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季憫秋這般的說法,季婳惟一驚:“什么……”
說著,季婳惟還用力的拍了一下身旁的紫檀木雕刻鏤空花紋的三腿高幾,那力道大的,直把那高幾拍得晃了幾晃,也是身旁立著的心若因為做慣了粗活,所以手快方才接住了那上面的物什,這才沒有如同上次一般釀成為杯盤狼籍的場面。
“姐姐不要激動。”季憫秋毫無真心的勸了一句,語氣平靜的不得了,就好像兩人根本不是在討論后宮的陰謀詭計,而是在問著,她身上的蘭花花樣子繡的好不好看。
“怎么能不激動?”季憫秋不勸還好,一勸之下,季婳惟腦海里對著盛瀅心的新仇舊恨全都一股腦的涌了上來,哪里還控制得住,自然是更加激動了。
“你要本宮如何不激動,你可知道,本宮與那盛瀅心兩個人在這后宮里面斗了多少年,這些年,我們家世相當(dāng),又都孕有子嗣,相同的也都擁有皇帝陛下的寵愛,這么多年也一直都是平分秋色的,只可惜,怪本宮大意了,被她一算計,就頓時落了敗相。”
季婳惟舔舔有些干燥的嘴唇,繼續(xù)道:“不過,幸虧有你進宮來幫我,連著挫敗了她兩次,只是,她到底根基深厚,你又新近入宮,我還禁著足,卻仍舊不曾傷到她的根基。”
說著季婳惟突然就激動了起來,“本宮原本以為,你是有法子能夠整治得她出不了頭的,就如這一次,雖然你我都沒有辦法弄死她,但是,她昨日里卻是惹了不該惹的人,自有太后娘娘會去整治她。”
季婳惟喉嚨處一滾一滾的,那神情怎么看怎么焦灼:“可是,你倒好,你居然還跟本宮說,她的位分還要再挪一挪,還往高處挪哪,想要怎么挪,正二品,再往上,那不就是正一品,要封妃了,嗯……”
季憫秋一抬眼,就正好對好季婳惟那雙大眼睛,此時,她正定定的瞪著自己,眼睛中的東西太多于復(fù)雜,季憫秋一時間竟然看不完。
不過,這周遭的氣場幾乎都是季婳惟心中的怒意和嫉妒之意。
季憫秋大概明白,自己剛剛那一番盛瀅心要升位分的言論倒是真的讓季婳惟慌了。
但是季憫秋倒也不怕她,將頭一抬,伸手淡定的扶了扶左邊的流光點翠發(fā)簪,又抬手撫了撫自己身上這身淡紫色云袖,剛想放到案幾之下,又見上面太過于臟亂,索性就搭在了衣袖上,一只手摩娑著那上面的蘭花花紋,細(xì)密的針腳,足可見御衣局中宦養(yǎng)的那群繡娘技藝高超。
“姐姐不想要聽到這個,那妹妹倒要問問姐姐,你到底想要聽什么?”季憫秋絲毫沒有受到季婳惟神情壓迫的影響,說起來話儼,仍舊慢條斯理,再冷靜不過了。
季婳惟點頭雙搖頭,面上仍舊有著幾分怒意,卻被季憫秋那副淡定的模樣給影響到了,神情慢慢的歸攏,然后又緩緩的消散。
等季憫秋再看的時候,便見季婳惟的臉上已經(jīng)又重新有了笑意。
“這樣才對,姐姐若是已經(jīng)真的沉靜了下來,不如聽妹妹說幾句。”
說著季憫秋湊近了季婳惟的身邊道:“妹妹之所以之前沒有想到,都是因為,那個時候妹妹并不知道太后娘娘要去青云山禮佛這事。但是姐姐剛剛告訴了我,所以,妹妹這才會想到盛貴儀在行那樣的事情之時,也許開頭的確是因為妹妹的挑撥離間,以及文御女的張狂和不懂節(jié)制,對著她出言不遜而導(dǎo)致的。”
“但是,因著有太后娘娘青云山禮佛之事,這才讓我真正敢于大膽的猜測,其實,到了后面的時候,盛貴儀便已經(jīng)算好了。”
“她是如何算好的?”季婳惟越發(fā)覺得自己不僅看不懂眼前的季憫秋,似乎也有些看不懂那個與自己斗了多年的老對手。
“明日便是太后娘娘出發(fā)前往青云寺的時間,姐姐入宮多年,想必知道太后娘娘一旦決定了哪天去,那么,她是斷然不可能會因為別的事情而做任何的改變的。”
季憫秋神色擰著,認(rèn)真地推測著。
“的確如此,太后娘娘自從我入宮,只要對著內(nèi)務(wù)府和皇后娘娘下了前往青云山的命令,一旦由著天吏監(jiān)策算好了出行的日期之后。那么,等到她出行的那一日,無論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只要皇帝陛下還能處理的了的,她都不會改期。”
說著季婳惟的神色似是陷入了回憶之中:“我還記得,我剛?cè)雽m的那一年,有一個秀女因為長得太過于漂亮,承寵一個月之后,在御花園賞花的時候,失足落下荷塘被溺而亡,當(dāng)時,太后娘娘眉毛也沒有皺一下,依舊乘了玉攆出宮去了。”
“所以說,太后娘娘的身邊有盛貴儀的人,她能提前知道太后娘娘的決定。”至少太后要去青云山這件事情,后宮中先進來的妃嬪都知道個大概,但是今年具體出行的日期,卻并沒有當(dāng)眾公布出來,太后娘娘本人也并沒有對著所有的妃嬪特意說起過。
