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太醫中,只有劉院正的品級最高,按理說,也是他答話,但是順承帝對這個回答十分不滿。
只見他沉吟半晌,大手一甩,嘴唇不悅的抿著,將目光緊緊的盯在吳太醫的身上:“朕早聞吳太醫最擅長解毒,又有家學淵源,難道也對寧才人所中之毒束手無策?”
此時吳太醫的心中確是有些許譜子,只是尚沒有萬全的把握,現在著實不方便說出來,當下,只得緊緊抿了抿嘴,緩緩道出:“寧才人所中之毒,著實罕見,在微臣的家學之中,并未見過此等相同或者類似的毒藥,所以,這一時半會的,微臣是著實拿不出解毒之藥。”
說完,吳太醫習慣性的看了一眼順承帝,見其眉眼一瞪,似是又要發怒,便踱著步子上前,不緊不慢的道:“雖然微臣這一時無法替寧才人解毒,但是微臣的身上有一味能解百毒的藥丸,不若先給寧才人服上一粒。”
“雖說不能立時就能解了寧才人所中之毒,卻可以暫時控制寧才人體內之毒,讓其不會繼續侵害寧才人的身體。”
吳太醫一邊說著,一邊從袖子里摸出一個紫檀木做的小方匣子:“服下它,便能暫時壓制住毒性,如此,微臣等也好有時間細細研制解毒之藥。”
聽了這話,順承帝緊皺的眉頭,這才有所放松,整個人也不幾不可見的舒了一口氣。
季憫秋一直從旁站著,瞧見順承帝的表情,心里不由得一陣悲涼,原來所謂的萬千寵愛,不過是虛假,利用才是實際。
待得一切塵埃暫定,順承帝這才像是剛剛想起來站在角落里的季憫秋,語氣和神色很是不虞:“季采女,你不好好的呆在你的暗香閣,怎地在這寧才人的竹心小筑。”
季憫秋心中早就做好了準備,只是沒想到順承帝居然這么晚才終于想起自己,恐怕心中想要利用寧才人是真,但是對其的寵愛卻也作不得假,所以這才擔心的想了其他之事。
這般想著,季憫秋也沒有怠慢順承帝,屈膝行禮:“嬪妾給陛下和皇后娘娘請安。”雖然順承帝和秦皇后進來的時候,季憫秋已經行過禮了,可是,這一次是順承帝單點了她,所以,她的膝蓋還是要糟罪。
等到帝后二人允了她起身,她這才溫婉的回道:
“回陛下的話,寧才人這幾日,身子有些不舒爽,便與嬪妾道,有些懶怠的動,故而讓人叫了嬪妾過來,陪她下棋繡花。”
說著,季憫秋從貴妃榻旁的高低柜上取下兩人剛剛還在繡的并締蓮荷包,高舉過頭頂,低眉順眼的展示給順承帝看。
順承帝隨著她的動作,放眼看去,心中有了數,然而也不開口,只是看了一眼身旁的秦皇后,便聽到她已經在問寧才人的貼身大宮女溫柔:“事實可是這般?”
宮女溫柔已經恢復了平靜,掙脫了內侍的鉗制,恭敬的跪下行禮:“季采女所言即是。自從幾日前寧才人有些不舒服,季采女前來看過寧才人之后,寧才人便與奴婢道,看著季采女十分的合眼緣,這才讓奴婢一大早的就去請了季采女前來,在寧才人中毒之前,兩位主子一直在繡荷包,說笑話逗樂子。”
溫柔的話倒是不偏不倚,正好說出了真相。
其實,今日,季憫秋本是不欲過來的,通過三日前的觀察和試探,她已經大概知道寧才人這里鐵定會發生一些事情的。
只是有時候想著寧才人也與她一般,雖說表面上看著圣寵隆重,說到底卻也是一個身不由己的可憐人罷了,再加上,近些日子,也不知道怎么的,身體又有些不適。
況且,季憫秋的心中對于盛貴儀所謀之事,心里已經有了自己的想法,故而,左思右想之下,稟明了季婳惟還是冒著風險過來了。
果真是,點背到可以,之前寧才人一上午都好好的,自己本來稍微有些許放心,沒想到,在兩人用了午膳之后,剛拿起要繡的荷包寧才人卻突然吐血,而且不是小口小口的吐,而是一大灘一大灘噴出來的。
當時,季憫秋就坐在她的對面,連身上都被沾染了許多,寧才人自己也嚇到了,甚至來不及說出一句完整的話,就昏迷了過去,那大口大口噴的血這才就自動停止了。
也幸虧是昏迷了,不然那血一直噴一直噴,再多的血也不夠用。
順承帝的目光一直盯著那荷包,眼中若有所思。
季憫秋眼眸輕抬,心中微動,連忙解釋:“寧才人道,一個月后便是陛下的生辰,鑒于陛下乃是大潁皇朝的國君,肯定是什么金銀珠寶,稀奇玩意兒都不會缺,恐怕送什么都表達不了她的心意,回報不了陛下對她的盛寵。”
說著,季憫秋低下了頭,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正值嬪妾聽說她的繡藝好,這才想著建議她自己親手為您繡些荷包,放些清心明目的花瓣和薰香,也好讓陛下在處理國事之余能夠舒心些許。”
