接過一張。
“青度,你怎么這樣,我才看到有女孩子呢。”
楚漢有些不滿,他一直在吃東西,這才見到對面有女孩子,風太大了,女孩子頭發太長,都吹得把臉擋住了,她還沒看清呢。
翻過來覆過去看,這東西挺好看的,可是,好像是空白的。
董青度劈手把他手里的書箋奪過來,楚漢撇嘴,他還沒看夠。
旁邊的楚林出聲:“啊,太可惜了,我這個竟然是白的,我同這兩位女孩竟然沒有緣分。”
董青度瞪了他一眼,當然沒有緣分了,他妹妹怎么會和這個人有緣分。
楚琛翻了翻手里的書箋,他這個上面有字。
而且,他剛才見著了那個穿著披風在寫東西的女子,他見過,這不是上次科舉考試結束的時候他撞見的那個。
楚琛記得很清楚,這個女孩還挺有見解的。
因為宋盈雪在寫東西,所以頭發在發尾處扎起來了,董青禾可沒有,可是體會了一把在風中凌亂的感覺,頭發把臉遮完了,額,還真挺狼狽的。
楚琛看著手里面的書箋,楚漢湊了過來,一起看,念了出來:
“楊柳千尋色,桃花一苑香。
風吹入簾里,唯有惹花香。”
寫得不錯么,這書箋上面剛好掛著一枝桃花,看來也是依據這個寫的。
“寫得好。”楚琛點頭,一臉贊譽,寫得不錯,清新簡潔,又很有靈氣。
看多了那些所謂的士子寫的文章苦澀難懂、字字沉重、句句繞口,再看到這樣的詩,覺著這才是適合剛才那女子的文字。
“這字也不錯。”楚林也湊過來,這字寫得確實不錯,挺好看的,大方端莊,不是一般女孩子的簪花小楷,反而別有風骨。
其他人都湊過去看,楚頊卻把手里面的書箋捏好了,他這里也是有一個書箋的,上面還有字。
他剛才恍惚瞥了一眼,那字和楚琛拿著的書箋上面的字不一樣,準確來說,還是有些差距的。
藥菩薩是江湖中人,她的字還真不見得有多好,況且,剛才寫字的那個女子他同皇兄,明顯不是藥菩薩。
旁邊那個女孩子的臉看不清,那身影確實有些像,何況這么大的風,也不像另外一個女孩子多穿兩件衣服的,也就只有身上有內力的了。
見董青度在收拾船上散落的書箋,楚頊湊過去幫他,一起撿了起來,董青度又伸手把楚琛手里的書箋拿走了。
這個字他晃一眼就知道不是青禾的,她沒這么好的字。
楚琛挺喜歡這個書箋的,嘴唇動了動,還是沒說什么,他能說什么,他都要娶別人妹妹了,還要當著面收藏其他女人的書箋不成。
楚漢捂著嘴笑了,難得見到楚琛吃虧啊,或者青度了。
楚原笑了:“青度你怎么這么緊張,好像是你未婚妻一樣護著,皇兄就不說了,不是還有三皇兄嘛。”
楚林是一個風流人物,這可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董青度搖頭,“你們啊,總歸是姑娘家被你們怠慢,這讓我總是想起某些事。”
什么事,還不是他妹妹的事,其他人紛紛閉嘴,看了眼楚琛,都是你惹的吧。
楚琛很無語,他也不想的啊。
對面,艾雨走出來,剛才的書箋要收回去,這是宋小姐的東西,不能輕易落到不相干的男人手里。
打了簾子出來,就見到董青度手里捏著那些書箋,想說的話堵住了,少爺做得好。
董青度自然是不要這東西的,不過這是自家的船,也就沒那么多顧忌,直接一點躍了過去,把手里面的東西給了艾雨。
艾雨低頭,接過,行禮:“多謝公子。”
見董青度給她使了一個眼色,乖乖地退了回去。
董青度則是轉身,一躍,回來了這邊的甲板。
所有人都湊了上來,“不會真的你對對面的人有意思吧?”
“青度你是不是認識啊?”
周圍的人都出聲詢問,董青度看了楚林一眼,他是認識董青禾的,元宵的時候兩人見過,剛才又一直在吹風,肯定早就認出來了。
楚林摸了摸鼻子,唔,如果他沒看錯,好像旁邊的那個女孩子好像是他未來的大嫂,董青度的妹子來著。
“好了,你們不體貼還以為青度也這樣,要不然怎么那么多人要嫁給青度不嫁給你們。”
“啊,原來是這樣。”楚頊驚呼,一副才明白的樣子。
所有人都笑了,楚頊的樣子實在是好笑。
楚頊自己也笑了笑,他是知道那艘船的,即便是藥菩薩的船,董青度也是肯定認識她的。
所以,里面的人肯定有和董青度有關系的人。
命令船員把船開走,才有人出去收拾。
沒有了知道,董青度的袖子里,藏著一張書箋。
一直到沒有人注意,他回船艙去拿酒才把書箋拿出來,這是一枚梨花書箋。
上面一枝梨花的樣子栩栩如生,仿佛剛剛被雨水洗刷過。
上面寫著兩行字:
毋寧人人戰死以護疆土
個人生死何以同悲
這是方面董千未說過的話,得到了很多人的贊同,沒錯,黎民百姓用鮮血和尸骨守護疆土,說的是要保衛國家,保衛疆土,保護皇帝。
然而,你死了,你的家人怎么辦,皇帝會關心你的家人?你的子女要被人打死了,國家還能看到?
