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之後,對方陷入了沉默,很明顯,是在思考著戰行川剛纔所提出來的那三個條件。
可以說,三個條件之中,沒有一個是容易做到的。在答應之前,任何人都必須再三斟酌,以免落入被動的境地之中。
“我需要一點時間,仔細考慮一下……”
果然,那人猶豫著開口,似乎還有幾分搖擺的味道。
想不到,戰行川嘴角的肌肉略微抽動了兩下,他立即冷冷地打斷:“你聽清楚,你並沒有和我討價還價的資本。如果你以爲,我現在是在求你,那你就大錯特錯了。我只是在討回屬於我自己的那一份公道,僅此而已!”
他的表情猙獰,聲音冷酷,和之前陪伴孩子玩耍時候的樣子簡直是判若兩人。
“公道……可上天對我又何嘗公道過……”
耳聽著從手機那一端傳來了老淚縱橫的聲音,戰行川反而從心底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暢快,他勾起嘴角,微笑著一字一句地開口說道:“但願,你還沒有老糊塗到需要我再重複一遍剛纔的話。你可以選擇不答應,我無所謂,你對我而言,從不曾具有任何特別的意義,你只是貢獻了一顆精|子。”
他直接掛斷電話,嘴角的笑容定格,然後漸漸消失不見。
站在原地片刻,戰行川揣起手機,轉身去開門。
他剛一拉開房門,就看見一臉躊躇的冉習習正站在門口,似乎剛要擡起手去敲門。而他忽然的動作顯然嚇了她一大跳,只見她向後退了一步,雙眼圓睜,吃驚地看著他。
“啊,我、我是想問你,我剛煮了茶,要不要下樓喝一點?”
冉習習用了兩秒鐘的時間才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頗有些尷尬地問道。她沒想到自己剛要敲門,門就開了,而他就站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完全沒有給她任何調整心情的時間和機會。
戰行川抹了一把臉,儘可能輕鬆地回答她:“好啊,嚐嚐你的手藝。”
兩人一前一後,默默地走下樓梯,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來。
整個一樓都瀰漫著一股淡淡的茶香,果然是好水好茶,不容錯過。戰行川用力嗅了嗅,終於笑了,能夠在寒冷的冬日午後喝一杯熱茶,真的是再好不過的享受。
冉習習幫他斟了一杯茶,放下茶壺,她輕聲說道:“我想過了,你說得有道理,我不會再去思考對和錯了,那太幼稚。我現在只想弄明白兩件事,一個是我母親的真實死因,一個是我養父的真實死因。至於雙胞胎的秘密……隨她去了,她願意說什麼就說什麼,我管不了別人的大腦和嘴。”
她承認,說出這些話其實並不簡單,她甚至還想過,索性也將自己知道的全部事情都告訴給那些無孔不入的記者。反正,她已經夠丟臉的了,再也沒有什麼不能失去的尊嚴。
戰行川去拿茶杯的手微微一頓,在半空中停留了一秒鐘,然後,他繼續端起了茶杯,送到嘴邊,輕輕地吹了吹,嗅著其中的香氣。
他倒是沒有想到,一向喜歡鑽牛角尖的女人,這一次倒是沒有那麼固執。
“我倒是建議你,最好連這兩件事都不要再去查。萬一結果是你不能承受的,你會比現在還痛苦,我保證。”
雖然並不知道兩件事的背後藏著什麼樣的陰謀,不過,在戰行川看來,刁成羲夫婦和冉天澤夫婦都不是什麼善男信女,包括刁冉冉在內,根本就沒有一個好人,他們無論做出什麼事情來,他都不會感到奇怪。
冉習習或許是這其中唯一一個還算保留良知的人,她不應該再承受來自於他們的壓力和挾制,這不公平。
“他們一個生了我,一個養了我,不管他們是什麼樣的人,我不想做一個狼心狗肺的女兒。你說我愚蠢也好,固執也罷,我只想找到這兩個答案。”
她握著茶杯,聲音裡有一絲絲的顫抖。
“很簡單,如果讓我來分析,就是一個可能:你母親一直希望你的養父能夠帶她私奔,但他不肯,她越逼越緊,他終於受不了,於是找來了那個藥方,令她死亡。之後,你的父親知道了妻子的死因,想要報復,於是和阮梵聯手,先將冉氏搞垮,然後逼著冉天澤自殺。”
抿了一口,戰行川十分篤定地給出自己的判斷。
他的話顯然不那麼動聽,冉習習直皺眉頭,但她也說不出什麼反駁的話來。
因爲,連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認,其實他的邏輯聽起來沒有什麼太大的漏洞,就他們目前所掌握的信息來看,這已經是最大的可能。
但她不願意接手這樣的事實,在她的眼裡,母親和養父都是堪稱完美的人,尤其是她的母親。在冉習習看來,母親是聯姻下的犧牲品,她爲了家族的榮光,不得不放棄自己的愛情,剋制而內斂,絕對不會成爲一個妄圖淫奔的賤婦。
“如果不是這樣,那又如何呢?你比我還清楚,你的養父母看起來也並非完全沒有感情,他看起來像是時刻準備和情人私奔的樣子嗎?而他這種鍋裡也要碗裡也要的態度,勢必會將你的母親逼瘋。她什麼都沒有了,只剩下愛情了,可連愛情也要失去了。在這種情況下,你覺得他們之間不會爆發出可怕的爭吵,彼此憎恨嗎……”
戰行川越說越快,好像一定要冉習習接受這樣的推論似的。
“嘭!”
