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碧閣裡,掌櫃的拿出一套首飾給阮弗,“小姐,這是前些日子您著人打製的給晉安郡主大婚的添禮,您看如何。”
說著,掌櫃的揮揮手,讓拿著托盤的夥計將托盤拿到阮弗的面前。
托盤裡是一套女的的全身首飾,無一缺少,是阮弗特意爲了晉安郡主的婚禮而準備的禮物,之稍看一眼,阮弗便滿意地點了點頭,“很好,有勞張伯的了。”
掌櫃的笑道,“小姐說這話可是折煞小老兒了,這輩子能打造出如此完整的一套首飾,也是小老兒的大幸之事。”
阮弗笑了笑,著人將首飾收起來,而後直接送到右相府的淺雲居,如今,當她的一切都明朗化之後,關於用帳的事情,便也沒有那麼隱藏了,阮嵩不知是沒有在意還是就算知道了,也並沒有說阮弗什麼,不過對此,阮弗倒是沒有什麼理會的心思。
與掌櫃地再說了幾句沁碧閣的生意情況之後,沁碧閣外間的大堂突然傳來一些熱鬧的聲音,阮弗凝了凝神,“外邊這是怎麼了?”
掌櫃的臉色微沉,“怎麼回事?”
外邊匆匆跑進來一個小夥計,“掌櫃的,有一位客人來殿中買東西,但支付的卻是假幣。”
“假幣?”聽此,掌櫃的也皺了皺眉頭,而後對阮弗道,“小姐先在此處休息,我先出去看看。”
阮弗先是點了點頭,而後又站起來,“我與你一道出去看看。”
掌櫃的原本還在猶豫,怕外邊的事兒衝撞了阮弗,不過最後還是點了點頭,幾人便從沁碧閣的後堂走了出來。
來到沁碧閣的大堂的時候,外邊已經圍了不少人,而正有一箇中年客人拿著手中的銀票給夥計看,“這是我來永嘉之前,從嘉州錢莊裡剛剛取出來的銀票,怎麼會是假幣,你看,這這錢莊號,這面值,上邊還有嘉州錢莊的莊號,怎麼可能會是假幣。”
小夥計也是有口說不清,“這位客人,雖然銀票上一切都寫的清楚明白,可這錢莊的銀子,真的是僞印,這銀票,我們店鋪不收,所以,您預訂的這件玉石,我們也不能讓您帶走。”
那客人似乎還不信,“不可能,嘉州的大錢,誰人不是從嘉州錢莊取出來?往來流通用的就是這樣的銀票,我在嘉州用,從來就沒有人說這是假幣,怎麼一到了你們店中,你們就說這是假幣,難不成是你們不打算將這塊玉石賣個我了,我說你們沁碧閣做生意也就講個誠信吧,這分明是我定好的,等一下就要拿去送人了,可不能這樣做生意吧。”
那人依舊子安據理力爭。
掌櫃的已經上前去,“原來是黃老爺啊,在下是沁碧閣的掌櫃……”
“掌櫃的,您來了正好。”那人一見沁碧閣的掌櫃,便上前道,“兩個月前我路過永嘉,在你們殿中定製了一塊玉,掌櫃的總不會忘了吧。”
“哪裡哪裡,黃老爺貴人面相,在下可一直記著呢。”
黃老爺見此,面上滿意了一些,掌櫃的已經揮手讓原本在處理這事兒的小夥計下去了,“黃老爺這是怎麼了?”
黃老爺拿出手中的錢幣放在掌櫃的面前,“這錢幣,你們店中的夥計說是假的。”
掌櫃的接過來,對著門外投射進來的光反覆看了看,面上也升起一抹歉意,“黃老闆,莫不是在途中讓人掉了錢包?”
這話的意思已經很明顯,黃老闆驚愕道,“怎麼可能,這錢包一直不離身,你……”
他突然反應過來,“這錢幣我們用了許久了,怎麼可能是假的?”