盡管身為皇家人,楚頊也深感這個道理。
說得沒錯,就是這樣的。
這個國家就是這樣的,普通百姓的傷悲,又有誰來關心。
別人為了皇家賣命,戰死疆土,皇帝真的讓每一個人都沒有后顧之憂?
不可能。
所以,董家才盡其所能幫忙,尤其是那些戰士的遺孤,更是董家幫忙的重點。
如今過了這么多年來,這句話依然歷歷在耳,也算是難得。
董青禾讓人去收拾,收拾完了才發現少了一枚書箋,正是她用過的。
“可有遺漏?”宋盈雪詢問,她不想這時候有人來了,還把書箋給撿走了。
這要是傳出去,她的名聲又要更上一層樓了。
她的丫鬟一個個清理,點圖:“小姐。少了一張。”
“少了什么?”
宋盈雪親自來找,一個個都仔細看,沒錯,確實少了一個。
回頭看了眼董青禾:“少了你寫過的那一個,可是你兄長拿了?”
董青禾的字,董青度認識很正常。
“不是。”董青禾點頭,她確定董青度不會拿她的東西。
那是誰拿了。
董青禾道:“有可能是落在湖里了,沒見到,你可別心疼啊?”
后面這句話是對,宋盈雪說的。
“說什么呢。”宋盈雪嗔怒,她怎么會生氣,不就一個書箋。
收拾好了東西,董青禾招呼她來試試新出來的糖果,這是下面的人送上來的,韓珍今日特地為她們兩人準備的。
這確實好吃,酸酸甜甜的,董青禾劃拉了一部分給竹亦她們吃,剩下的除了招待宋盈雪也就不客氣了。
“那上面的人都是誰?”
宋盈雪挺好奇的,她還沒注意看就被董青禾拉進來了,也不知道對面的甲板上究竟是誰。
“哦,就是兄長和一群朋友,都是有爵位的人家,今兒也請了兄長來游湖。”
董青度,那就難怪了。
“你想好了日后要怎么對賀仙漱和羅釗了么?”
宋盈雪詢問,這兩個人都是選秀通過了的,原本應該已經進宮了,偏偏這時候皇帝封了皇后,帝后還沒有大婚,她們這些小妾還是不要急著入宮好了。
畢竟無論是皇帝還是太后,其實都不是很希望她們入宮。
“有什么好想的。”
董青禾不明白,這有什么好想的,宮里面有宮里面的規矩,她有她的規矩。
一旦她入宮執掌鳳印,那她的規矩,就是宮里面的規矩。
“不錯。”宋盈雪點頭,是她想多了。
董青禾執掌后宮,自然是她說什么,那就必須得是什么,沒有那么多可商量的。
即便是尋常人家,主母的話,也是必須要聽的,皇家也不例外,皇后的話,就是規矩。
董青禾托腮笑了笑:“我們去垂釣吧。”
她很久沒有垂釣了,以前喜歡,后來就不怎么玩這些了。
“怎么去?”
宋盈雪不解,坐在這高高的船上?
