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弗剛剛踏進酒樓,便聽到上方傳來呼叫的聲音,“長清,長清,這裡。”
阮弗只好無奈地擡頭,果然看到玉無痕正在二樓的一間廂房前跟他招手,她只好點了點頭,果不其然,因爲玉無痕的這一聲叫喊,酒樓中的不少客人已經(jīng)紛紛往她的方向看過來。
經(jīng)過了許多震撼的消息,孟長清這個名字,終於可以正常的出現(xiàn)在永嘉城內(nèi)而不會引起太大的驚訝,便是連招賢館的的議論都漸漸變少了。
掌櫃的見此已經(jīng)走上來,客氣道,“原來是阮大小姐,阮大小姐請——”
雖然是被授予同知的官銜,但是,衆(zhòng)人對她一個真真實實的女子,卻也實在是不太習慣,因此叫不出那一聲同知大人,因此無論是朝堂上的官員還是一般的百姓,幾乎依舊稱呼她爲阮大小姐,阮弗倒也不介意,平日裡,以多以我自稱。
她點了點頭,“掌櫃的客氣了,我自己上去便可。”
掌櫃的笑了笑,只吩咐人將阮弗帶上去,只是看著阮弗往樓上去的背影,他這個永嘉城內(nèi)最好的酒樓的掌櫃,心中多少有些隱隱覺得,或許,永嘉的許多事兒,都要變了。
酒樓的氣氛在玉無痕叫出那一聲孟長清的時候,已經(jīng)起了微妙的變化,這酒樓,最多的自然是權貴子弟,客人的身份也非同一般。
阮弗的身影已經(jīng)消失在樓梯口,而酒樓的大堂裡,也開始發(fā)出了一陣小聲的議論。
“聽說了麼,正月初十,阮大小姐親自前往太尉府給江太尉拜年,前後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可我聽說,江太尉自從那一日之後,心情一直不好。”
“這事兒本就顯而易見了,我聽說,大年初五的時候,便有人上摺子彈劾阮大小女子不得入朝,其中最聲勢浩大的,那位江太尉了絕對是當仁不讓,或許與這件事有關。”
“這不是明顯的麼?除此之外,僅僅是從初十到十三,僅僅是三日的時間,這阮大小姐已經(jīng)親自給朝中不少官員親自拜年了,結(jié)果你們猜怎麼著?”
其餘的人,卻是都抿脣,笑而不語,但心中或許都有一個相同的答案。
“阮同知這是要斬除異己啊”
“呸,說的什麼話,是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吧……”
“……”
“其實說來,孟長清有名有氣,在朝爲官也無可厚非,這背後牽扯,只怕是與某些事情相關……”有人突然說出了這麼一句話。
似乎氣氛又沉默了下來,“與我何關?”
“關心這些作甚?”
“開春了,咱們也踏馬去……”
“……”
茶樓裡的關於阮弗的議論,似乎已經(jīng)漸漸消弭了下去,話題似乎又換了,正是少年不知人間事,青川踏馬鬧江湖。
阮弗將打開的窗子又合上,轉(zhuǎn)回頭看著一臉笑意的玉無痕,挑了挑眉,“今日叫我過來,就是爲了看這些麼?”
“自然不是。”玉無痕咧嘴笑道,“這些算什麼,只是,我聽說你這幾日去給不少人拜年了,不想大家竟然有志一同稱病,結(jié)果還得你強行去拜年,長清,這樣可不好。”
雖是這麼說著,但是明顯能夠看到玉無痕臉上戲謔的笑意。
這廂房之中,並不僅僅是玉無痕一人而已,玉無寒看阮弗無言的樣子,只好提醒道,“十二弟。”
玉無痕癟癟嘴,不再繼續(xù),玉無寒轉(zhuǎn)頭看先阮弗,“如何,飲冰,可需要幫忙?”
阮弗坐下,搖了搖頭,“多謝殿下,不必了,這些人,還是能夠處理的,當日在大殿上受封的時候我便會猜到會有如今的狀況,不過實際上,卻沒有我想象得難以處理。”
玉無寒道,“你總是會把事情考慮得多出將會發(fā)生的事實。”
阮弗抿脣一笑,“如此,不管遇到多麼糟糕的情況,至少在第一時間,還有短暫的應對之策不是麼?”