掌櫃的有些歉然道,“黃老爺若是不信,大可讓衆人看看。”
那黃老爺也並非是個不講理的人,加之先前的生意與掌櫃的已有接洽,這時候,也只是皺了皺眉頭,將手中的錢幣拿給門外圍觀的幾個年輕人,原本圍觀的人對於沁碧閣的事情就比較好奇,這時候大約清楚了原委倒都是配合。
只是,衆人看完卻也都驚愕了,“這……。”
“確實是假幣。”
“是啊,做得跟真的似的,若不是我爹是做生意的,我時常幫他,倒也一時分辨不出來這錢幣竟然是造假的。”
但也有人沒有馬上看出來,“怎麼看出來的。”
“瞧見沒有,這上邊的印子,是僞印。”
黃老爺不可置信地奪回紙幣,反反覆覆地看著,而後拿出了荷包中還帶著的幾張紙幣,又是反反覆覆看了一遍,與那兩張被認定爲假幣的紙幣對照了許久,直到臉上的表情,如喪考妣一般。
阮弗站在不遠處看著這一幕,有些皺了皺眉頭,不過倒是沒有上前去探勘究竟。
黃老爺最後手上拿出來的,都是假幣,整整十張一千兩的銀票,這可是一個大數。
而辰國是有法令的,製造、使用假幣的人是要被判刑的。
這下子,先是爲自己身上的銀錢都是假幣而打擊,在想起這一層的黃老爺雙腿一抖,直接被身旁的侍從扶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原本圍觀的衆人,紛紛搖了搖頭散開,眼中卻更多了對這人的可憐之意。
“怎麼會這樣……”黃老爺依舊不可置信。
掌櫃地也搖了搖頭,“以在下與黃老爺的交情,這玉石,黃老爺若是急用自可先拿去,過後在將銀錢補上來就是了。”
黃老爺似乎已經聽不見這話了,他喃喃自語道,“這是嘉州錢莊出來的票子,嘉州過半的人都會拿銀子去兌換,大家都如此用,怎麼可能是假幣。”
他手依舊拿著嶄新的那一疊紙幣,而後又突然想起了什麼,“完了……完了,這裡是永嘉啊,我要蹲牢房了……”
阮弗這才走上來,“不知可否讓我看看你手中的錢幣?”
黃老爺有些警惕地看了一眼阮弗,卻見阮弗面上雖無惡意,掌櫃的只好解釋道,“這位是阮大小姐,剛剛上任不久的御書房同知。”
即便這人是剛剛來永嘉不久的,但是進入永嘉城中的人誰人不會聽到那位御書房同知女官的事情,這一下,黃老爺更是害怕了,幾乎是要跪在地上,“大人,小的不是故意的,這錢幣不是我造的,我根本不知道,我……”
阮弗有些無力地皺了皺眉,“你先起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那人聽此,收回即將要掉出來的眼淚,“大人相信我?”
阮弗不痛不癢地嗯了一聲,直接接過他手中的錢幣看了起來,而後皺了皺眉,“這錢幣,先給一張給我,剩餘的你拿著去戶部報案,戶部的人自然會替你查清,你若是受害之人,自然會給你一些補償。”
黃老爺還有些警惕,“可是……”
阮弗無意與他說太多,這人的性子很容易看出來,“除非你想被抓進大牢。”
那人聽此,抖了抖,趕緊道,“我去,我去。”
接著拿起那些假幣,就要急匆匆離開,至於玉石,“掌櫃的玉石先與我留著,我不日便回來取用。”
掌櫃的還沒有應聲,那人卻已經帶著侍從匆匆往戶部的方向而去了。
唯有阮弗留下來,手中依舊拿著那張一千兩的銀票,皺眉不已。
掌櫃的見此,低聲道,“小姐?”
阮弗搖了搖頭,“我總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張伯,這些日子,你多多注意從永嘉外邊流通進來的紙幣。”
掌櫃的聽此,也點了點頭,阮弗不再說什麼,正打算離開,不想腳步尚未擡起,卻從外邊進來了一個人,正是宣王玉無臨以及十一皇子玉無岐。
見到阮弗的時候宣王並沒有太多意外,挑了挑眉,“可真是巧,竟然在此處見到了阮同知。”
阮弗點了點頭,“宣王殿下,十一皇子。”
玉無臨視線在沁碧閣轉了一圈,“沒想到阮大小姐也喜歡沁碧閣的器物,剛巧,本王也喜歡。”
沒有迴應玉無臨這般沒話找話的舉動,阮弗道,“不打擾王爺的興致,阮弗告辭。”
“阮大小姐留步。”玉無臨道,“說來自阮大小姐入朝之後,本王因諸事繁忙,一直未曾與阮大小姐討教,倒是本王失禮了。”
阮弗眼皮一擡,“宣王殿下莫非在說笑?”
