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了頓,季憫秋繼續道:“畢竟,你年紀大了。”
季憫秋輕輕吐出這樣一番話,抬了眼,挑了眉看向卞嬤嬤。
“奴婢多謝昭儀娘娘的擔待之恩。”卞嬤嬤在后宮之中混了這么些年,自然知道該怎么服軟,當下,毫不猶豫的就再次給季憫秋行了大禮,認了錯。
季憫秋這才緩了臉色:“卞嬤嬤何必多禮,剛剛本宮已經說過了,本宮也不過是為貴妃娘娘辦事的,擔待著你的失誤,也是應當應份的。”
說著,不等卞嬤嬤回答,又自顧自的道:“心若,你讓卞嬤嬤先回吧,本宮回去用上一丸藥,即刻便趕去未己宮。”
卞嬤嬤幾乎要咬碎了一口老牙,自己就站在這季昭儀的面前,她卻偏偏對著她的婢女說話,卻連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卞嬤嬤在盛瀅心的面前是十分得臉的,瞬間被季憫秋這番故意輕忽的表現給弄得有些怒意了,只是礙于季憫秋之前的教訓,她倒也不敢再做出任何不好的事情來,否則這季昭儀一頂惡意頂撞她的罪名壓下來,到時候皇帝陛下怪罪起來,定然要追究自家貴妃娘娘的責任。
“請吧……”心若順著季憫秋的意思,對著卞嬤嬤抬了抬手。
看到卞嬤嬤踉蹌著離開的腳步,心若實在忍不住了:“主子,您不怕那老嬤嬤跑去貴妃娘娘面前告狀嗎?”
季憫秋卻是微微一笑:“今日若是來的是別人,我還真就怕了。只是,她嘛,平日里,你是沒見她,總是喜歡擺出一副高人一等的模樣,這點子小委屈她怎么好意思往她家貴妃娘娘面前訴說。”
要說她也會等待著機會再說。
“難道她會就這么算了?”心若猶自不放心,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不過,心若口中說著卞嬤嬤會這么算了,其實,這番說辭卻是連她自己都不相信。
季憫秋看出心若心口不合一,抬手撫亂了心若搭在肩膀上的發尾,笑著道:“今日的氣本宮若是忍了,只怕卞嬤嬤立馬就得跑到盛貴妃那里好生的說道本宮一番,明日里,盛貴妃就要越發的提防本宮。”
心若不解。
季憫秋無奈的嘆息一聲,看著身后意兒如兒臉上的恍然大悟,拋下一句:“意兒,給你的心若姐姐好生的解釋一番。”
意兒會意:“咱們主子身懷龍種,又甚是得圣寵,按照后宮的生存法則,難道不應該囂張,不應該張揚嗎?”
心若點點頭。
原來如此,有時候并不是一昧的將自己低到塵埃里,一直都那般的低調為人做事,如此,隨著生份與境遇的不同,隨時變遷著,這才是生存之道。
有時候就是故意這樣高調,才會讓對方覺得你其實也就那樣,很容易對付,便在面對著你的時候,放松心中的警惕,為自己求得喘息的機會,然后一舉反撲,將對方置之死地。
“是,確實是奴婢愚鈍,連意兒、如兒都不如,幫不上主子。”心若有些郁悶的低下頭。
季憫秋搖搖頭,沒有再開口,聽剛剛意兒的解釋,季憫秋直覺自己身邊這意兒,如兒,只怕沒有表面上看著的那么簡單。
只是,她們如今待在自己身邊,并沒有做出什么與自己不利的事情來,自己暫時倒也沒有必要去查探她們。
季憫秋低了頭,翻著自己順手抽在手上的情報,有些郁悶。
手上通過一些渠道和人網羅的人手是夠了,只是他們表現出來的辦事能力卻依然有些欠缺,不及趙華城手上那些用慣了的暗衛,做起事來,十分的有效率。
“唉,仍舊沒有進展。”季憫秋嘆息一聲,甩甩手,將那些情報盡數焚燒殆盡。然后便起身前往盛瀅心所居的未己宮而去。
“臣妾參見貴妃娘娘,貴妃娘娘萬安。”季憫秋挺著大肚子,動作緩慢,卻還要堅持著行禮,只看的一旁坐在主位之上的盛瀅心心頭跳的厲害。
半晌沒有聽到盛瀅心的回答,季憫秋耐不住問道:“貴妃娘娘喚了臣妾前來,有何吩咐?”