玉無凡聽著兩人的話,不禁開口道,“長清,你去拜訪的時候,到底與那些人說了什麼,怎麼如今一個個好像都不太好的樣子。”
阮弗抿了一口茶,低頭淺笑,“其實也沒什麼,特殊時期,我比較喜歡直接了斷的辦法,但你們知道的,大多數(shù)人都比較喜歡含蓄迂迴,如此自然高下立見。”
玉無凡愣了愣,當即對阮弗豎起一個大拇指,“不愧是孟長清。”
“濟王殿下客氣。”
玉無凡有些好笑地道,“一直傳聞孟長清做事不按常理出牌難以捉摸,難道這也是戰(zhàn)術之一麼?”
“哪有許多不按常理出牌,只是許多人都習慣了以既有眼光和既有觀念看待事情,不能掙脫桎梏罷了,因而一旦覺察有異,第一反應,不是如何去解決,而是首先驚歎別人帶來的衝擊罷了。”阮弗含笑道。
玉無凡越是接觸阮弗,越是覺得心中有許多疑惑,也更是發(fā)覺阮弗的不同之處,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了,當即想要多問幾句的,玉無寒卻已經(jīng)開口道,“雖然經(jīng)過你一一拜訪,那些人一時都還早不到爲難你的理由了,不過只怕這也是暫時的,日後還當小心纔是。”
玉無寒說得有些嚴肅,顯然想到了後續(xù)的一些事情,阮弗的出現(xiàn),在一些明白人的心中,已經(jīng)不僅僅是女子入朝不符合千百年的禮法那麼簡單了,而是,他們都清楚,阮弗的出現(xiàn)意味著辰國將會到來的變動,而這些變動,是積累了許多年的矛盾,一旦爆發(fā),一定會危及一些人的利益。
阮弗扯了扯脣,“我知道了,多謝殿下。”
玉無寒點了點頭,不再多言。
幾人正說著,酒樓的大堂中有傳來了熱鬧的聲音,幾人相視一眼,對熱鬧最敏感的玉無痕已經(jīng)當先一步出去看究竟了。
阮弗見此,也走到窗邊通過廂房的窗戶看著大堂下邊的情況。
原來是酒樓突然來了兩撥十多個人,而這聲音,自然就是他們發(fā)出來的,玉無凡一見便知情況了,“如今已經(jīng)差不多正月過半,下個月便是春闈了,這些人,是今年來參加春闈的各地的學子,你們也知道,文人相輕的道理,每年都會有這樣的情況,各地來的學子難免會分成幾個幫派,同鄉(xiāng)相濟,異地相攻,極力證明己方纔是最好的。”
阮弗明白這個道理,只是笑道,“真是一羣熱血的年輕人。”
玉無凡噗嗤一笑,“長清,論起來,只怕你的年紀,比他們所有人都要小得多。”
阮弗無語,只聽得下邊已經(jīng)熱鬧了起來,兩撥人,分別是來自東部雲(yún)州和東南部贛州的學子,兩州相隔不遠,但是,不論是雲(yún)州還是贛州,都算是文興之地,而其中雲(yún)州雲(yún)氏與來自贛州的東方氏不知怎麼的,就漸漸在在這永嘉城中形成了對峙的局面,恰如此時,以雲(yún)志仁爲首的雲(yún)州學子和以東方良才爲首的贛州學子,真的是面和心不和。
“雲(yún)兄真是好興致,春闈的日子近在遲尺,在下昨日竟然還能看見雲(yún)兄從醉紅樓中出來。”東方良才笑著道。
醉紅樓是永嘉城最有名的紅樓,自然也是發(fā)生了最多的才子佳人故事的地方,這話一出來,許多人看向雲(yún)志仁的眼光都多了一些異樣。
雲(yún)志文卻並沒有因此而生氣,“有勞東方兄記掛了,不過若是在下沒有記錯的話,東方兄在贛州還有不少紅顏知己呢吧。”
