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順承帝帶著一大群宮人剛拐上竹心小筑的道,季婳惟就已經收到了身邊宮人傳來的消息,心中很是郁結,幾次想要擲掉手中的杯盞。
只是,想著順承帝這才好不容易愿意往自己這長寧宮中來了,自己也算是有了一星半點的機會,不能就這么毀了這個絕好的機會。
于是季婳惟便唯有硬生生的將所有的脾氣都咽了回去。
“娘娘,剛剛陛下所說,您看?”
那心中的怒火才剛剛平息了一會兒,季婳惟便聽到身邊的宮女對她提醒著。
“本宮不著急,你那兒倒是急上了。”季婳惟沒好氣地橫了那宮女一眼。
那開口的宮女被嚇得身子一個瑟縮,趕緊垂下了頭,再也不敢開口。
呵斥完畢,季婳惟心中的怒氣又再次蹭蹭的漲了上來,見那宮女一副沒出息的模樣,心里只覺得膩歪。
不過,她轉念再仔細想了想,這好歹是皇帝陛下親自發下的命令,沒辦法,又只好命了宮人前來收拾好了自己的妝容,讓宮人重新擺上新鮮的茶水、四色果點,準備妥當之后,才對著身邊之人道:“去請季采女前來,本宮有話要說。”
宮人動作迅速的落定下去了。
卻說正在暗香閣中賞花賞秋葉的季憫秋聽到季婳惟著人傳來的話,心中其實早就有了準備,自己被她弄進宮中,所為不就是因著這個目的么。
如今,好不容易,終于有了機會可以前去伺候皇帝陛下,她自然有話要對著自己叮囑,季憫秋也不怵,淡定的瞄了瞄身上的衣飾,看著身邊的宮女心若:“你瞧我這身衣裳可還能穿出去?”
心若聽聞,十分認真的打量起季憫秋來,一身淡紫色銀邊花紋的長裙,素發半披著,頭上僅一根緞帶系著幾束青絲,身上,手上統共只有腰間的銀色腰帶上掛著琉璃紅流蘇的禁步,看著很是素雅、清新。“采女這般打扮自有一番風味,奴婢真真是越看越喜歡了。”
心若心生感慨,自家主子似乎便就是這般,初初在丞相看見主子的時候,倒真心不覺得她的容顏有多出色,但是再一次相見,卻覺得那五官竟像是如描帶刻畫上的,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嫌少,精細得很。
日后跟著主子一塊進宮來了,這日日里不錯眼地處著,再見主子那臉上的眼睛、眉毛、鼻子、嘴巴竟像擁有了生命一般,只要你的視線一放到她的身上,就能感覺到,那五官立刻就靈動了起來。
所以,此時心若說起好聽的話來,倒確實是自己心里再真實不過的話了。
“就你這丫頭會說好聽的話哄我。”季憫秋適時的打趣一句,略略往素凈的頭發上別了一朵淺粉的珍珠玉釵,想著,等下季婳惟看見這副打扮會說的話,會做的動作,心里冷冷一笑,這才站起身,往外邊走去。
暗香閣本就是長寧宮中的一處別殿,兩廂之間以一些小徑相連,不過一會兒,季憫秋便就到了長寧宮的正殿。
季憫秋抬眼打量了一眼,眼見著季婳惟身著一件香妃色的杭綢織錦繡夏荷的長裙,頭上珠翠綴滿頭,很是尊貴威嚴。
此時的她正半倚靠在貴妃榻上,看到季憫秋來了,眼神才緩緩動了動,身子稍微挪動了一下,季憫秋趕緊上前請安:“妹妹給姐姐請安。”
季婳惟雙眼一打,見著季憫秋身上的裝扮,眉尖有些許的微皺:“妹妹這是做什么,怎生就穿得如此的素凈。”語氣里有著淡淡的不滿。
“姐姐見諒,妹妹本是在院子里歇息,因見姐姐相請,便想著,姐姐許是有什么要緊的事情要與妹妹說道,因而,便害怕來得晚了,讓姐姐久等。”
說著季憫秋適時的停頓了一下,聲音略略帶著委屈:“所以,這才將就著一身的衣衫就過來了,還望姐姐看在妹妹待你一片赤誠的份上,原諒妹妹這一次。”季婳惟的話一落音,季憫秋就連忙回話,其態度的恭敬程度,都快趕上在秦皇后那里的態度了。
“妹妹言重了,姐姐之所以這般說,也只是關心妹妹,更是為了維護咱們姐妹的關系。你想想,這姐姐看到妹妹穿成這樣,倒也沒什么,若是讓外人看到了,這知道的人,會說妹妹清雅素淡。這不知道的,只怕要暗地里罵姐姐一聲:小氣,對自己的親妹妹都如此的不舍得。”季婳惟扶了扶鬢間的赤金鑲瑪瑙金簪,神情很是嚴肅。
季憫秋低頭,季婳惟這話倒也沒甚夸大,算是實話實說。
因此,季憫秋十分識趣的沒有跟季婳惟繼續頂著:“姐姐所言,妹妹懂了,妹妹日后在這宮里頭,一定會步步小心,事事在意。”
“如此便好。”季婳惟眼見著季憫秋聽話了,這才伸出手,試圖來拉季憫秋的手,想要將其牽到自己在座的貴妃榻上。
“妹妹謝過姐姐的提攜,不過,對于此事,妹妹倒還有一句話,其實,咱們姐妹的關系,自是相親相愛,這其中的細節,旁人倒是不應全都知道曉的,也當不是憑著那些外人便能說得透的。”