順承帝看到季憫秋,本來首先想到的便是丞相季琨,這些日子,他倒是不曾像以前那樣,動不動的就在大朝之上當眾駁回自己所提的議案,在面對自己的時候也較往日更顯得恭敬了幾分。
順承帝的思緒兜兜轉轉,又想到了季婳惟,她好歹進宮數年,是自己御封的正二品淑儀,又孕育了皇嗣,替自己生下了慶寧公主,雖然在別人的挑唆之下說了幾句大逆不道的話,終究還是一時糊涂,無心之失。
如此,將她禁足了這般久,他在一旁冷眼瞧著,相比盛瀅心那個同品級的貴儀看著還算是安分。
而且在這個后宮里,自從季淑儀禁足,似乎盛貴儀的言行舉止更顯得輕慢了許多,完全打破了自己想要的那份平衡。
如今,這季憫秋以丞相之女被自己封為了最末等的采女,一呆就是近一月的時間,看她眉宇之間,絲毫沒有被冷落的抑郁和傷感,仍是一派平和淑靜,倒是有幾分風范。
而且,再一次看這季憫秋,竟發現自己對她竟然莫名的有著幾分不一樣的感覺。
那一張素凈的面容上的五官是越瞧越精致,越瞧越好看,順承帝的心中無聲的蕩起了些許漣漪,對著她說起話來,也莫名地溫柔了不少:“寧才人倒是與你合得來。”
要知道,順承帝這些日子大多數夜里都宿于竹心小筑,也算是了解了寧剪瞳的性子幾分,知道她出身大學士府,小的時候便承家學,熟讀四書五經,又兼其才思敏捷,便少不了有幾分心高氣傲,看著其他的人總覺得俗,俗不可耐。
因此,寧才人在這后宮之中,也總是不大愛搭理其他人,不管是請安還是做事,也是一個人。
沒想到,這樣挑剔的一個人,倒是喜歡與這季憫秋相處,看來,這小小的從七品采女季憫秋倒也些不一般的地方。
“啟稟陛下,既然季采女正好在這里,當是可以將當時的情形說與臣妾聽一聽,待會臣妾下去探查的時候,也好便利許多。”
季憫心中漏跳了一拍,這是要拿她問罪了嗎?
這宮里的規矩是,毒害品級比自己高的嬪妃,是會被杖斃的。
她才不要,她還如此年輕,并且,她不相信,自己歷經千辛萬苦穿越至此,就是來找死的。
“季采女,本宮且問你,寧才人到底是怎么中的毒,毒發之時,又是怎么樣的情形?”
這邊季憫秋還沒想清楚,那邊秦皇后已經迫不及待的開口了。
聽得秦皇后這般問,就連順承帝的目光都打了過來。
季憫秋只覺得這帝后二人果真是大潁朝最至高無上的人,看他們一雙雙眼睛盯在自己身上,自己只覺得渾身都要灼燒起來,內心深處也在狠狠的發著抖。
但是她不怕,俗話說得好,沒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她沒做過,又有何懼。
“嬪妾來到竹心小筑的時候,正是巳時,剛剛在長寧殿陪著淑儀娘娘用完早膳,這就接到了寧才人姐姐派來的宮女溫柔帶來的口訊,道是請嬪妾前來坐坐。”
“嬪妾私心里想著,寧才人姐姐這些日子身子骨有些不舒爽,想必心里也是有些許煩悶,自己雖然不能做什么,但還是能說些笑話給姐姐解解悶。”
“季采女,本宮對這些因由不算感興趣,不如直接說說正題。”秦皇后此時心里眼里想的都是如何查出這件中毒事件的幕后指使者,哪里有心情聽這些。
“是,嬪妾有錯。”季憫秋趕緊彎腰請罪。
“不怪你,你且說說寧才人毒發之時的癥狀便可。”順承帝語氣柔和,眼見著這小小的從七品采女在面對著自己于秦皇后的目光鎮壓,雖然有過一小會兒的慌亂,但是卻能很快的調整過來,倒也是勇氣可嘉。
“是,陛下。”這個時候的季憫秋,她的內心其實已經完全恢復了平靜。
她幾乎已經意識到了,若是眼前的順承帝真心有意要治她的罪,那么他的態度便就不會如此時這般平和。
當然更加令季憫秋心喜的是,眼前的秦皇后怕是也沒有抱著整治自己的心思,帝后二人就真的只是單純的想要了解事情發生的始末罷了。
想清楚這其中的關鍵之處,季憫秋松下心來,雙眼看向寧才人的方向,只是目光一時凝住,那里有一雙眼睛在追逐著她,雖然顯得十分的小心翼翼,但她仍然有感覺到,那目光一直在游離,不曾離開過。
“嬪妾與寧才人姐姐相談甚歡,因而便被寧才人姐姐留下用午膳。”
季憫秋語音未落,便聽到一陣急切的聲音:“敢問寧采女,你們午膳用的是什么?”
季憫秋循著聲音看過去,那不正是剛剛那個最后替寧才人把脈的吳太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