東方良才神色一僵,但很快就恢復過來,舉杯朝著對面不遠處的雲(yún)志文敬了一杯,兩人都默契地不再提起這樣的話題。
但是顯然酒樓裡的熱鬧並沒有因此而消散,這時候正是午間用膳的時候,這些人都是來酒樓用膳的,文人之間免不了多些傲氣,想要力證自己的才華比別人要高,因此,很快的,飯桌上的飛花令遊戲便在這酒樓大堂中傳開了。
阮弗也饒有興趣地看了一會兒,下邊的熱鬧也有愈演愈烈的趨勢,玉無痕已經(jīng)不知跑去了哪裡,玉無寒依舊坐在廂房中喝茶,只玉無凡看著兩邊依舊還在不相上下的人,道,“長清,你比較看好哪一邊的人。”
阮弗想了想,“贛州東方氏更勝一籌。”
“爲什麼?”玉無凡驚訝,雖然如今兩邊相當,可是顯然在速度上討論的話,雲(yún)州的雲(yún)氏反應的速度更快一些。
阮弗搖了搖頭,“雲(yún)州雲(yún)氏的底蘊不足,你聽他們對出的詩句與東方良才那邊相比,可有差別。”
坐在後面的玉無寒雖是沒有去看,但是卻是能聽見下邊傳上來的聲音,這時候也道,“贛州的東方家自有他們的傲氣,早年我曾去贛州遊歷,倒是親眼見證了東方家的藏書與文氣的豐厚,雖然東方良才人不如何,但不得不說,東方家培養(yǎng)出來的才子,也不是那麼簡單的。”
玉無凡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果然,經(jīng)過他們這麼一打岔,再往下看的時候,那邊,雲(yún)志才一邊的人已經(jīng)落了下方,因爲一句足足半盞茶對不出,宣告失敗。
“雲(yún)兄,承讓了。”東方良才拱手,笑得燦爛如花。
雲(yún)志才臉色並不好,只冷冷拱手,算是應過了對方。
“雲(yún)兄如此,是會讓小弟認爲你輸不起的。”東方良才笑道。
“笑話,我們雲(yún)州人何曾輸不起,東方良才,你這是挑釁。”
東方良才那邊的人也站出來,“果然是輸不起,雲(yún)州才氣不如贛州,這是衆(zhòng)所周知的事情,諸位何必如此動氣。”
“你!我雖是對不出,卻也只能說明我學藝不精未得雲(yún)州文氣,並非雲(yún)州文氣不如贛州,若想證明贛州勝過雲(yún)州,咱們春闈院場上見真章。”雲(yún)志文那邊最後對不出飛花令的人紅著臉道,顯然已經(jīng)被逼的急了。
“說得好!”阮弗清脆的聲音響起,出現(xiàn)在二樓的樓梯口,同時拊掌道。
原本差一點就要掐起來的兩方人,聽見這清脆的女聲,紛紛轉(zhuǎn)頭往阮弗的方向而去。
如今永嘉城內(nèi),不認識阮弗的人已經(jīng)是少之又少,因爲個人喜好的關係,她似乎尤其喜歡青色白梅印花的或者玉蘭繡花的衣裙,似乎也成爲了她的身份象徵之一。
衆(zhòng)人見到阮弗,先是愣了一下,而後立刻反應過來,紛紛拱手,“原來是阮大小姐。”
阮弗點了點頭,“諸位好雅興,春闈臨近,卻在這最熱鬧的酒樓中切磋文藝。”
東方良才笑著上前,“在阮大小姐面前班門弄斧,實在是見笑了。”
東方良才的反應比較熱情,但是雲(yún)志文卻是比較冷淡,聽見阮弗這麼一說,也只是拱了拱算是應下了。
阮弗也並不覺得什麼,只是笑道,“各地來的人,彼此接觸倒是能夠相互增益,只是,還是不要傷了和氣的好,諸位說是不是?”
