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間,清理了錢物,整理畢諸藥,蘭舜谷取了需要添備的藥材清單,送來給趙菲兒過目。如今四人一起相幫,各自分工,凝煙協助趙菲兒坐診,爲諸女眷治病,李氏坐櫃收錢理物,管著藥材進出。蘭舜谷一向在前面抓藥,若有閒空,哪兒需要便哪兒去,心裡雖無奈,但念跟趙菲兒能學到不少醫術,越發跟個悶嘴葫蘆般,埋頭勤謹吃苦。
趙菲兒冷眼觀察她這些日子,倒越來越喜歡上她,見她來了,難得今兒個身邊湊巧除了李氏,別無他人,接過藥材清單仔細看,一頭問:“凝煙呢?”
“凝煙累了這一日,直鬧著腰痠背痛,自去梳洗休息了,讓奴婢和娘娘說一聲。”蘭舜谷低聲作答。
李氏在一旁笑道:“這蹄子做什麼事,都伶牙利嘴的喜歡衝先,就連給病人們診治,她都一人擋關,反而怕女兒累著了。老身還道她生龍活虎的,有用不完的精力呢,如今也有喊累的時候。”
“這一向倒難爲她了!”趙菲兒微微一笑,從櫃中抽出一本帛書,將之交給蘭舜谷,“這本書,乃我得空幫父親的醫書補充寫的一部分女醫內容,其中診病要點,鍼灸治療諸病手法,各類病癥加減方劑都有詳述。如今凝煙醫術一日比一日好,已能獨擋一面,你也須勤勉加油,多學博聞,承我醫術。”
蘭舜谷大喜,接過書跪下叩謝趙菲兒,將之寶藏於懷。起身離去之時,忽想起一事,倒回身來,從懷中掏出一張絲絹,遞給趙菲兒道:“奴婢今兒一忙,差點忘了此事。因今兒王爺派人送了一匣千年人蔘給娘娘,奴婢恐此參寶貴,放於小匣中萬一被蟲咬了可惜,特將之挪出,一支支仔細檢查了小心放置,孰料果然有一支人蔘其內已被蟲蛀空。奴婢心疼不已,特將之剖開,竟發現了這個!”
趙菲兒接過絲絹,展開一看,見上面工整隸書題了一首小詩,字跡她卻從沒見過,不知爲誰所寫,遂細細品讀道
:“蒼茫悵問,生死何證可輪迴?紅塵迷亂,難究佛法探玄微。既依紫氣居高位,卻愁神鑰扣天扉。千載之上誰是我,千載之後你爲誰?歷盡風花和雪月,傾國顏色亦枯萎。縱得功名揚萬世,此生風流依依沒。銷愁唯捧夜光杯,清風明月影相隨。人生一世何歸途,忍將相思浸綠醅。”
趙菲兒越讀此詩,越從中品出無盡人生迷茫,幽深悲愁無奈,待讀到最後一句,倏然看到醅字之後,留有米粒大小的丹朱痕跡。她低頭細細去看那丹朱痕跡,辨認出系一枚印鑑,顯出晉字古篆,不由手一抖,將絲帛迅速放入懷中,對蘭舜穀道:“此詩系無聊之徒傷春悲秋之語,你無需多慮,亦莫對他人提及,去歇息吧!”
“是。”蘭舜谷拜別趙菲兒退下。
李氏卻看出趙菲兒的異常,坐到她身邊握住她手問道:“誰給你的詩啊?看你緊張得手心都是汗。你爹說你需得清心靜養,莫動雜念,你可得小心,千萬別將病癥引回了。”
趙菲兒心卻被那個晉字勾亂了,對李氏強笑道:“娘無需多慮,就是一首傷懷的詩句,引不起女兒的病。”
李氏卻見趙菲兒笑得勉強,心中生疑,引動傷感,不由悽然垂淚,絮絮而言:“你哥哥沒了,娘這心裡時常想起他便空落落的,沒個抓拿。雖有你知道勸慰娘,聊慰老懷,你又受到蠱害,若不小心保養,隨時可能病發。你爹爹又那樣的身子骨……”
趙菲兒見她傷心,心裡未免焦急,如今她這副病怏怏的身子骨,能做得了什麼?若非李氏裡外上下的撐著,這個家都不知道成什麼樣子,忙收起滿抔心事,對她陪著笑臉,乖巧地道:“娘別哭啊!你也知道如今女兒和爹爹都靠著你,你若傷心病倒,咱們這個家豈不完了?”
李氏聽她這麼一說,打起精神來止住眼淚,趙菲兒遂強作歡笑,搜腸刮肚,尋了劉顯昔日告訴她的笑話兒去逗樂李氏,母女兩說笑起來
,趙菲兒心裡因劉晉傳書帶來的傷感,竟沖淡不少,母女在女衛宮婢嬤嬤簇擁下,迴轉家中。
李氏忙了這一日,欲歸房歇息,趙菲兒隨她一路,去拜老父,到了父親日常起居小院,入門見家下婢女都在房外檐下立著,知淳于奬又在父親房中。
這一些時日,淳于奬時常入山,抓尋毒蟲,若有所獲,必定回來和趙景洪躲於後園地窖中搗騰一番。兩個老不修對抓回來的毒物越來越有興致,反覆進行研究調養。趙菲兒昔日被竇建安嚇了一次,卻對它們一貫畏而遠之。今兒淳于奬既在,料必又有所獲。
李氏見狀遂笑道:“你父親的老相知又來了,爲娘自去廂房休息,不去擾他們。你累了這一日,問省了父親,早些去歇息。”
趙菲兒點頭笑答,命身後兩名宮婢先回她的房中,獨自朝前行去。
婢女傳話進去,爲她打起門簾,趙菲兒見兩人於榻上相對坐著下棋,過去向父親行禮,笑道:“今兒個難得爹爹與淳于伯父都這麼空閒,還有心手談。”
趙景洪拈鬚一笑,招手對趙菲兒道:“你淳于伯父棋藝厲害著呢,你爹眼瞅著要敗了此局,你倒是過來幫爲父看看?”
趙菲兒不動,陪著笑臉道:“若是女兒幫爹爹胡亂支招,淳于伯父贏了自然開心,輸了卻要怪罪女兒多嘴。”
淳于奬堆起滿臉笑意,乾笑兩聲道:“無妨事,你若幫你爹爹贏了此局,老夫明兒改鑽研棋藝去。”
趙景洪遂笑著將棋一推:“你既這麼說,老夫直接認輸,明兒你還是快去閉關。”
趙菲兒聽他們說來,歡喜道:“這麼快淳于伯父便得回那些毒蟲麼?”
趙景洪微笑瞅著女兒,一臉得意洋洋:“有你爹爹支招,他豈會抓不回想要的東西,不僅如此,那些毒蟲回來,爹爹還有本事讓它們的毒性提高到極限,這一回定要馬到功成,一舉獲勝。”
(本章完)