“這個倒是,太后娘娘不喜歡別人知道這些事情,因而,天吏監(jiān)策算日期也是私底下算的,太后娘娘并不喜歡太多人知道的。”
“不過,太后娘娘要出行的日期雖然沒有公開,卻也沒有什么稀奇的,其實本宮也早就知道了。”季婳惟笑笑,想要在這后宮里面生存,哪能不往那些太后娘娘、皇后娘娘的身邊安插人手了。
季憫秋其實早就已經(jīng)猜到了,不過是故意說出來,試試季婳惟罷了,還有一個原因,也是在暗自指責(zé)季婳惟在宮里有那么多的資源都一個人把持著,不讓她接觸到一星半點,卻又在指望著自己替她出謀劃策。
所以,季憫秋潛在的意思便是,這日后,季婳惟若是再像以前這樣將那些宮中宮外的情報一個個看了,卻又都藏得深深的,不讓她知道的話,她就算是做了什么事情,或者做錯了什么決策,那也怪不到她的身上。
因為,這一切的原由都在于,她季婳惟不相信自己,不讓自己共享那些情報和人員的那些資源,這才會導(dǎo)致自己情報閉塞,推論不精。
“可惜,妹妹卻不知道,不,只是現(xiàn)在才知道,所以,以至于我的推論出了一些問題,最后也是因了姐姐的提醒,到現(xiàn)在才最終得出來,不過,也是……唉,卻還是不知道是真是假了。”
說到最后,季憫秋半真半假的感慨了一句,那話中的意思很明顯,那其中的語氣卻是十分的復(fù)雜。
既有真正的可惜,也有一絲絲的埋怨之意。
季婳惟一聽之下,哪里還會不明白的,現(xiàn)在用得著季憫秋,自然是拿著好話哄著她:“好妹妹,這一點姐姐日后一定會多加注意的,你放心,你是本宮的妹妹,我們都是一家人,本宮自然是相信你的。”
季憫秋心中不嗤,嘴上很是誠懇:“希望姐姐言出必行,不要讓妹妹失望了才是,也只有這樣子,妹妹也才不至于讓姐姐失望。”
“放心吧,以后,在這后宮之中,哪宮妃嬪有了什么風(fēng)吹草動,姐姐一定第一時間通知妹妹。”
季憫秋點點頭,季婳惟說這些話的時候,這長寧宮中的主要宮人都在場的,這話,雖然不是季婳惟的心里話,但是在關(guān)鍵時刻卻能讓季憫秋通過季婳惟的心腹調(diào)用到被她藏起來的情報,這個才是季憫秋真正想要達到的目的。
總之,在這一刻,長寧宮的宮人都是聽得清楚明白的。
季婳惟這話,算是已經(jīng)在言語上認(rèn)可了季憫秋的身份,雖然不是真心的,于季憫秋而言,已經(jīng)大有裨益,也足以迷惑這些只會奉命行事的宮人了。
“太后娘娘明日去青云山,她又不是去了就不回來了,她不過是去那廟里住上半個月,到時候天氣兒徹底冷下來的時候,她就會擺駕回宮,到了那會兒,太后娘娘不一樣還是可以出手收拾盛瀅心嗎?”
季婳惟覺得自己這個推論簡直是太有道理了,不由得點了點頭,打心眼里認(rèn)同自己的這個說法。
畢竟,季婳惟進宮好些年了,是一直偷偷關(guān)注著太后娘娘的,對于她小氣又極其護短的性格很是了解。
季憫秋冷眼旁觀著,涼涼地開口:“半個月,入冬了,到時候,就算太后娘娘回來了,但是姐姐別忘了,盛貴儀的父親,盛大將軍那時也已經(jīng)凱旋,順利回歸朝堂,文太后就算有心要為自己的內(nèi)侄女文珵薇出手對付盛瀅心,卻也不得不顧忌到盛大將軍。”
“而且,姐姐可千萬不要忽略了皇帝陛下,那個時候,盛盛貴儀的父親盛大將軍可是這大潁皇朝的有功之臣,豈能他剛剛替他們皇家打完了勝仗,這邊皇家就要在后宮里面折磨他的女兒了,這豈不是有過河拆橋,卸磨殺驢之嫌嗎?”
季憫秋越說,聲音越冷:“就算是太后娘娘真的如此不顧皇帝陛下的顏面,急于處置盛貴儀,要替她的內(nèi)侄女報仇,但是,那會兒皇帝陛下卻一定會迫于前朝的壓力,絕對會被逼著出手護住盛貴儀。”不信,咱們走著瞧。
最后一句話,季憫秋在心里說的。
關(guān)于順承帝會護住盛貴儀的事情,季憫秋她敢發(fā)誓,她絕對沒有亂說,依著她對順承帝的了解,他身為大潁皇朝的一國之君,最想要的就是前朝的穩(wěn)定,最想要維護的就是他的江山永固。
至于他后宮中的這片美人林嘛,高興的時候便來納納涼,找個看得過眼的美人滾滾床單,順便撒下幾顆種子,不高興的時候,看著她們斗斗,只要不弄出了人命。
當(dāng)然,這片美人林若是能為順承帝的前朝之事做貢獻,就算有人在斗爭中沒了性命,那又何妨,其實,就算是弄出了人命,只要不礙到他在前朝的地位和主動性,那也是完全無妨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