這便是季憫秋心中的大實話,她實際上想要表達的是,她們這姐妹倆的關系,在她的心中,其實早就已經形成了水火之勢,好與壞,又豈是別人一言可以概括的,不過在于一心爾。
“妹妹所知,姐姐又豈能不明白。只是身在這后宮之中,今日這話,姐姐便在妹妹的面前只說這頭一次。妹妹需知,在這后宮里頭,咱們不管是身為陛下的妃嬪,還是其他的人,根本就沒有真正的自由可言,甚至就連著梳妝打扮都不能這般說著玩,也更加不是你想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的。”
說到最后,季婳惟杏仁眼一瞇,語氣很是嚴肅:“今日一過,妹妹可不要怪姐姐沒有提醒過你,在太后娘娘面前你若是這般打扮,那么必定是會被斥責的。”
季憫秋看著季婳惟在自己面前難得露出她的真容,心里倒還踏實了,這樣的季婳惟才是真的她,往日里與她嬉戲打鬧的季婳惟那都是她表演出來給她看的。
心里想得逆天,季憫秋的面上依舊表現的可圈可點,默默地屈膝,表示自己知道了。
好吧,在季憫秋隱約的記憶中,倒是記得,在這后宮里頭,倒的確一種打扮得不經心,便就是對那些上位者不尊重的規矩。
“不過在陛下面前嘛,倒是可以另當別論。”季婳惟說了半天,終于想到了順承帝對她的交接,連忙拐上了正題。
季憫秋抬頭,假裝聽不懂,其實季憫秋在選秀的當天,從順承帝一眼就相中董琉姝,再有寧才人獨寵后宮的事情發生之時。
季憫秋便已經知道,順承帝其實最喜歡的便是那樣一副調調,而且,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運,她穿越的這原主,便是天成的那個模樣,平日里看著身形嬌俏,性格溫軟可親。
可實際上,這副身子里早就已經駐下了一個完全相反性格的靈魂。
當然,這不過是季憫秋心中的吐槽之語,她哪里敢真的說出來。
季婳惟的聲音響起:“想必妹妹已經知道了,陛下已經宣布今日夜里要留宿
在你的暗香閣里。”
季憫秋早就已經知道了,心中是無悲無喜,更是無所謂,只是礙于此時的劇本,面上卻裝作了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低著頭,作了一臉的嬌羞狀。
季婳惟直看得心中膩歪,但是,眼前之人的承寵才是自己得寵的前提,當下便收起了心中的酸澀之意,好生了叮囑了一番季憫秋的某些注意事項。
從沐浴薰香到接待順承帝,再到兩人更衣,事無巨細,季婳惟都一一點到了。
差就只差在對待兩個人的房事之上的細節了。
季憫秋的心中突然起了一個惡趣味,她倒是想要聽聽,季婳惟與順承帝的房事細節,聽聽看,他們是如何享受魚水之歡的。
不過季婳惟自然不會說,不過一筆帶過,接著說起了侍寢的規矩。
季憫秋只聽得一個腦袋兩個大,末了眼瞧著季婳惟眼帶威儀的看著自己,便連聲應著:“多謝姐姐指點,妹妹記下了。”
季婳惟看著季憫秋耳尖上可疑的一抹紅點,這才滿意的點頭,又再一次囑咐:“記得一定要將陛下給伺候好了,可出不得半點差錯。”
“是,姐姐。”季憫秋忍著心頭的惡心,站直了身子鄭重的應諾。
夜幕很快降臨,夏日雖然已經過去,但是初秋的夜晚,卻也還是帶著幾絲暑熱之氣,畢竟這正是秋老虎橫行的時候。
暗香閣里燈火通明,燭光搖曳,映著一個個大大的身影。
季憫秋聽從季婳惟派來宮女的提點,待到順承帝要來的前半個時辰方才開始薰香沐浴,這甫一出浴,便有好幾個宮女一齊上來。
她們齊齊拿著張寬大的毛巾替季憫秋擦拭著長長的發,一邊擦拭還一邊不停的贊嘆:“季采女的頭發真真是好。”
“可不是嗎?瞧這發質保養得,烏黑發亮。”
眾人就這般一你言我一句的說著,直用了近兩刻鐘,方才替季憫秋擦拭干頭發。
期間季憫秋就那樣正坐在紅木的矮靠背太師椅上,身子放得很輕松,耳朵里有一搭沒一搭的聽著,撿著適當的話,就應和兩聲,不喜歡的話,就假裝沒有聽到。
如此這般,輕風卷簾,房間外傳來了一陣躁動的聲音。
季憫秋的身子突然繃直了,雙手僵硬著,這是……這是順承帝來了。
果然,門外響起了內侍尖細的聲音:“陛下駕到,季采女前來接駕……”
內侍不愧都是練過的,尾音拖得長長的,季憫秋趕緊站起身,將長長的裙擺一收,快速行動,趕在尾音結束前跪在了順承帝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