想起剛纔的境況,顯然是全都被阮弗看見了眼中,這些人也只能笑笑。
其實他們對於阮弗的瞭解是因爲源自孟長清的民間的各種傳說,卻也不夠真正地瞭解這個人,而最近最新的印象就是她前幾日一連幾日去拜訪永嘉城中的許多官員,而這些人,將來都是要入朝的,自然對這方面敏感些,因此,即便春闈在近,也依舊去掛心自打阮弗被授予御書房同知之後的事情,因爲他們其實也明白,日後若是入朝,必定與這位不管是什麼人的御書房同知之間有必然的聯(lián)繫。
尷尬只是一瞬間,已經(jīng)繼續(xù)有人道,“早問阮同知才華橫溢,今日一見,不知可有幸得阮同知指點一二。”
說話的是雲(yún)志才那邊的一個學子,阮弗聞聲看過去,“各位都是各地勝出的才子,何必如此過謙。”
那人靦腆一笑,“在孟先生面前,不敢妄自稱大。”
玉無痕不知什麼時候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衆(zhòng)人之中,聽到這話,道,“與其在這裡讓長清指點你們,不若回去好好練習,春闈已近,你們倒是好足的興致。”
那人被說得一陣臉紅,不過看玉無痕衣著不凡,與阮弗又是如此親近,倒也沒有說什麼,只在說了一會兒,雲(yún)志文便帶著人告辭了。
唯留下東方良才的人仍舊在酒樓的大堂之中纏著阮弗,阮弗也只是淡淡而應,倒是玉無痕看不慣這姿勢。
另一邊,酒樓的另一間一直閉著的廂房中,只開了一扇小小的窗戶,裡面的人早已將酒樓之中的情況收入了眼底。
玉無玦淡淡拿起茶杯,視線再次在東方良才的身上掃過了一遍,不見任何異樣,但脣角的弧度,卻有了一些小小的詭異,可他開口的聲音,依然如舊,“尚鴻先生,如何?”
尚鴻先生搖了搖頭,“晉王殿下,又何必多此一問。”
玉無玦一笑,“如今朝中多有人反對,本王只是想聽聽尚鴻先生的高見。”
“孟長清是何人,老夫不管,阮弗又是何人,老夫也無意知道。雖然女子入朝,有違禮制,但是,禮制乃是人定,自古以來,只是女子受到諸多限制而不能入朝爲官,卻並非有過明令禁止女子不得爲官,老夫雖被世人覥稱大儒,卻也並非迂腐之人。”尚鴻先生雖然年過古稀,但是,聲音依舊中氣十足。
玉無玦搖了搖頭,爲尚鴻先生續(xù)了一杯熱茶,“沒想到,看得最爲明白的卻是尚鴻先生。”
尚鴻先生嘆了一口氣,“只怕老夫看得卻也未必如晉王殿下一般明白,若非此時,阮大小姐入朝,引起的反應確定不如如今這般,一切皆是時也勢也。如今百官反對,可阮大小姐已然入朝,將來的變量,只怕比今日更甚,衆(zhòng)人即便心有不甘,又能如何,不過是心中有魔,有欲罷了。”
玉無玦無聲了一會兒,方纔道,“多謝尚鴻先生。”
“晉王殿下不必客氣,這一句謝,老夫卻當不得。”
玉無玦也不在意尚鴻先生的推辭,“春闈在近,尚鴻先生對今年宜遠書院的學生如何看。”
說起自己的學生,尚鴻先生已經(jīng)有了明顯皺紋的面上升起一層笑意,“老夫一直相信宜遠書院出來的學生們不會讓陛下,不會讓辰國失望。”
玉無玦點了點,“如此,本王拭目以待。”
尚鴻先生朗聲一笑,不知是想起了什麼,“據(jù)說,阮大小姐是莫如的義女。”
玉無玦點了點頭,“或可說,是白夫人的弟子。”
尚鴻先生長長嘆了一口氣,“莫如晚年,能得如此後人,雖然遠離永嘉,卻也可算是安慰了。”
玉無玦不置可否,“本王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尚鴻先生沉默,看著玉無玦。
——
酒樓的大堂已經(jīng)安靜了下來,時間已經(jīng)過了午後,用膳的人也漸漸離開,阮弗回到原來的廂房,玉無凡一臉戲謔地看著她,“如何,東方良纔此人。”
阮弗苦笑這看向玉無寒,“淸王所言果然無錯,才高,人不如何。”
玉無痕想起先東方良才與阮弗說話的時候言語之間有意無意的試探,便對這個人沒有多少好印象了,“這等人都能以贛州第一來永嘉參加春闈,當真是瞎了眼了。”
阮弗一笑,“往往,才氣與人品並不能形成相得益彰之勢。”
玉無痕下意識看向阮弗,無言詢問:那你呢?
