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吩咐侍衛將鄭琛煜好生安置妥當。
自己則和蔣小花一起坐在門檻上,看著侍衛忙忙碌碌的收拾殘局。
“我的武功只能保證自保,如果阿煜真犯癔癥發狂,你和我至少有一個要交代在這。”蔣小花第一次覺得木槿的紅衣失去艷麗的色彩。
閉著眼,雙手抱膝,將臉埋了進去,一聲不吭。
耳邊木槿的聲音縹縹緲緲。
“阿煜對我而言,不僅僅是朋友,是兄弟是手足。所以這次真的謝謝你。相信阿煜對你而言,也不僅僅是朋友。”
蔣小花抬起頭,雖說依舊面帶微笑,可那雙眼睛毫無神采。“我以為我對他只是交易關系。你們幫我找父親,我幫你們破案。”
木槿思索片刻,伸手攬了一把蔣小花。“小花兒,對比我那群豺狼兄妹,你才像我的妹妹。阿煜的事情,只有等阿煜親口告訴你。相信我那天不會太遠的。”
山林里此起彼伏的鳥鳴,喚醒沉睡的山村。睡夢中的人陸續醒來開始新一天的生活。
蔣小花扶著門框站起身,甩手彎腰,活動活動筋骨。
“我先去找余秋娘,萬一她到時候說些什么,我相信情況只會更糟糕。”
木槿看著蔣小花遠去的背影,至始至終沒有給自己一個正臉。心里大概是真的怕了吧。
比起五年前幾乎血洗半數[地字衛],今天這番簡直就是微不足道。那日血雨之下,滿身傷痕卻仍舊屹立不倒的鄭琛煜是木槿心中最恐懼的模樣。
那已經不能稱之為人,那是上古嗜血的兇獸。
那天之后,他又好像忘記了這段回憶,忘記他的至親。
從此鄭家仿佛只有一個公子。
門口侍衛見蔣小花,恭敬迅速推開門。顯然余秋娘并沒有和鄭琛煜一般的好待遇。
蔣小花見到她的時候,她正縮著肩,雙手捧著水杯不住發抖。想來那點可憐的溫度并不能讓她覺得安心。
蔣小花長長嘆口氣,好像想將所有的不快從胸中一點點往外排擠出去。
“你不要哭,不然我保不準現在就先你一步早登極樂。”
余秋娘欲起身迎接的身子,又重新重重跌回凳子上。硬生生將泫然欲泣轉成面無表情。
蔣小花滿意的點點頭,她實在太討厭哼哼唧唧的女人了。
“現在,我問什么你答什么。不要多余廢話。不然我找不到兇手就只好拿你交差了。”蔣小花唬著臉,一板一眼的開口要挾。
鋪好筆墨,鄭琛煜昏迷,木槿要看著他。眼下做記錄這件事只能自己來。
蔣小花努力讓自己思路清晰明朗。狠狠揉了揉酸脹的太陽穴。
“你是在哪把紀翰林推下去的?”
余秋娘低著頭,依舊捧著那只豁了口的水杯。“西邊的山上,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會去那里。平日里他從不上山。那日我去山上摘些草藥野菜回來,半路看見他獨自一人在密林中,當時也不知道怎么了,鬼迷心竅一樣沖了過去。我看他滾下山崖,害怕極了,趕緊往家跑,連簍子都忘了拿。奇怪的是,半夜有人給我送回來。”
想了想,又補充一句。“應該是個好人,撿到送回來的吧。”
蔣小花不予置評,甚至連頭也不曾抬起來,只是仔仔細細做著她的記錄。
更多時候,她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余秋娘,將人推落山崖固然可恨,可那一身交錯盤結的傷疤也是結結實實落在她的身上。
“他為什么打你?”蔣小花聲音依舊平靜,只是內心波瀾不息。
余秋娘將杯里的水順著窗戶潑了出去,給自己倒了新的熱水,依舊不喝只是捧著。她笑了笑,好像在聽一個笑話。
“不為什么,沒有理由!可能今天只是因為走路聲音重了,或者是明天他回來我沒有在門口迎接。甚至因為下雨讓他不舒服都可以打我一頓。”
呼吸粗重,痛苦的回憶讓余秋娘面孔有些許猙獰。
“他總說他自己該是狀元郎,娶公主,最不濟也該是個士族貴女,而不是我這種粗鄙的鄉野村姑。”
說著竟笑了起來,蔣小花停下筆終于抬起頭。眼前余秋娘笑得花枝亂顫,慢慢流出淚來,繼而愈來愈多,伏在桌上泣不成聲。
蔣小花也不勸慰,任由她哭。自己則獨自皺著眉頭思索。
有人將簍子送回來,說明西山事發當日除了余秋娘夫妻二人至少還有兩人。
從不上山的紀翰林必然是被邀上山,否則自詡清高的他,怎么舍得貴足踏賤地。而且這個人必然是個極為重要的人,比如死去的玄字探。那送回簍子的人,就顯得至關重要了。
雨天不舒服就很好解釋了,紀翰林身上有大面積骨折,能活下來就是奇跡,有點后遺癥不足為怪。
可這大面積骨裂是怎么造成的?
“蔣姑娘,蔣姑娘。”余秋娘大約是哭夠了,見蔣小花一動不動的坐著,深怕她也同鄭琛煜一般魔怔了。
蔣小花點點頭,“我聽見了。”換了新的宣紙,繼續發問。“西山往日里都有些什么人?”
“樵夫呀。”余秋娘脫口而出。
蔣小花想了想,有些難以啟齒,硬著頭皮又問。“你們有沒有夫妻之實?為何沒有子嗣?”
余秋娘面帶苦澀,伸手慈愛得摸了摸平坦的小腹。“有呀,不足月挨了頓打,沒了。其實也好,有那么個爹,孩子也是遭罪。后來落了病根,再也沒有了。”
蔣小花不懂,她沒有做過母親。不懂得孕育生命的欣喜和期盼,但她知道失去至親刺骨錐心的疼痛。
“我還有一件事告訴你,不知道對你有沒有幫助。”余秋娘主動開口,喝了口水,暗道,涼了。
見蔣小花并未表態也未阻止,徑自說道。“我婆婆不是紀翰林母親。”
蔣小花一愣,墨汁在潔白宣紙滴下大顆墨跡。不是娘,難不成是隔壁阿嫲!
見她表情凝滯,余秋娘停了下來,撓撓頭。“他們在不是母子之前,根本不認識對方。”
這下蔣小花索性將筆擱在一邊,抬起頭直視余秋娘。
“哎呀,你怎么不明白呢。”
蔣小花杏眼一瞪,什么叫我不明白,明明是你說不清楚。
“紀翰林是我婆婆從亂葬崗撿回來的,所以他才認婆婆做了母親,答應替她頤養天年。”
亂葬崗撿回來的?
為什么會出現在亂葬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