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入夜時分漫天大雪飄飄揚揚再度光臨北聯(lián)城。
木槿吩咐下人在(金玉院)的涼亭里掛了厚厚的帳幔,又知會廚房準(zhǔn)備了古董羹。
美名曰,雪中賞景不可無食。
一時間,原本只有慧雅一人的(金玉院)滿滿當(dāng)當(dāng)擠滿了侍女小廝,熱鬧非凡。
蔣小花一直很好奇,木槿對所有人似乎都很客氣也很縱容。只要不觸及底線,哪怕你是要翻天,木槿也并無所謂。
可對于慧雅,他總是很苛刻又很毒舌。
常常是慧雅還沒來得及說什么,就讓木槿揶揄的含著眼淚跑走。
此時,眼前的銅鍋咕嘟咕嘟冒這熱氣,熏得人有些睜不開眼。
公孫灝捏著酒杯,打量著桌上琳瑯滿目的菜色,癟嘴搖搖頭。“木小子,對于吃,你還是太粗糙啊。冬日的銅鍋怎么能少了羊肉和兔肉呢?你沒看《山家清供》里寫的涮兔肉片,在桌上放個生炭的小火爐,爐上架個湯鍋,把兔肉切成薄片,用酒、醬、椒、桂做成調(diào)味汁,等湯開了夾著片在湯中涮熟,蘸著調(diào)味料吃。人家管這個叫,浪涌晴江雪,風(fēng)翻晚照霞。你瞧瞧你,真是粗糙。”
木槿停下筷子,斜眼打量公孫灝,滿臉的嫌棄。“公孫老頭,你到底是個大夫還是個食客或者是個酒鬼?”
“你少廢話,老夫要嘗嘗涮兔肉。”公孫灝索性放下筷子,沖著幔帳外的侍女喊道。
“怎么能吃兔兔呢,兔兔那么可愛。”默不作聲的慧雅放下筷子,一雙眼睛委屈巴巴看著木槿。
氣氛瞬間冷凝,眾人面面相覷。
“羊羊也很可愛,也沒見你吃的少。”說話的是鄭琛煜,表情嚴肅。
蔣小花像是聽見什么不可置信的言語,一時激動連番開始咳嗽起來。
大約是察覺氣氛松動,蔣小花抿著唇,狀似不經(jīng)意說道。“等雪融了,我和你一起去安陽城。”
所有人都還在消化和反應(yīng)這句話。
一個清冷的聲音,已經(jīng)果斷拒絕。“不行!”
嗯?什么意思?
“為什么?”蔣小花抬頭隔著煙煴的熱氣看著鄭琛煜。
“安陽地處邊境,民風(fēng)彪悍,這些年雖說大體上是和平的,可總避免不了一些異族的騷擾和劫掠。”
鄭琛煜態(tài)度堅決,頓了頓。“我知道你想去看看能否尋到你父親,我可以代勞,何況你不是贏了和公主的賭約嗎,安陽城主會給你發(fā)告示的。”
蔣小花心里像是被塞進一團雪,難受得說不上來。
低著頭,專注的開始夾菜,也不吃,就是給鄰座的人夾。給木槿夾,給公孫灝夾,給慧雅夾,獨獨跳過鄭琛煜。
氣氛再度跌入谷底,對于鄭琛煜的脾氣,一時間所有人噤若寒蟬。
好半晌,嘆了口氣,鄭琛煜放下筷子,看著蔣小花。
“你不要小孩子性子,若不是危險,我怎么會不讓你去,本來押送軍械就是十分危險的事,我是怕不能分心照顧你。”
蔣小花抬頭睨了鄭琛煜一眼。“我何時說需要你照顧?!你送你的軍械,我去我的安陽城。”
鄭琛煜皺眉,滿腹的無奈。“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你想想你從恒明縣來的途中,都遇到些什么。我怕你還沒找到父親,人就讓拍花子拐走了。”
眼看氣氛再次僵局,慧雅作為在場身份最高的人。
雖然并沒有什么用。
“那個,我打斷一下。夢總管要來接我回去了。據(jù)說是皇兄讓他一塊押送軍械,小花到時候就一起跟著去唄,皇兄說夢總管是大內(nèi)第一高手,你們兩個人還能看不住個小姑娘嗎?”慧雅開口打斷二人。
她可不喜歡有其他女人在木槿身邊晃悠,蔣小花也不行。所以她想去安陽城,那就去唄,最好多去些時日。
聽見夢總管三個字。在場其余三人則是表情怪異。
鄭琛煜點點頭,反對的態(tài)度顯然松弛了不少。
公孫灝則皺眉,一臉的嫌棄。
只有木槿,表情像是剛剛生吞了一塊沾滿蒼蠅的生肉,說不出的別扭。
瞧見慧雅連他都搬出來,鄭琛煜自然也就不再說什么。
眼見氣氛再次冷了下來,為了活絡(luò)氣氛,慧雅開始提議讓大家來講講自己的第一次遇見在場一人時候的場景。
畢竟難得同木槿坐在一起,她是怎么也不想就這樣早早結(jié)束。
為了給大家示范,于是自告奮勇的表示自己第一個先說。
“我第一次見木槿的時候,我還不是公主。也不是這么說,應(yīng)該是,我還不是個得寵的公主,我的母妃是個貴人,還是那種只有一夜恩寵的貴人,只是她運氣很好也很不好,她懷了我,可惜我不是皇子。那會父皇也不記得我,雖然說是公主,可是沒有封號,那都是小事。那時候,天天偷偷被嬤嬤欺負。”
慧雅大概沒想到,自己的一番回憶,連帶著自己也興致低迷起來。
“我第一次遇見木槿,那天他正在帶著六皇兄,而且六皇兄居然可聽他的話了。”
六皇兄?鄭琛煜和木槿腦海中閃現(xiàn)出誠王圓胖和藹的臉。
“那天我被劉嬪宮里的嬤嬤欺負,是木槿和六皇兄替我解了圍。也是那以后,六皇兄有事沒事就會來看我,沒多久我就被太后帶去慈寧宮,有了封號和地位,再也沒人能欺負我了。”
寥寥數(shù)語,蔣小花才發(fā)現(xiàn)原來即便是公主,好像也不是從小就很幸福。
倒是木槿,一臉迷惑。誠王是奪嫡之戰(zhàn)中唯一沒有參與的皇子。幼時木府盛寵正隆時,自己的確常于其廝混,只是后來木府勢弱,自己為了鞏固地位,漸漸斷了聯(lián)系。
可是剛剛慧雅講的,自己似乎并沒有什么印象。隱約記得曾經(jīng)有那么個小姑娘,滿臉污泥坐在富麗堂皇的皇宮院腳哭泣,眼淚鼻涕抹了一臉。
大約是嫌棄對方太臟,或者是劉嬪宮里的嬤嬤太吵,自己才哄著誠王去鏟奸除惡來著。
慧雅說完,滿臉期待的看著木槿。
蔣小花只覺得原本人聲鼎沸的涼亭忽然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木槿身上。
“我覺得你,可能是記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