“怎麼會?”玉無臨道,“本王早知阮大小姐富有才氣,倒是羨慕幾位皇兄曾在戰場上已經與阮大小姐切磋受益過了,如今漸漸閒下來,若是日後本王多餘叨擾,還請阮大小姐多多包涵纔是。”
“呵。”阮弗笑了一聲,倒是有些以爲不明,“不敢當,阮弗還有事,宣王殿下請便。”
說罷,她點了點頭便離開了。
玉無臨倒也不會真的上前阻止,只看著阮弗離開的背影,脣角勾起一抹以爲不明的笑意。
玉無岐走到他身邊,低聲詢問,“五哥?你怎麼會?”
“怎麼會對她如此客氣?”玉無臨笑一聲,卻沒有回答玉無岐的問題,而是道,“說來,本王倒是一直忘了一件事,阮大小姐爲辰國做了這許多,父皇的賞賜雖是不少,但本王也總要表示表示,如今也還行不算晚了吧。”
掌櫃的在一旁聽著,卻只能裝作什麼都麼有聽到的恭謹模樣。
玉無臨也不是真的要在沁碧閣買東西,看著阮弗離開之後,只是再次掃了一眼沁碧閣,便又與玉無岐出去了。
玉無岐依舊有些不太摸得清玉無臨的心思,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開口道,“五哥,你當真還要招攬阮弗麼?”
畢竟先前不是說過放棄了麼,從玉無衍早先碰壁了的時候,他們就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結果,何況,如今阮弗正是風頭正盛的時候,有誰的招攬比得上當今陛下的信任?
玉無臨搖了搖頭,“阮弗這個人,如今想要招攬幾乎是沒有可能的了,你們也都知道,咱們這邊沒有能力招攬,但是……”
玉無臨頓了頓,轉頭意味深長地看了看玉無岐,“十一,當初她回到永嘉,如果僅僅只是一個孟長清的身份被各方拉攏,這個人必定留不得,但是,如今,至少明面上她是父皇的人。”
玉無岐抿脣想了一會兒,沉默地點了點頭,“五哥,我明白了。”
玉無臨不再多說,只帶著人離開了。
街道另一處,阮弗看著玉無臨離開的方向瞇了瞇眼,她自然是不會相信偶遇如此湊巧的事情,青衣臉色微沉,“小姐。”
阮弗擺了擺手,脣邊泛了些涼意,“無妨。”
——
阮弗回到府中的時候,還沒有進入淺雲居,旁邊卻衝出了一個人,“阮弗!”
溫氏神色有些憔悴往阮弗而來,差些就要拉住阮弗的胳膊,不過青衣的動作很快,直接拿著劍鞘擋住了想要衝上來的溫氏。
阮嫣雖然修養了一些日子,似乎又恢復了正常,但是,溫氏卻顯得更加憔悴了,隨著阮嫣出嫁的日子越發臨近,她越是焦急,但是,偏偏阮嵩卻再也沒有開口要提要阮弗與阮嫣換血的事情,甚至他幾番開口都遭到無情呵斥。
溫氏著急了,在她看來,阮嵩已經因爲阮弗身份的變化改變了主意。
而焦急之下,必有魯莽行爲。
今日,溫氏卻再也等不及了。
阮弗脣角勾起一抹冷笑,終於忍不住了麼。“夫人有事?”
“弗兒,你救救嫣兒,嫣兒是你妹妹,你救救她。”
“不知夫人要我如何救二妹?”
“弗兒,你,你是個善良的孩子,你是孟長清,你一定不會見死不救的是不是。”
“夫人想要我如何?”阮弗繼續問道,她從來都沒有表現過自己是個良善的人,溫氏,真是越活越天真了。
“嫣兒的身子不好,可是她要出嫁了,你的血液是至陰至純的血液,只要三碗……只要你給嫣兒三碗血……”溫氏急急道。
“三碗血?”阮弗笑了一聲,“只是三碗血麼?”