阮弗一笑,“多謝十二皇子誇讚。”可玉無痕卻從她無害的笑意感到了某種說不出的感覺,當即移開視線,忍不住抖了抖。
正說著,廂房的門再次打開,玉無玦坦然地走進來,倒是讓幾人都驚訝不已,“四哥,你怎麼會在此處?”
玉無玦淡淡瞥了一眼開口的玉無痕,沒有說話,倒是直接走到了阮弗的身邊,將她原本放在椅子上的手直接抓在了手中,姿態(tài)嫺雅有些慵懶得把玩著,轉(zhuǎn)過臉來問,“東方良才如何。”
這語氣……
房中的其餘三人,當即明白了一些什麼,玉無寒面上沒有太多驚訝,只是拿起茶杯飲了一口茶,玉無凡面上有些驚訝,不過很快就掩飾住了,玉無痕咧著嘴,笑得有些傻氣,一副我就知道會是這樣的表情。
三人可謂是表情各異。
阮弗輕咳了一聲,在玉無玦不打算放過她的視線中,淡定地道,“自然不如王爺。”
玉無玦的視線放過她,卻依舊將她的手抓在手中把玩,微微垂頭,語氣似乎不太分明,“僅此而已?”
阮弗無語,玉無痕不知是想起了什麼,“四哥,長清說,東方良纔此人,才高,人品不怎麼樣。”
“才高?”玉無玦挑了挑眉,似乎不太認同這句話,“本王倒是不怎麼覺得,今年的春闈,本王對他並無太多期望。”他搖了搖頭,煞有介事的道。
阮弗更加無語,你晉王殿下,什麼時候?qū)Υ洪澋膶W子有過什麼過高的期望。
玉無玦轉(zhuǎn)頭繼續(xù)看阮弗,好像真的在詢問阮弗的意見一般,“你覺得呢?”
阮弗在輕咳一聲,笑道,“王爺慧眼識心,說的自然是有道理的,不過,究竟如何,你我都不能預測未來不是麼?”
玉無玦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唔,說得有道理。”
倒是玉無寒笑了一聲,他比較瞭解玉無玦的脾氣,但卻極少見到他有這樣的時候,視線只在兩人交疊的手上停留了一瞬,便又移開,“四弟怎麼來了?”
玉無玦不答,“三哥與六弟,還有十二,很閒麼,剛巧,今早我去看父皇,父皇似乎因爲一些事情憂心。”
幾人立刻會意,臉色一僵,你還能說得更明顯有些麼?當即看了看兩人,皆是起身告辭。
直到廂房裡只剩下了阮弗與玉無玦兩人之後,阮弗才噗嗤一聲笑出來。
玉無玦淡淡看了她一眼,只是在心中輕哼一聲,東方良才什麼的,本王看他就是一個蠢才!
“王爺這唱的又是哪一齣?”阮弗笑道。
“本王果然失策了。”玉無玦長嘆了一口氣。
阮弗瞇了瞇眼,將手從玉無玦的手中抽出來,笑意溫婉地道,“王爺一向深思熟慮,怎麼會失策。”
玉無玦看她,卻低低笑了一聲,愉快的笑意,好似從胸腔裡迸發(fā)出來一樣,“失策了又如何,只能我自己來挽回了。”
阮弗好像也有些無語,看了一眼玉無玦,脣角揚起一抹笑意。
——
阮弗回到府中的時候,已經(jīng)是大午後,她一進入府門,向來敏銳的感覺便覺察到了府中有些不同尋常的氣氛。
還沒有等她往淺雲(yún)居的方向去,阮伯便已經(jīng)上前,“大小姐,相爺和夫人在主院裡吵起來了。”
阮弗有些意外,頓了頓,她才道,“府中發(fā)生什麼事兒了麼?”