盛瀅心此時心中極其的矛盾和糾結。
她是既希望季憫秋的孩子就這樣沒有了,又很害怕季憫秋的孩子就這般沒有了。
試想,若是面前這季憫秋的孩子在自己的未己宮里出了事,到時候,皇帝陛下第一個要責難的便是自己。
那會兒,不用說順承帝的寵幸,便是連著著這貴妃之位只怕也要被擼了,這樣一想,盛瀅心是無論如何也不敢有任何的動作了。
況且,現在盛瀅心的心頭其實最為強烈的愿望已經跟別人的孩子無關,而是事關她自己孩子的事,她要報仇,為好她的二皇子報仇。
而季憫秋這腹中的孩子算是來日方長,以后有的時間與機會。
“此次本宮讓季昭儀前來的所為之事,仍舊為了先頭的事情。”
盛瀅心說得直接,在接到季憫秋臉上流露出來的猶豫的表情之后,盛瀅心冷冷一笑:“本宮與你早就有過合作,此次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本宮也就用不著再與季昭儀轉著彎的兜圈子了吧。”
季憫秋轉著眼珠子看看四周,偌大的宮殿里,除了兩個身邊最為信任的幾個宮女,便就只有帳幔四處飄蕩著,上面墜著的玉石琉璃被風一吹,碰撞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音。
如此一來,季憫秋覺得自己倒也用不著擔憂了,便點點頭,表示認同了盛瀅心的話。
“只可惜,咱們也不知道是運氣不好,還是旁的原因,這第一次和第二次接連兩次出手壓根沒有傷到她的根本,反倒讓她那只多年不曾下蛋的老母雞懷上了龍種。”
“哼。”盛瀅心像是忍到了極限,恨恨的自鼻子里一哼:“真真是可恨至極。”
盛瀅心越說就越生氣,怒意一股腦的涌上心頭。
季憫秋對于盛瀅心這般的思維也是醉了,側坐著恭敬的回話:“回貴妃娘娘的話,皇后娘娘行事太過于隱蔽,臣妾手上的人手有限,那事兒,到如今也只是一個猜測,暫時查不到任何的蛛絲馬跡。”
“可恨……”盛瀅心“咚”的一聲隨手就將身邊上好的官窯青花瓷的茶碗摔到了地上。
“貴妃娘娘息怒。”季憫秋也不畏懼,言不由衷的一勸。
盛瀅心雙眼冒著火,眼眶都已經脹得通紅,那張本來如花如月般嬌俏美麗的容顏顯得十分的可怖。
“本宮已經準備好了在陛下的面前揭發她,你卻跟本宮說你到現在為止還沒有找到證據。”短短的一句話之中,盡數都是指責之言。
季憫秋低下頭,掩住了眉眼之中流露出來的無所謂和譏諷之意,淡定的繼續勸道:“若是此時貴妃娘娘便去陛下那里揭露她的罪行,只怕時機尚未到達,且不說臣妾手頭的證據不足,便是皇后娘娘腹中就又有了一道天生的免死金牌。”那道免死金牌如此好用,咱們到時候身邊的證據再多,對于實力強大的皇后娘娘而言,恐怕也無濟于事?
季憫秋的聲音遲緩,像是有些猶猶豫豫的勸說著。
盛瀅心心中的氣怒并沒有完全消下去,撇過了頭,不去看季憫秋,只是望著站在她身后的卞嬤嬤。
卞嬤嬤意識到盛瀅心此時心中的糾結之意,立馬站了出來,俯在盛瀅心的耳邊輕聲道:“主子,季昭儀此言不假。”
“陛下這么多年來,都沒有過嫡子,若是這一回皇后娘娘一舉得男,只怕陛下要高興壞,咱們更加沒有辦法動她了。”
用孩子做擋箭牌,這事,盛瀅心平日里做的最多,所以,卞嬤嬤所說的,她心里是再認同不過了,當下,盛瀅心便沉默了。
季憫秋撩起云袖,撥動了一番長長的玉蘭色指甲蓋,抬起眼眸,再真誠不過:“貴妃娘娘,這事臣妾會一直查探到底的,皇后娘娘的預產期在兩月之后,貴妃娘娘不若再等等,臣妾一旦有了消息,便會在第一時間派人來告知于您。”
“本宮……等你!”才怪。
盛瀅心心里突然冒出來一個想法。
對于季憫秋這里,她已經開始不抱任何的希望了。
其實說到頭,在一開始的時候,盛瀅心也幾乎是沒有抱什么心思的,不過是將季憫秋叫過來走個過場,心里想著的是,也許她這里會有所收獲也不一定,乃是有一種病急亂投醫之感。
所以,在聽到季憫秋此言之后,盛瀅心失望之心是有之,卻在一頓發泄之后,便很容易就釋懷了,也沒有再怎么責怪季憫秋,只是那面容之上的表情卻很是懨懨的,完全沒有精神一般。
季憫秋識趣的帶了人施禮離開。
直到季憫秋從未己宮里離開,走在宮外的大理石地板之上,也仍舊在想著這件事情。
冷不丁走在后面的心若趕上前來,湊在季憫秋的身旁輕撫著胸口道:“主子,剛剛那會兒可把奴婢嚇得狠了。”
季憫秋腳下一停,回她一句:“怎么了?”
“主……主子,您不覺得剛剛貴妃娘娘那個樣子很兇嗎?就好像要吃人的餓虎一般。”
那個時候的主子,挺著大大的肚子,坐在她的對面,就好似是一只待宰的小羊羔。
“那小茶碗往地上一摜,可把奴婢看得心驚膽戰。”只是,令所有人沒想到的是,盛瀅心會那般高高舉起,而如此就輕輕的放下了。
季憫秋一開始心里其實也有些想不清楚,不過,此時,一路走來,聯系到盛瀅心的心事和她當時的表情,季憫秋似乎有些明白了。
“想必是她心里已經有了答案了。”季憫秋嘆口氣,一手撐著腰,一手挺著孕肚,用力的攏住了披風的領子。
“主子,天又要變了。”
聽到一旁意兒的聲音,季憫秋抬起頭,只見天邊有一團團烏云正緩緩的飄過來,將本來晴朗的天氣掩蓋住。
季憫秋尚沒有開口,心若便立即轉移了話題:“是啊,沒想到大興城的天氣,在冬日里還如此多變。”
季憫秋撫了撫鬢前的額發,一抹濕意打在上面,寒風吹過,越發顯得冷了。
“對,要變天了,不知道這宮里的天氣,什么時候能夠再變回來了。”
季憫秋略略感慨一番,招過她的軟轎,便回宮了。
未己宮里,季憫秋走后,盛瀅心就立刻打起了精神。
“本宮改主意了,就算季昭儀真有那個本事,查到她使手段害死本宮的皇兒,但是,此時,她可以憑借著腹中的龍種,躲過陛下的懲處。而到時候,她一旦生了,再想要治她的罪便就更難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