溫氏以爲阮弗即將要同意,不住地點頭,“對,只要三碗血,弗兒,只是三碗,你再休養幾日,便可以恢復了,屆時,我會給你請永嘉最好的大夫,我讓宮中的御醫爲你調理,你救救嫣兒,她是你二妹,是你父親的女兒。”
在阮弗的眼中,溫氏如今,只剩下了可悲了可憐,她從來不相信,阮嵩當初娶溫氏直到如今,裡邊帶了多少愛的成分,可如今……
她退開一步,“夫人確定只是三碗血,而不是,用我半身血液與阮嫣交換,還她一個健康無憂的身子,而我……慢慢死去?”
溫氏猛地震驚,往後倒退了兩步,“你……。”
“我怎麼會知道?”阮弗笑得無害,可她說出來的話,卻句句如同刀子一般直逼溫氏,“我不知道夫人如今是以什麼姿態來跟我提出這個條件的,還是夫人已經忘記了你當年是如何對我娘,將她逼得抑鬱寡歡而亡,或者夫人已經忘記了,阮弗便是拜你所賜才年幼離府?如今,夫人對我提出這樣的要求,是不是,太過天真了一些。”
“阮弗,你,你不能見死不救。”
“夫人說話可要小心一些,二小姐如今可還好好的呢。”青衣在一旁,忍不住提醒道。
溫氏突然厲聲道,“你住口!”
阮弗只是冷冷地看著她,眼中無波無瀾,溫氏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你很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阮弗也不否認,“夫人真是好計劃,想以我換二妹一條命,不過,阮弗的命,也不是你能輕易拿去的。”
“哈哈哈哈……”溫氏突然淒厲地笑了起來,“阮弗,阮弗……果然啊,還是我錯了,我小看你了!”
阮弗沒有出聲,視線看向溫氏身後臉色陰沉過來的人,叫了一聲,“父親。”
溫氏猛地回頭,有些慌張地道,“相爺……”
阮嵩臉色陰沉,“我與你說過,不要跟弗兒提起這件事。”
溫氏先是一愣,而後笑道,“不提,你以爲不提她就不知道了麼,相爺,你的好女兒早就知道了他的父親叫她回來的目的,就是爲了換另一個女兒的命,相爺現在纔想起要與女兒培養感情,是不是太晚了。”
“你亂說什麼!”阮嵩怒道,“來人,將夫人帶回去!”
“阮嵩,阮嫣不好過,你也休想好過,你們父女都休想好過!”溫氏怒道。
阮嵩沉聲,“還看著做什麼,夫人思慮過多,神志不清,還不快帶回院子!”
“是,是,是……”
溫氏聽阮嵩出口的這番話,笑聲更加淒厲了一些。
神志不清?即便是阮弗,此時此刻,也只覺得阮嵩實在是無情得可以。
待到院子裡平靜下來之後,阮嵩纔對阮弗道,“你不必聽她胡言,爲父從來沒有這個意思。”
阮弗並不介意,“父親不必與我說這樣的話,你我都心知肚明。”
阮嵩面上有隱忍,看她這個完全將一切掌握在手中的樣子,本來想要發作,可對上阮弗脣邊涼涼的笑意,最後還是沉了沉眸,“你不必多想,還有前些日子,關於刺客的事情,爲父會盡快解決。”
說罷,阮嵩臉色黑沉,也沒有在給阮弗開口的機會,便甩袖匆匆離開了。
阮弗脣邊勾起一抹冷笑,青衣有些不確定地道,“小姐,相爺這……”
“不過是看我現在的價值或許比拿去就阮嫣更高罷了。”阮弗淡淡道,“不必理會,該當如何便如何。”
“是。”青衣點頭道,“還有,先前,三小姐在夫人出現的便躲在別處觀看。”
阮弗頓了頓,沒有說什麼。
回到淺雲居之後,她直接將手中的那一張假幣交給蕭風,“你拿著這個出去查查。”
蕭風接過,看了一會兒,“假幣。”
阮弗點了點頭,“你腳程快一些,加之先前行走江湖,想必更爲熟悉假幣的流通吧。”
蕭風不語,只沉默點頭而去。
“小姐懷疑這不是一個意外的事情?”青衣道。
阮弗搖了搖頭,笑道,“目前也並沒有什麼可懷疑的,只是,既然見到了,不弄清楚,我心中不踏實。”
青衣不再多言。
然而,未等蕭風查到什麼消息,幾日之後,一張摺子,卻讓早朝上的元昌帝,直接在金殿中發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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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緊隨其後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