“府中並無大事,只是,二小姐感染了一些風寒,府中進出的府醫(yī)比較匆忙,夫人怕是過於擔心二小姐因此才……”阮伯又提醒道,“自從大小姐封了御書房同知,相爺便不太高興,這等時候,大小姐還是……”阮伯適時停下來,但是,阮弗卻聽明白了,看來這府中的人都那麼輕易明顯地看出來,阮嵩對此是有多麼不快了。
阮弗點了點頭,“多謝阮伯,我知道了。”
阮伯面上的笑意有些愧疚,只不住點頭,阮弗只溫和一笑,不再多說什麼便往淺雲(yún)居的方向去了。
可只是走了半路,便見阮姝眼圈紅紅地站在她走回淺雲(yún)居的路上。
阮弗停下腳步,瞇了瞇眼,她還沒有開口說話,阮姝便聲音有些大的道,“阮弗,都是你的錯,你爲什麼要回來!”
阮弗沉了沉眸,“你想要說什麼?”
阮姝笑了笑,“你還不知道父親爲什麼要讓你回來吧。”她看阮弗的神色,似乎多了一些可憐和可悲,“就算你現(xiàn)在是御書房同知又怎麼樣,阮弗,該享不了好命的,等待你的還會是一樣的下場!”
她這話纔剛剛說完,表情還沒有達到,便聽見一聲清脆的“啪”的聲音。
青衣清冷的聲音已經(jīng)在一旁響起,“嘴巴放乾淨一些,否則,我便不知,你會不會有好下場。”
青衣冷冷看了一眼阮姝,便走到阮弗的身邊,“小姐。”
阮弗點了點頭,阮姝被青衣打了一巴掌之後,先是愣在了當?shù)兀嘁抡驹诹巳罡サ纳磉叄欧磻^來,“阮弗,你敢讓這賤……”
一句話還沒有說完,青衣的長劍便刷的一聲而出,直直指向阮姝的脖子,阮姝只嚇得再也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阮弗笑了笑,上前去,青衣見勢將長劍收回來。
“三妹,我與你說過很多次了,出口的話,不能不經(jīng)腦子,今日若非是我,你這條小命,都不知道丟到哪裡去了。”
阮姝十幾年過得平平順順,何曾經(jīng)受過這般驚嚇,當即便攤在原地,警惕地看著阮弗。
阮弗脣角雖是含笑,眼底卻是一片冰冷,“我知道你想說什麼,父親叫我回來是爲了做藥引是麼,如果是這個消息,只能說,你知道得太晚了,何況,到了現(xiàn)在,你還不明白,並不是父親想讓我回來就能讓我回來的,若非我不願,你將永遠都看不到我。”
阮姝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阮弗,“你……你竟然知道。”
阮弗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阮姝,她站起身,不再多說什麼,直接朝著淺雲(yún)居的方向去了,唯有青衣,警告地看了一眼阮姝,跟在阮弗的背後離開。
只有阮姝,依舊怔怔癱在原地,阮嫣突然生病,溫氏與阮嵩吵架,局面混亂不堪,而溫氏之所以一定要讓阮弗回來,也一定要阮弗留在府中,甚至幾次三番爲了阮弗而責罰她的一切緣由都清楚了。
那時候,聽到溫氏說,阮弗的血就是治療阮嫣病癥的藥引的時候,在她的心中首先升起的,卻不是慶幸,而是無數(shù)的委屈和辛酸。
原來,在自己的父親與母親的眼中,只有阮姝,是他們的一切,而自己,不過是做永遠的陪襯的那一個。
阮姝握了握自己的手掌,在這幾乎沒有人的路上,直接匍匐在地上,嗚咽了起來。