她重重地將手上的茶杯放在茶幾上,臉色鐵青,嘴脣微抿。
過了幾秒鐘,冉習習才艱澀地開口說道:“對已故的人還是尊敬一些吧,你何必一定要把他們想得那麼糟糕……”
戰行川嘆了一口氣,不再繼續說下去。
不過,他的話還是起了一定的作用,或者說,他說出來了冉習習在心裡想過很多遍,但卻一直不敢說出口的話。
畢竟,人們總是嚴於律人多一些,嚴於律己少一些。
“所以呢,你打算接下來做些什麼?既然辭職了,不如就好好規劃一下。”
戰行川喝光了杯子裡的茶,轉移了話題。
她看了他一眼,替他再次填滿茶水,低聲回答道:“我的朋友克雷格幫我申請到了一個去美國進修的機會,攝影主題,爲期六個月。據說授課的都是一些殿堂級大師,機會難得……但是,我覺得時間太長了,我不可能離開中海這麼久……”
原本,克雷格還替她遺憾,覺得她即將出任中海新公司的高職,肯定無法去國外進修。哪知道,計劃沒有變化快,沒過幾天,他就收到消息,得知冉習習已經被波尼·克爾斯給毫不留情地炒掉了。
在過去的幾年間,克雷格無數次幻想過老闆炒掉這個女人的情景,甚至有好幾次,他都覺得老闆絕對不會再忍了,這一次一定會趕她走,但波尼·克爾斯都沒有。
而就在他以爲老闆永遠都不會趕她走的時候,波尼·克爾斯卻奇蹟般地讓她從NG集團徹底離開。
真是奇妙。
“不過,這樣也好,習習,你可以去跟著最頂尖的大師學習攝影了!你知道我爲了幫你申請到這個名額,特地去找了好幾位教授幫你寫推薦信嗎?所以,不管怎麼樣,你一定別浪費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這就算是我送你的聖誕禮物了,記得回巴黎請我吃飯!”
幾天前,克雷格在電話裡意氣風發地說道。
只有傻子纔會放棄這麼好的機會,所以,當聽見冉習習說她要考慮考慮的時候,克雷格整個人都愣住了,以爲自己聽錯了。
“真的是一個好機會,我建議你不要錯過。如果你擔心的是睿睿,那麼我可以答應你,在這六個月裡照顧他,一直到你回來。”
聽完之後,戰行川沉吟片刻,對冉習習輕聲說道。
她皺了皺眉頭,還在猶豫不決。
“你如果選擇去的話,什麼時候出發?肯定是明年了吧,春天嗎?”
戰行川掏出手機,點開日曆,瞥著上面的日期。
“是,明年二月中旬開課,九月正式結業,然後舉辦學員作品展覽。這麼久的時間,我真擔心睿睿會不答應,我好不容易纔和他建立起感情來……”
冉習習越說越難過,更加想要放棄。
他搖頭:“不會。你想,他當初第一次見到你,就對你很有好感,不是嗎?才六個月,沒有你想得那麼久。”
說完,戰行川在心裡補充著,三年都熬過來了,六個月算什麼。
“我再考慮一下。”
冉習習比了個手勢,表示她不打算繼續討論這個話題了。
人世間的變數太多太多,她也不能確定今天的想法和明天會不會是一樣的,誰都在變,世界也在變,唯一不變的就是變。
“好吧,不過我還是希望你不要爲了睿睿而放棄自己的夢想。全職媽媽很偉大,用於犧牲自我,但你也要知道,一個母親要教給孩子的事情很多,她的孩子也不希望自己有一個平庸無爲的母親。還有,我並不覺得在母親忙碌的時候,改爲由父親去照顧孩子有何不妥。記住,不要讓陪伴孩子成爲你逃避現實的藉口。”
戰行川舉起手中茶杯,做了個敬酒的姿勢,然後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