一直到船娘將小舟劃出來,她才明白,原來還有這東西,難怪說是要垂釣了。
泛舟湖上,兩個人一起垂釣,確實別有一番滋味。
帶上東西,董青禾和宋盈雪一起下去,那小舟很小,除了兩個船娘,也就還容得下兩個女孩子和一堆東西了。
董青禾把吃的喝的都拿到小舟上去,尋了一處僻靜的地方,兩個人互相背靠著,把魚竿擺好了,開始垂釣。
這湖泊被稱為靈湖,里面是不允許打漁的,只有有些時候官家會來打漁,打上來的魚都送到了宮里面。
供皇宮里面的人享用或者說是拿來賜給其他人。
董青禾已經有了皇帝的就是她的這個自覺性了,她還不能釣不成。
剛好晚上拿回去給爹娘加菜,到時候說是她親自釣的,肯定娘今日能多用一碗飯。
其實旁邊不是沒有其他船只經過,都是看了一眼,就無語了,還有人這樣垂釣的。
這當中還有人覺得不錯,極為喜歡,也吵鬧著要來垂釣的,董青禾和宋盈雪這就讓人無語了。
等到董青禾實在沒耐心的時候,已經釣了大半簍子的魚了。
這里的魚什么時候有人來掉過,魚又多,自然是紛紛上鉤,那些太小的,她都沒要。
宋盈雪釣的魚沒有董青禾的多,但也不少,兩人的加起來也有一簍子了,算得上是豐收。
這時候,董青度和楚頊下完了棋出來,準備吹吹風,見到遠遠地,董青禾的船停住了。
仔細一看,那邊上,董青禾居然在釣魚。
實在是有些無語,在心里悄悄地準備回去好好說說她,就要吩咐船工把船開走,不要過去。
這時候,一向跟董青度不分開的楚漢一聲驚呼,自己忙捂住了嘴。
拉了拉董青度的衣袖,悄悄道:“青度,今兒晚上我要上你們家吃飯。”
董家晚上這是要加菜的樣子啊,他真的好佩服董家的董青禾,果然是青度的妹妹,天不怕地不怕。
不對,等她成為皇后,確實也不需要怕什么了,他們朝還沒有廢后的先例。
只要她還活著,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后娘娘。
董青度知道楚漢這是認出來了,囑咐他:“你要去可以,一定不能告訴別人今日的事。”
嗯嗯,楚漢點頭,總算明白了,看來這是董家的船,青度這么心疼妹子,剛才的行為也就有解釋了。
他果然沒看錯,未來的皇后娘娘,和他果然是同道中人。
楚漢心里還挺開心的,有一種找到了知音的感覺。
“你們在做什么?”
楚原從后面走出來,見到兩個人立在床頭在竊竊私語,有些疑惑。
這時候剛好董青禾與宋盈雪在收釣竿,他是練武中人,眼睛當然好使,就連著有兩個人剛剛肯定在釣魚。
難道不知道這是他們皇家的魚,出于維護自家權力的心思,楚原不樂意了。
剛要開口大聲呵斥,就被眼疾手快的六弟拉住了。
“怎么了?”
六弟在干嘛,他難道不也是皇家人?
“你在做什么?”楚漢反問。
“那可是我們皇家的魚。”
“準確來說,是母后和皇兄的。”楚漢強調道。
楚原點頭,沒錯,可以這么說。
“又不是你的,關你什么事?”
楚漢撇嘴,盡管是自家兄長,口氣自然不是太好。
“話不能這么說,那也不是她們的啊。”
“你忘了我們拿了別人的書箋了。”楚漢開口,“就當是賠禮好了,非禮勿視,也是我們不對在先。”
“說得有理。”楚原點頭,還真就不再過問了,至于他是真被楚漢勸服了還是見楚漢是一心要護著她們不愿意計較,這就沒人知道了。
楚漢嘿嘿地笑了,回頭朝董青度看了一眼,邀功的意思很明顯。
董青度沒說什么,皇帝的東西不就是她妹妹的,意思同樣霸道。
為了娶她妹妹,太后什么話都說出來了,什么但凡董青禾看上的,就沒有不答應的這種話說得還少么。
就要離開了,董青禾看了眼兩個船娘,覺得有些不妥,她們也累了。
摸了摸光潔的下巴,灑了一把專門喂魚的細碎的小水草下去,這種水草特別香,是這些魚的最愛。
果不其然,水草下面立馬就聚集了不少魚,董青禾露出笑容,拿了一個大大的網子,同對面的船娘使了一個眼色,迅速地拉著網子一撈,十幾條魚就這么被兩人撈了起來。
網子里魚多,很重,董青禾也不介意,直接拎著和船娘兩個人一起倒在旁邊的大盆子里面。
那些魚一直在掙扎,水珠子都濺到了她的衣服上,也不介意,直接哈哈大笑起來。
聲音傳了出去,董青度內功深厚,自然是聽到了,無奈地搖搖頭,這個妹子啊,果然還是更適合江湖。
船艙里面,窗戶邊,拿著書在看的楚頊也隱約聽到了,把書直接放下,頭伸了出去。
外面好像有一條大船,似乎就是適才遇到的那條船。
這聲音,應該不是他聽錯了,就是竺曉的聲音,是她么,她真的沒走?
還是,只是自己聽錯了,是有人笑了,但不是她。
董府。
董青禾晚上回來的時候帶回來了很多魚,主要是后來艾雨說要不就多要點,幾個人拉了一張大網子出來,連著小周和船底,上面放著水草,確實打到了不少魚。
相對于整個湖泊而言,這點魚自然是微不足道的,可是對于那些沒打過魚的閨中女子而言,這就新奇了。
董青禾大手一揮,船工船娘她們、宋府、董府都有,不著急,今兒晚上都能吃到魚。
眾人都道謝,歡天喜地地說希望董青禾下次再來帶著她們出來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