而此時此刻,右相府飛竹院中的氣氛,依舊很不好,丫鬟、婆子都不敢大聲說話,溫氏臉上的淚痕,依舊很清晰明顯,而更明顯的,是臉頰邊一個寬大的掌印,紅得醒目。
她側(cè)坐在榻上,此時此刻,已經(jīng)沒有了一開始與阮嵩吵架的時候的聲嘶力竭,抹了一把眼淚,溫氏的聲音多了一些絕情,“阮嵩,你確定,真的不拿阮弗來給我的女兒治病。”
阮嵩還有些直愣愣的,沒有立刻從一刻鐘前情急之下自己扇在溫氏臉上的那一巴掌恢復過來,溫氏的聲音有些絕情,阮嵩的氣也漸漸消了一些,“你以爲我不想救嫣兒麼,可你也要看,弗兒如今是什麼情形,她已經(jīng)不單單只是右相府的女兒,更不只是阮弗而已,她是孟長清,是御書房同知,還是謀聖白莫如的義女,如果她僅僅只右相府名不見經(jīng)傳的大小姐,今日嫣兒一生病,我便任你用她來醫(yī)治嫣兒,可如今她不是。”
阮嵩沒有放開聲音,微微壓低的聲音,還帶著一股隱忍之意。
阮弗能有如今這樣的成就,固然不是他願意看見的,可是,阮嵩卻也非常清楚,不論是從前,阮弗以多重身份隱藏在右相府之中還是如今光明正大的出現(xiàn)在別人的面前,他都沒有把握成爲她的對手。
從一開始的交手,阮嵩,就已經(jīng)落下了下風了。
溫氏蠕動著嘴脣,“不管她是誰,她都是你的女兒。”
阮嵩面上也有一些隱忍,閉了閉眼眸,“嫣兒……如今只是多病了一些,日後嫁到楚王府,活到雙十年華,是不會有問題的。”
溫氏不可置信地看著她,“阮嵩,你還是人麼?”
阮嵩冷笑了一聲,“我還是人麼?當初你讓我決定用弗兒的命來救嫣兒的時候,你又何曾幫我當做人來看?”
溫氏驚愕了一瞬,而後有些瘋狂地笑了起來,讓她有些紅腫的臉看起來有些猙獰與狠毒,“對啊,我怎麼會忘記了呢,你只是很看重到手的權利與地位,怎麼會在乎我的女兒?怎麼會在乎我的嫣兒,我可憐的嫣兒……”
溫氏自顧自的說著,“我就知道,你是不會真的放棄阮弗的,她是孫氏生的女兒,你忘不了孫氏,少年夫妻呵呵……如今,阮弗事事比嫣兒強,你當然要棄嫣兒而用阮弗助你登上權利的巔峰。”
阮嵩沉了沉眸,“你知不道你在說什麼?”
“我當然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溫氏一字一頓的道,“我在說,若是沒有了嫣兒,沒有了我,你的權利與地位,永遠都得不到。”
阮嵩額上的青筋已經(jīng)突突跳起,“你說什麼?”
溫氏厲聲道,“阮嵩,你給我滾出去!”
阮嵩瞪著一雙眼睛看著溫氏,氣得臉已經(jīng)在發(fā)抖,最後還是甩袖走出了飛竹院。
偌大的一個飛竹院,只剩下溫氏一個人在房中掩面哭泣,許久之後,溫嬤嬤方纔走上前去,“郡主……”
溫氏一把抱住溫嬤嬤的腰,掩飾不住哭泣的聲音,“嬤嬤……”
溫嬤嬤嘆了一口氣,“郡主這又是何苦呢?”
“我不能讓嫣兒如此下去!”溫氏堅定地道,“不論如何,除非阮弗死了,即便是死了……還有我來!”
溫嬤嬤忙捂住溫氏的嘴巴,“郡主,這話可不能亂說。”
“嫣兒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塊肉,你說我能眼睜睜看她出事麼?”
