墻角的炭盆燒的正旺,偶爾發(fā)出輕微的噼啪聲響,可這并沒有給在場的任何人帶來一絲暖氣。
燒的通紅的烙鐵三三兩兩擱在炭盆里,似乎在享受著溫暖。
木槿白皙纖長的手指鉗住黑影下頜,臉上依舊掛著他虛偽的笑容。
“你知道在這地牢里熬的最長的犯人是多久嗎?”
木槿直視著他的雙眼,笑容一點點綻開。“其實也不太久,他熬了七天,結(jié)果連他小時候掉過糞坑都告訴我們。”
接著木槿從懷里掏出一方帕子,細細的擦拭,隨后厭惡的丟棄一旁。
“你覺得你能堅持幾天?”
黑影沉默了,癲狂的笑聲戛然而止。
他記起來了,這個城主是個瘋子,他殺人根本不會考慮后果。
傳言他親手屠人滿門,只是因為那家老爺說他貌若天仙似絕色,期許能一親芳澤。
結(jié)果第二天,他就被人發(fā)現(xiàn)吊死在自家房梁上。一家六十余口無一幸免,連后院的狗都被擰斷了脖子。
可傳言只是傳言。
并沒人瞧見他殺人。
黑影梗著脖子看木槿。“我又沒做錯事,你殺我做甚?!”
這大約是木槿料想不到的回答,一時間竟然覺得率真好笑。
“你與人合伙拐走孩子,使得他人家破人亡難道不算錯?”
蔣小花來到黑影身前,目光灼灼的直視著他。
不知道是眼前忽然出現(xiàn)的嬌俏姑娘,還是姑娘嘴里的問題。
黑影閉上了嘴,默不作聲。溝壑縱橫的臉頰一會扭曲一會舒展。
“我沒有做錯,連自己的孩子都看不住根本枉為父母!我是為了孩子好。”
說著又發(fā)出了詭異的笑聲。
“你怎么為孩子們好?把他們拐走?之后呢?”蔣小花急不可耐的追問道。
可黑影卻沉默了,他閉上了嘴不置一言。
這些凡夫俗子如何理會有志之士的壯舉!
木槿打量著牢房里的各色刑具,盤算著何時動手能將利益最大化。
“那些孩子都死了,你知道嗎?”
話是鄭琛煜說的。
剎時間整個世界都安靜,黑影睜開眼,尋聲望向鄭琛煜。
都死了?這人瞎說什么!他和自己保證過,會讓孩子們過得好。
“你胡說!那些孩子會被好好安置的。他們會有新的父母!會有新的家庭!還有新的以后!”黑影忽然聲音高了八度厲聲說道。
蔣小花看著他,眼里一片悲憫和憤怒。“你可曾問過他們?你可曾知道他們的以后?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說什么為了他們好?!你不過就是偷孩子破壞人家家庭的罪人!”
黑影忽然失了癲狂,冷靜的瞧著一眾面色各異的人。“如果他們的父母看好了他們,我又怎么能帶走他們?既然連自己的孩子都看不住,那孩子跟著他又有什么以后。說不定以后也就是和我一樣,變成蛆蟲在陰暗腐臭的角落里呆著。我這是在拯救他們!何錯之有!”
木槿有些無力地擺擺手,對著一旁衙役吩咐。“看著他,他要死了,你們也不要想活著!”說罷憤憤離開。
夜色深重,冬風(fēng)刀刮似的在人臉上,在廊下,在院子里劃過。浩蕩的人鳥獸散盡。
書房里,李三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站在陰影處。城主還沒讓自己離開,自然是不敢走的。
一雙瞇縫眼四處瞟著,兩只手不安的搓著,低垂著腦袋,沒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等看著三人回到書房,也是大氣不敢喘。眼神直勾勾盯著腳尖,陶俑泥塑般。
“你能告訴我們,你是怎么知道他住在那里的嗎?”
女子聲音輕柔緩和,李三如蒙大赦,緊張的心跳慢慢開始回復(fù)正常。
于是竹筒倒豆般的開始講述。“其實這也不是什么秘密,原本他是住在南巷的,老有些地痞無賴去他家搗亂后來才搬去城郊。”
“原來我也不知道那有人住,有幾次在荒山邊瞧見他,便留神注意了一下,這才知道他搬去那住了。”
蔣小花聽完點點頭。又問“他的臉是原來就這樣的嗎?”
李三搖搖頭,“這個小人就不知了,從我第一次見他,他就這樣了,當時可是嚇得我做了好幾宿噩夢啊!”
而后頓了頓,像是在回憶什么。“傳言是說小時候走丟了,最后自己回來了,臉就成那樣了。至于怎么會變成這樣,就沒聽說了。”
蔣小花垂眸思量片刻,復(fù)又專心詢問李三。“有誰能知道他以前的事?”
李三不由苦笑道。“姑娘,我和他不過就是幾個照面的交情,真沒你想的那么知根知底。我怕就只知道這么多了。”
話說的在理。蔣小花認真點點頭。
一時間書房又安靜下來。李三局促不安的低頭。
“你先回去吧,這是給你的賞銀。”
隨著話音,一只沉甸甸的黑布荷包落在李三懷里。
當即跪倒,納頭便拜。這得是自己打多少柴才能賺得到啊。
木槿擺擺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鄭琛煜視線停留在李三身上,直到對方抬腳邁出書房大門,才開口漫不經(jīng)心的道。
“明日勞煩李三兄弟帶我們?nèi)ヌ宋飨锇伞!?
“兄弟”兩字一時讓李三受寵若驚。慌忙擺手連稱不敢不敢!
繼而倒退著走出書房。
書房里再次陷入沉默,確認了人走遠,鄭琛煜輕呷一口茶水,淡淡開口。
“你派人跟著李三。我總覺得他那里不對勁。”
木槿細細記下,點點頭。隨即沖門口的木星淵使了個眼色,后者領(lǐng)命很快消失在黑夜里。
“你為什么告訴他孩子都出事了?”蔣小花扭頭問道。
鄭琛煜面色不變,放下手中茶盞,微微一笑。“其實不難理解,你看他知道這個問題后的反應(yīng)。先是憤怒,繼而是說服,與其說說服我們,不如說是說服他自己。這事定然也不是一時半刻,他肯定也曾經(jīng)懷疑過,只是得不到驗證。只得繼續(xù)蒙騙自己。”
“那李三呢?”
問這個問題的是木槿。
鄭琛煜轉(zhuǎn)眸掃過后者滿臉好奇的模樣,起身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塵。
“自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