溫嬤嬤嘆了一口氣,“郡主別哭了,若二小姐醒來看到,指不定又要傷神了。”
溫氏這才止住了哭聲。
阮嫣醒過來的時候,整個屋裡,連醉兒也不在了,她怔愣了一會兒,才慢慢反應過來,脣角不禁升起一抹苦笑,這身子究竟如何了,她早已記憶深刻,又怎麼會不明白,自己這是發(fā)病了。
連她自己的脣角,都升起一股對自己的厭惡之感。
“姐姐,你醒了。”
阮嫣猛然回過神來,便見不遠處阮姝不知何時坐在一邊看著她,她眼中的神色還沒有完全消失,但很快反應過來,“姝兒,你怎麼會在這裡。”
“自然是來照看姐姐的,姐姐不知,爹孃已經(jīng)在爲你的病情吵起來了麼,我還聽說,爹爹把孃親打了。”
阮嫣心中一驚,正要站起身來,阮姝已經(jīng)上前去,頂著紅彤彤的半邊臉將阮嫣扶起來,“姐姐可千萬要小心一些,被受驚了,到時候身子更差了,沒有人來與你換血,豈不是得不償失。”
“姝,姝兒……”阮嫣不可置信地看向阮姝,“你,你怎麼會?”
“怎麼會知道麼?姐姐,我現(xiàn)在終於明白,你在爹孃的眼中是多麼寶貴了,寶貴到要犧牲所有人來挽救你,對了,不僅我知道了呢,在你們以爲你們都對阮弗隱瞞得很好的時候,阮弗早就知道了你們的計劃,是不是覺得很蠢很傻,你們竭力表演如何對她好,可她心中早就明白了,就像看著而一羣小丑在表演一樣地看著你們!”
“你夠了!”阮嫣出聲打斷她的話,因爲微微動氣了,讓她的臉色看起來更加蒼白,阮姝伸出手,輕撫她的後背,就像一個非常擔心病中的姐姐一樣的妹妹,“有時候我真懷疑,我們是不是同一個爹孃生的。”頓了頓,阮姝語氣有些複雜地道,“如果我的血合適,姐姐你會不會也要我與你換血呢?”
阮嫣沉了沉臉,“姝兒,你回去,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阮姝脣角勾起,沒有多說什麼,起身朝外走去,正巧碰到拿著藥湯回來的醉兒,冷冷丟下了一句“照顧好你家小姐”的話,便離開了。
溫氏進來的時候,阮嫣已經(jīng)平靜了下來,正靠在引枕上閉目養(yǎng)神,“嫣兒,你怎麼樣了?”
“娘,我沒事了,好多了,可能只是因爲這兩日天氣轉(zhuǎn)變而復發(fā)了,不礙事。”阮嫣安撫道。
溫氏欲言又止,只能握住女兒的手。
阮嫣扯了扯脣,“娘與爹爹吵架了麼?”
“沒有,嫣兒不要多想。”溫氏道別開臉。
阮弗握了握溫氏的手,“娘不必瞞我了,您說我心思明澈,還有什麼看不出來的,嫣兒身子在不濟也能撐到雙十的歲數(shù),大夫說若是養(yǎng)得再好,還能再延緩一兩年,有爹孃疼愛,這一生再嫁給王爺,嫣兒已經(jīng)很滿足了。”
“不!不夠!”溫氏突然有些激動地道,“嫣兒,還不夠,娘要讓你福壽延綿。”
阮嫣的眼中瞬間劃出一滴淚,而後不斷地掉落下來,直接撲向了溫氏的懷中,“娘……嫣兒,嫣兒好不甘啊……”
溫氏也哽咽了,“娘知道,娘都知道,嫣兒,你放心,就算這世上沒有阮弗,娘也不會讓你出事。”
夜晚的屋內(nèi),燈火不是很明亮,但是,從外邊卻是輕易能看到光亮之中母女抱頭的那一幕。
醉兒站在外邊,摸了摸眼淚,轉(zhuǎn)眼便看到一個沉靜的身影,“相,相爺。”
阮嵩沒有說話,黑暗中醉兒看不真切阮嵩的表情,阮嵩只道了一聲,“好好照顧小姐。”復而又轉(zhuǎn)身離開了。
萬籟俱寂,可許多事情,都發(fā)生在黑暗之中,隱沒在光明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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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文寫到這裡,西青覺得自己還是有些任性的,這個故事,不太言情,可是,很感謝你們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